《2004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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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6期-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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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讲,可好耍又管我烟抽的女人就难找啦。说完像怕谁再抢了似的,急急又接上刚才的话尾巴。
  我跑出来时,正撞上几个提着手枪的黑衣人,双膀子背着挎包,腿脚那是真麻利。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蹿上路边的骏马。顺着城北路,一抹巴眨眼儿就不见了。你们猜是些什么人?
  老马倌歇住话。赶马的人们从楞怔的神情中醒悟过来,赶紧上烟的上烟,点火的点火。
  老马倌喷云吐雾后咽了咽口水接着说。
  火光里,那一个个小脸,我可瞅得真真白白的,扎实地好看,都是珠宝首饰店铺的女人。城里乱套了,我可不能再呆,趁夜我就往咱鹿马登赶。路过珠宝首饰店铺时,店铺也浓烟滚滚焰火老高。大火没人救,街上站着很多人观看。听他们议论,前几天警察局把店铺里的俩当家的抓起来了。抓住她俩时,她俩正光着身子干那事呢。说那店铺里的女人都是这样,不要男人。那些女人个个扎实地俊俏呢,多可惜。女人和女人能干出什么好?真能干出好,要咱们男人在这世道上,还有啥用?!
  伊芬接过话茬说:灭了火种,出发吧。
  老马倌似乎没听见一样,其他人也没动。老马倌还没尽兴,他说,局长太太告诉他的,警察局保险柜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从独龙江搞出来的琥珀熊胆,这回一丢,动静就大了,那是要送到昆明去换枪炮,打日本鬼子的。听那娘们儿讲,一个崩龙熊胆能换一门大炮,一箱子人枪。已经运走几拨上百个了。这回瞎了,上次在雄当村就听说,崩龙这人好久没见,可能已经死了,要想再收罗十个八个崩龙熊胆,连门儿都没有了,好比咱马帮二月份过高黎贡雪山,难了去啦。
  伊芬把锅里的剩茶水,泼在篝火上说道,出发!
  人们各怀各的心事,站起身。
  终于看到了庄稼地。
  繁荣从良好成熟的庄稼蕤茂的山野,向人们微笑。
  有牵驮人拧响自己的手指,嘎嘎叭叭,很脆。
  走到午后,一头老熊从坡下玉米地钻出来,在山道站了站,然后三步一回头,进了高地上的杉树林。马帮失惊,开始奔跑,潮湿的路面上甩出土渣:路边,瓷蓝的喇叭花,斜倚在一张张柔滑的绿叶上。土渣使它们摇晃两下,颜色却更加的深切。
  啾——啾——瞅一—树林里飞出鸟群,叫声纷至沓来。
  伊芬的黄骡马,空背没驮,被狗熊一惊吓,轻轻松松跑出了崖口,一失前蹄,栽了下去。马嘶长鸣,在山谷中来来回回冲撞着,听得人们的心肠,抖抖揪揪地紧张。
  小马倌动作快,一闪就消失,到谷底去察看。人们把马匹往道里边赶了赶,小马倌就回来了。
  听完小马倌呜呜说了几句什么,老马倌领着伊芬,跟着小马倌顺着藤蔓滑到山崖下。
  山涧谷底,碧水潺潺。一片较平缓的绿地边,黄骡马双腿摔断,头破血流,半躺半卧地还在嘶叫挣扎着。伊芬压了压呼吸急促的胸膛,拔出手枪。躲开它血红的眼睛,扣动扳机。枪声,似乎被硕大的马头吞下,倏地消失。与此同时,马头顶进茂密的草丛。老马倌遗憾地摇摇头,抽出腰间的匕首,割下马的屈卵,拽着小马倌,攀藤上去。
  再上路不久,马帮穿过一片原始林。树梢上的飞鸢果,展开翅膀,像蝴蝶飘舞下来。孤零零一棵大栎树上,有很多跟铜钱一般大的疙疙瘩瘩的节瘤。令人联想到阳光下的黄菊花,宝石般的眩目。
  坡路急剧变陡,灌木从下.—种天南星属植物:正在开花。浸泡在阳光巾的峡谷,变得斑斑驳驳。
  山谷狭窄,林叶茂密。马蹄叩击在石板路的声音,杂乱短暂。
  日落,大量的露水积聚起来。再看山,温和许多。线条像女人侧躺的裸体,腹部平滑,胸部高挺。
  第二天,他们进入了一片山林,又走出了一片山林。走出了一座山谷又进入了一座山谷。
  南宋诗人杨万里有切身的感受:“莫言过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正人万山圈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
  上天饭吃过继续开拔,眼前一块平缓的草甸子过去,是一个山嘴,和昨天不一样的是,山嘴两面的山峰像梳子。老马倌告诉伊芬,队伍已经出了藏区,到了独龙江地盘。
  梳子山隘口,人马翻过。前方倾斜着泥石婿落的地貌,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地表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层硬壳。像是整座山峰被雷电劈碎,碎石流,一直冲进深谷底的河床。河水禀性温和地谦让,扭了一下弯腰,继续清澈碧蓝地流淌着。
  伊芬问了老马倌,果然是麻比洛河。快了,快到雄当了。伊芬站住,让过马帮,摘下宽檐大帽子,扇着凉。不远的山凹半坡上,出现了黑黢黢的木屋。
  独龙人的卡雀哇节日已经过去了很久,寨子上方的山坡净地,还遗留着妇女们插立的竹竿。有些竹竿顶端,垂挂着几米长的麻布彩条。彩布条,在风中摇摇摆摆,失去了飘扬的姿态。
  镲刀形的台地,如同下弦月牙。四周怪石瞬均,断壁残墙似的。
  木屋前,狗儿冲马帮队伍狂叫。一个老妇人从屋里拎出一块岩羊皮,扔给狗儿。它便到一边,老老实实舔食跳蚤去了。
  
