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匠情挑Fingersmith (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指匠情挑Fingersmith (下)- 第4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第十五章
  然而,直到那会儿,我还是没花心思去想其中奥妙;因为我仍旧觉得,我能出去。甚至过了一周,又过了一周,我还是这么想。到最后,我仅仅是意识到,我必须放弃想法,以为克里斯蒂医生会是那个释放我的人——因为,如果我进来的时候,他就坚信我是个疯子,那么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说的任何话,似乎都只会令他以为我疯得更厉害了。更糟糕的是,他仍旧死死坚持他的观点,认为我是治得好的,我自己也再次意识到,要是我学过写字就好了。
  “你以前学术工作做得太多,”有一回巡视,他说道,“而这正是你抱怨的原因。不过有时候,我们医生必须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手段。我是说,再让你做些学术工作,好让你复原。瞧这儿。” 他给我带来一包东西,包在纸里。是一块石板和粉笔。“你应该坐下来,把石板放在面前,”他说道,“今天完成前,你要给我把名字写出来。记住!要书写整齐。我是说,要写你的真名。明天你就给我开始写你日常生活的记录;接下来的日子你就每天写一点。随着运笔机能的恢复,你理性思维机能的功用也会得以恢复。”
  于是,他让斯皮乐护士将我按在椅子上,粉笔塞给我,让我连着写了几个小时。当然喽,我什么都写不出,粉笔都捏出粉末了——也有一段被我手掌上的汗弄潮了,在手里直打滑。这时他就会回来,一见那石板还空空如也,便拧着眉毛,大摇其头。他让斯皮乐护士跟着他,“你一个字也不写?”她会说。“这儿的医生把时间都花在你身上,都想让你好起来。我说你这个样子,可真不识抬举。” 
  他一走,她就摇晃我。我要是哭喊诅咒,她就摇得更用力。她可以把你摇晃到让你以为,你的牙齿都要叮叮当当从嘴巴里掉出来了。她能一直摇晃你,直到把你晃晕了。——这时她会使个眼色,告诉别的护士,“抓紧不放松,”别的护士就哈哈大笑。他们讨厌病人。他们讨厌我。他们觉得,我用天生的态度语气跟他们讲话的时候,其实是在戏弄他们。我知道他们看出来,克里斯蒂医生特别注意我,虽然打着法律的幌子。这让别的病人也讨厌我。只有疯子威尔森小姐时不时对我好一下。
  有一回,她见我对着石板哭泣,便趁培根护士转过身的当儿,过来帮我把名字写了出来——我是说,莫德的名字。可是,尽管她是出于好意,我还是希望她别这么干;因为,等克里斯蒂医生来了,他一见那名字,便面露微笑,叫道,“写得好,瑞富斯太太!现在我们成功了一半了!”
  等到第二天,我又什么都没写出来,只画了些鬼画符的东西,他当然认为我在装模做样。“不要给她吃午饭,培根护士。”他柔声说道。“等她写出来了,再给她吃。”于是,我就写:苏珊,苏珊——我写了五十遍。培根护士给我一巴掌。斯皮乐护士也来了一巴掌。克里斯蒂医生摇头不止。他说我的病情比他原先料想的严重,需要运用另外一种治疗方法。他给我开了几剂碳酸——让护士抓着我,由他往我嘴里灌。
  他说起找个赤脚医生来,帮我脑袋放放血。这时候,医院来了个新病人,她什么都不会说,只会说一种自创的语言,她说那种语言是蛇语。她来了之后,他就把全副时间都放在她身上了,拿针扎她,把纸袋吹起来放在她耳后,忽然拍破,还用开水烫她——他是在寻找让她魂魄归来的办法,好令她开口说人话。
  我真希望他能一直一直地扎她烫她,碳酸都快把我呛死了。我还害怕赤脚医生。他把我丢在一边,对我来说,能给我更多时间,坐下来好好谋划我的逃跑大计。因为我心里别的什么都不想,就光想这事儿了。到六月份了。我是五月里的某一天来到这儿的。不过我仍旧心有余力,去观察房子的布局,研究门窗,探寻薄弱环节;培根护士每回掏出她那串钥匙,我都留心瞧着,看各把钥匙派什么用场。我看到,所有病房上的锁和走廊门上的锁都看到了,有一把钥匙能开所有的门。
  要是我能从护士手里把那把钥匙顺过来,就能逃跑了。我有把握。可是那钥匙链很粗;每个护士都把钥匙看得很紧;而培根护士——她对我的诡计多端已有警惕——又是其中看的最紧的一个。只有当她想从橱柜里拿什么东西时,才会把钥匙交给贝蒂;过后就立即收回,收进口袋里。每回见她如此,我都会因绝望的恼怒,而混身颤抖。
  这太难办了,就因为一把钥匙——一把普通的小钥匙,我——还有全世界的人!——就得被他们关押着,如此卑贱,如此漫长,远离属于我的一切。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钥匙,只是一把普通钥匙,上面有四条凹槽,给我合适的钥匙坯和锉刀,我知道我就能够,不消眨眼的工夫,配出来一把。
