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翻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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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翻史书-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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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的遭际,家人的离去,令年轻的柳宗元无比愤懑,向着寥廓的楚天,蛮荒的大地,他发出呼喊:苍天啊苍天,难道你没有看到这人间的冤情吗?!

柳河东的边城故事(2)
也许苍天有眼。
  于是,下雪了。
  唐朝时中国的气候,比现在还要暖和,在靠近岭南的地方,能够下雪已经是罕有,而柳宗元初到永州所遭遇的那次大雪,更是下得胡天胡地。山岭、江河、人家全被雪盖,数个州地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异境之中。这些地方人家里养的狗,一生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以为冰河时代重新来临,人类文明即将灭亡,于是昼夜狂吠,四处奔窜。这个景象被柳宗元在文章里纪录,就是成语“粤犬吠雪”的由来。
  身处偏远的江湖,又见雪落,柳宗元的心境可以想见,在千余年前,还有一个人也与他相似,那就是同样被放逐的屈原,屈原在《涉江》里也写了这样悲戚的雪野:
  “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宇。”
  在大雪中,柳宗元悄然离开栖身的寺庙,离开村镇,离开人声和犬吠,很久,很远,到了荒野深处,到了潇水之滨,坐下,良久。他作了一首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有一种等待叫做荒凉。
  上来就引“绝”“灭”入诗,这在唐诗里很少见。不过,下面竟出来一个钓翁,说明在这一派肃杀之中,其实还是有生机和守望存在的。在古时,如果你在荒山野浒之间,看见一个奇形怪状的人在那里垂钓,千万不要贸然上去打扰或者问路,因为那如果不是性情古怪的绝世高手,就是等待转机的失意政客,招惹他们,会被扁得很惨。
  以钓翁自况的柳宗元,不是去投水的,他还在等一个人的消息,如果这个人的境遇有了转机,抑或说句话,搏一下,也许自己还有希望。
  江南春来早,南岭春更早,倏忽几月过去,雪融梅出,大地一片葱茏。冷落中的柳宗元终于等来了那个人的消息。
  那个人就是太上皇李诵。
  消息的内容却很简单:他驾崩了。
  《捕蛇者说》就写在这个时候。
  文中提到的“异蛇”,就是五步蛇,又名祁蛇、蕲蛇、白花蛇等,这种蛇有剧毒,最凶的时候一次可以咬死四个成年人。朝廷征集这种蛇干什么呢?为皇上治疗瘫痪。对献蛇者,朝廷有什么回报呢?
  抵当税役。
  当时施行两税法,分夏、秋两次交税,即课文中说的“岁赋其二”。此法初衷是减免农人租税,但施行后多被钻漏洞,甚至被下面公然废置。两税之外,名目极繁,民不堪命,所以朝廷征蛇,永州之人竟然“争奔走焉”。永贞改革,一大项目就是要改革“两税法”,所以,柳宗元在文中,毫不隐讳“赋敛之毒有甚是蛇”。
  那么,顺宗已经死了,朝廷没有必要再征蛇,“专其利”的蒋氏将命运如何呢?可想而知。
  所以,柳文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哀挽死去的李诵,虽然这挽意已经很轻很淡,就像方鸿渐在月下亭中柱后,吻苏小姐嘴唇的那一下。
  元和教训
  柳宗元在永州一待就是10年。这10年中,朝廷怎么样了?那里是不是奸臣当道、一片狼藉呢?
  不是。
  朝廷上热闹得很,宪宗上台后,任用了一批能臣,整顿吏治,削藩整军,正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对于一个逐臣而言,最痛苦的不是自己被贬后朝局黑暗,每况愈下,而是撇了自己后,人家反而干得更好,自己却在冷落中徒有羡鱼之情,彻底断绝了回归的希望与自持的理由。
  那钓翁干脆投水了,在柳河东的心里。
  不料元和十年头上,事情突然有了转机。重臣裴度为当年的八司马向皇上求情,说这些人在江湖险恶之处,已经改造了这么多年,对于本朝仁化,已经深为感动,如今这些人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境遇很悲惨,皇上英明神武,德政被于万方,也应该赏他们点阳光,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宪宗心一软,想这几个人也确实被整得太惨了,便点头说:让他们先回京,观察观察……
  于是,柳、刘几个人在五湖四海的地方一起收拾行囊,又回到了长安的繁华之中聚首。
  按皇上的想象,这几个家伙改造了这么多年,应该是一个个满身晦气,变得低眉顺眼,口僵手颤。到时候哀其衰朽,给他们几个京官的闲职,比如挂个图书馆副馆长什么的,容他们养养老,遛遛鸟就得了。
  但这几个人的政治能量,郁积了这么多年,虽然已经有些变质,但味道仍然很足,加上深冬乍暖,以为惊蛰,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于是吟诗唱和,迎来送往,门庭若市,时为一景。 。 想看书来

柳河东的边城故事(3)
彻底把事情搞砸的,是刘禹锡。据有些记载,刘禹锡的祖上是匈奴人,所以,这人不光有才情,体质也出奇好,在朗州的“陋室”里憋了10年,一回长安,就恢复玩家本色。当时流行到长安郊外的玄都观赏桃花,士女辐辏,冠盖云集,刘禹锡听说,心一痒,也邀众人去了。
  留连花下,老刘诗情涌动,不能自已,折扇轻挥,指点桃枝,脑交战,作诗一首: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以刘诗名之盛,此作立刻传遍长安,引起一片哗然:原来我们这些新贵,都是你这位刘郎走之后“栽”的呀,那么,刘郎如今回来了,又想干什么?