  十三
  
  给曾哥带信的是贡山县的怒雄关县长。从雄当到县城,曾哥和阿恰森走了九天。县政府给他们安撑好住处,曾哥就去了怒县长的办公室。在那里他才知道,美国人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曾哥唉——遗憾沮丧地叹了口气。
  怒县长笑了。怒县长从档案柜里拿出一个大木本夹子,递给曾哥说:美国人是走了,可人家把资料复印了一份留下了。
  曾哥翻看着,他喜出望外,激动不已。他告诉怒县长,这是伊芬,在中国生活工作的全部日记。
  曾哥把有关独龙江的部分摘译整理,挑选十几则,在此实录:
  中华民国29年(1940年)。闰,庚展龙子。
  6月3日。节气,小暑。
  驮骡患热腹疼痛,马帮头采取紧急抢救措施。马帮队伍全线休息,却下马驮;先在骡子的腹部刺一个洞,将一根金属管子插入,吸出一些液体,然后为骡马放血,同时骡子用三条腿无助地站着。
  6月19日。节气,大暑。
  一个赶骡人泻肚,用捶棕树干中的淀粉喂,晚,痊愈。这种淀粉系当地人主要食物。这种树高10米多,径粗够一合抱,叶宽约1来,叶长3米多,相似芭蕉叶,每年七八月份将威树砍倒,用木棒或斧头敲打,淀粉会一团团抖落下来,硒干后成细粉状,可烙饼吃,也可加糖用开水调拌而食,味荚可口,食用还可止泻。傈僳语叫,斯椰荷。
  中华民国30年(1941年)。辛巳蛇年。
  5月28日。节气,夏至。
  鸦片已经抽尽,很难受,只能让崩龙来整治我。
  6月13日。节气,小署。
  让我一个人孤独地走吧,世间的爱,是徒劳的荚。那个地方没什么向往,那就是我向往的地方。堕落,尤其迅速,是—种高级的快感。
  中华民国31卑(1942年)。壬午马年。
  1月5日。节气,雨水。
  在雄当,遇到的第一场雪,一尺深,今天开始融化了。江水碧缘,浅的地方可以踩着石头和圆木过去。我去江边画山体图,看见一个毛人从对岸山崖上下来。他可能是想过江,到了水边,看了我一眼愣住,然后冲着我撒了一泡尿走了。尿水的热雾,好久才散去。他全身长满棕褐色的长毛;能直立行走,客貌像人。后来问了独崩龙,他说他们叫“谷来”,翻译成汉语,就是人熊。我估计就是世上争论许久的野人。
  1月20日。节气,惊蛰。
  在渡口小屋火糖边读书,很安逸。门口放着独崩龙打来的雪鸡,白羽一堆,红冠几点。
  俅江,唐柬时期,归南诏、大理国政权管辖;元明时期,属丽江木氏土司;公元1723年(清雍正元年),改土归沈,将怒江地城封给了几个土千总。1911年辛亥革命后,贡山成立公署;1916年改为行政公暑;1928年,改为设治局。
  2月5日。节气,春分。
  盖屋前要占卜。独崩龙把一块小石板放在火塘上烧红,在石板上放两颗谷粒,然后祈祷,告之若这两颗谷粒从烧红的石板上跳下,认为此地不吉利。屋基地选好,使用砍刀将周围杂革、灌木砍掉,备好木、竹材料。先竖立拄后插短木拄脚。屋架搭好,再架地板和椽于,四壁竹蔑席用藤条绑牢靠,屋顶铺茅草。火塘中垒稳三块石头,以支持土陶锅。还要蛤每一块石头上滴水酒,不知何意,可能是盼望来客。又置备一些用具:木甑,是粗木镂空而成,蒸饭用。茶筒及竹篓等。
  3月7日。节气,谷雨。
  这一带地广人稀,人们自由开垦,刀耕火种,冬砍夏烧;耕种3年后便丢荒轮歇;待小树成林后,再砍倒烧光。耕作粗放,产量极低,每人每年平均收入粮食不超过百斤,不得巳还得采集狞猎度日。
  
  4月8日,节气,小满。
  崩龙很能干,他可以自织麻布。我学习三天不成,索性放弃。织两丈后,他用水冬瓜树皮与之同煮,晾干后紫红色。竹针麻线敛在一起,这就成为了我的衣服。对角系疙瘩,挂在右肩,叫披毯。腰带,是崩龙拿樱桃树皮捻成。
  4月23日。节气,芒种。
  我给崩龙缝了一件飞鼠皮短褂。飞鼠肉不好吃,有一股酸味。这一刻,崩龙又去山上岩羊的途径,下地弩和扣予。
  6月27日。节气,立秋。
  中国人以一种盲目的方式喜欢着花,崩龙偶然伤到花,好一阵子都会神色黯然。“下香雨啦!”我喊,尤其这几日,崩龙不搭理我,我更要喊。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鲜花。
  7月28日。节气,白露。
  我去达拉的设治局府,用印度卢比换了银元,买了八两烟土。在迭拉,和首饰珠宝店的缅甸女同住,一段荚好的日子。警察干涉,班房三天后,被莫尔斯牧师保释。听到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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