我盘算着此事,一天要想几百遍。洗脸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在小花园里放风的时候想,坐在客厅里,听着病人们嘟囔、哭叫闹,我也在想。躺在床上,护士的灯光刺着我眼,我还在想。
  如果想法是榔头和锄头的话,那我早就自由了,我都逃了几万次了。然而,我的反复盘算却更像是毒药。我的想法太多了,多到令我生了毛病。
  那是一种难以察觉的毛病。它并不像我最初到这儿的时候,那种突如其来地攫住我的身心,让我冒冷汗的恐惧。那是一种慢慢潜入我体内的痛苦,如此缓慢,已成为这座医院的固定节目——就好象墙壁的颜色,午饭的味道,哭声和尖叫声。我也没感觉到这毛病正折磨着我,等我知道了,也晚了。
  我还在别人说我头脑正常,跟每一个同我说话的人说——我是给弄错了,才进来的——我不是莫德。瑞富斯太太,必须立即放我出去云云。可是我说的太唠叨了,慢慢地,那些话变得无比顺溜——就好象硬币用多了,表面就磨光了。
  终于有一天,我跟一个女人一起在花园里放风,又说起这话;那女人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我曾经,也想着一模一样的事,”她和善地说道。“可是你瞧,我恐怕你来的时候,就肯定是疯了。我们所有人都有些古怪的事。你只需要看看周围。你只需要看看你自己。” 她笑了——可是,跟先前一样,她微笑中带着怜悯;然后她继续走。我却停下了脚步。我都没想过,我也说不出有多长时间了,在旁人眼里,我得是个什么形象。
  克里斯蒂医生不用镜子,他怕镜子碎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面孔还是在克里姆太太家——是在克里姆太太家吗?当时,莫德硬要我穿她那件蓝色的丝绸裙子——是蓝色的?还是灰色的?——还举着小镜子。我双手捂住眼睛。那件裙子是蓝色的,我很肯定它是。哎呀,他们把我拖进疯人院的时候,我正穿着那件裙子呀!他们已经把那件裙子拿走了——还拿走了莫德母亲的包,和包里面所有的东西——发刷和梳子,亚麻内衣,那双红色呢子面拖鞋。我再没见过这些东西。取而代之的是——我低头看看自己,看看花格呢衣裳和胶鞋。我几乎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些东西。如今,我再次打量这些衣物,想看个究竟;也希王我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派来看管我们的护士坐在那儿,眼睛合上了,光天化日之下,鼾声大作,不过靠她左边一点,有扇窗户,可以看到客厅。窗玻璃黑洞洞的,照出一队围成圈儿的女人,象镜子一样清楚。其中一个女人停下了脚步,手摸到脸上。——我眨眨眼。她也眨眨眼。那就是我。我缓步走上前,上下打量着我自己。
  正如那个女人所说,我看上去就像个疯子。我头发还扎在头上,不过早就变得松松垮垮,从发卡上散落下来,还东一撮西一撮地翘着。我面色苍白,但脸上到处都是斑点,刮伤和消退的淤青。我眼窝深陷——因为缺少睡眠——眼圈发红。我的脸比先前消瘦,我的脖子像根竹杆。那件花格呢衣裳挂在我身上,活像个装脏衣裳的大口袋。我仍将莫德的旧手套揣在心口处,白色指套尖从衣领下露出来,脏兮兮的。你可以从小山羊皮手套的表面,看出我咬过的牙印。
  我看着自己,看了大约一分钟。我呆望着,想起每回都是萨克丝贝太太给我洗头,梳头,护理头发,那时我还是小姑娘。我想起她抱我上床前,会先暖暖被窝,这样我就不会受凉。我想起她推开最嫩的肉块,就为了省给我吃。我的牙齿长尖了,她还帮我磨牙;用手捋我的胳膊和腿儿,以确保我胳膊腿儿都长得直。我想起,在我生命的这么些年头里,她是如何无微不至地照管我。
  我去布莱尔,想去发笔横财,这样我就能跟她分享财富。如今我的横财都泡汤了。李莫德窃取了我的钱,却把她的命运加注在我身上。本以为她应该在这儿的。她逼我做了她,而她却在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到的每一面镜子——比如,在帽子店里,她试衣服的时候;或者在戏院里;或者在舞厅里,当她跳舞的时候——每一面镜子都照出她会拥有我没有的一切——美丽,开心,傲气,自由——我应该暴怒的。我觉得我有点怒了。这时我从自己眼睛里看到那副表情,我自己的面孔吓住了我自己。
  我就呆立在那儿,全然不知我该做什么,一直到值班护士睡醒了,过来戳了我一下。“好啦,虚荣心小姐,”她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敢说你的脚跟儿也值得一看。所以就让我们看看吧。”她将我推回到转着圈儿的队伍中;我勾着头,走起来,眼睛看着裙子边儿,鞋子,前面女人的鞋——随便看什么,不管看什么,好不让我抬起眼看到客厅的窗玻璃,再从我自己那双疯狂的眼睛里看到那副神情。
 
那时候是,我觉得,是六月底。不过也可能早了点。很难知道哪一天是几号。也很难聊到日期这种事——你只能凭这个知道又过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