  当时,身为名臣的另一个宰相武元衡,本人也是大诗人,听了这首诗,冷冷一笑。
  很快,新的任命下来,刘禹锡改播州刺史(今贵州遵义),柳宗元改柳州刺史(今广西柳州),其余几个,也同样是升为正职,但治所更加偏远,再远就出国了。其中,刘禹锡的播州最为偏远,听说当时基本还是土著人出没的原始森林。柳宗元激于仗义,主动提出与刘禹锡交换贬所,他的理由是: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刘禹锡的老母却还在堂,望陛下本着上天好生之德,同意我们的交换。
  不久,上边也觉得刘禹锡的事有些过分了,于是将他改贬到连州(今广东连县),不久调任夔州(今重庆奉节)。
  但这位刘禹锡仍没有改造好。12年后,已经经历三朝的他,重新被起用,回长安再游玄都观。见已经是一片调零,诗人兴致却不减当年,写道: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刘郎回来了,可是柳郎没有回来。柳宗元,一代文豪,47岁,已经死在元和年间,柳州任上。
  柳宗元在柳州施行善政,移风易俗,修桥铺路,兴学打井,植树造林,孜孜不倦。事实证明,他是一个好官。
  可好事偏偏没有他的份。
  临死前,柳宗元写信给刘禹锡,将自己的遗稿托付给他,由刘禹锡编成《柳宗元集》。
  这是区区一个柳宗元的悲剧吗?不是,这是整个元和年间的士林悲剧,是整个王朝的悲剧——有智有德者,因为党争的缘故,在江湖之中宛转死去;本来有机遇强大起来的国家机器,却因为朝局的内耗而失去了时间;皇帝领着大家玩弄党争,把龙腾虎跃变成了龙争虎斗。等藩镇的势力巩固、宦官的根基已深,则朝臣们已经沉溺于争斗,而忘记了时代的使命。
  元和三年,柳宗元在永州挥泪写《捕蛇者说》,刘禹锡在朗州润色《陋室铭》,杜牧在扬州泡妞,李商隐在令狐楚家里上骈文补课班。时为宰相的李吉甫,以对付二王八司马的余威,斥退了两个妄议时政的小人物,并批示:此二人不得重用。这两个人因此深恨李吉甫,不过他们吸取了八司马的教训,而是隐忍待发,悄悄离开了长安。
  李吉甫又一次胜利了,施施然入宫禀告皇上,说朝局已经太平。
  在灯下,君臣相视而笑。
  但是,巨大的阴影已经在月光中滋长,并开始笼罩帝国的前程。
  出京的两个人,一个叫牛僧孺,一个叫李宗闵。
  而李吉甫的儿子,大家也很熟悉,他叫李德裕。
  将唐朝的国家机器彻底带入死路的牛李党争,恰在这时种下了祸根。
  赵普的“半部《论语》”是句什么话
  扑前日乱翻书,拿过曾畅销一时的《于丹〈论语〉心得》,看到第一章“天地人之道”前面的几行引言中间,有这样一段很耐人寻味的立论:
  “宋代开国宰相赵普曾经标榜说,自己以半部《论语》治天下。可见《论语》在古代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中发挥的巨大作用以及古人对《论语》的推崇。”
  第一感觉,就是这话肯定不是于丹自己写上,而是该书编辑的续貂之笔——如果翻开相关史籍,你会很明晰地看到,首先,赵普说没说过类似的话,都很成疑问;其次,即使野史上记载的“赵普说”是真的,从语境判断,也根本不是讲《论语》的好话;最后,鉴于宋朝开国的特殊情况,严格地界定的话,赵普并不能算“宋代开国宰相”。
  以于丹教授在众多读者心中定位的水平判断,她应该不会犯这样“路边说书”级别的常识性错误。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柳河东的边城故事(4)
首先说说赵普的“身份问题”。
  要说某人是“开国宰相”,此人起码得在“开国”时确实担任了宰相,并主持建立了本朝的朝纲体制,而且得连续执政相当一段时间。符合这几项条件,才能算开国宰相,比如萧何,从刘邦建汉起一直担任相国,并建立了一系列新朝体制,后来曹参继任,遂得以“萧规曹随”。按同样的标准,曹参、陈平不能算西汉的开国丞相,诸葛亮算蜀汉的开国丞相,房、杜两人算唐朝开国宰相,因“胡案”导致宰相制度废除的胡惟庸,不能算明朝开国宰相。
  翻开赵普的履历表:在后周时代,他一直是大将赵匡胤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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