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白牙- 第8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有银器的微光在闪烁,那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无法看到——不可能,但千真万确——那是一只小小的银十字架发出的银色微光。
  不可能,但千真万确。人们描述奇迹时都这么说。不知怎的,霍滕丝和瑞安这两个对立面居然在逻辑的两极相遇了,他俩对别人的痛苦和死亡有着共同的嗜好,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病态地交融在了一起。突然间,获得拯救的人和未获拯救的人兜了一圈,奇迹般地回到了原地。现在,霍滕丝和瑞安想拯救她了。
  “上车。”
  克拉拉刚走入校门外的暮色,瑞安就来了。小轻骑一个急刹车,停在她脚边。“克拉兹,上车。”
  “你去问我妈要不要上车吧。”
  “求你了,”瑞安说,拿出一个备用头盔,“这事很重要。我要跟你谈谈。没有多少日子了。”
  “为什么?”克拉拉厉声说,任性地踩着高跟鞋摇摆着,“你要去哪里?”
  “你我两个,”瑞安低声说,“应该去的地方,但愿如此吧。”
  “不去。”
  “求你了,克拉兹。”
  “不去。”
  “求你了。这很重要。生死攸关。”
  “老兄……好吧。可我不戴这玩意儿,”她把头盔还给他,跨上小轻骑,“免得弄乱我的头发。”
  瑞安开着轻骑带她穿过整个伦敦,来到国会山的最高点汉普特斯希斯。在那里,他站在山峰上俯视着城市病态的橙黄色霓虹,小心翼翼、拐弯抹角地用自己不熟悉的语句道出了心声。要点是:距离世界末日只有一个月了。
  

出牙期的烦恼(7)
“问题是,她本人和我本人,我们只是—— ”
  “我们!”
  “你妈——你妈和我本人,”瑞安含含糊糊地说,“我们很担心,为你担心。到最后的日子里,没有几个人会活着。你与狐朋狗友为伍,克拉兹——”
  “老兄,”克拉拉摇着头咬着牙说,“我不 信这一套。他们以前是你的朋友。”
  “不是,不是,他们不是了,已经不是了。大麻烟——大麻烟是邪恶的东西。还有那些人也是——万丝、蓓翠妮。”
  “她们是我朋友!”
  “她们不是好女孩,克拉拉。她们应该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那样穿着这种衣服,跟那些男人在那所房子里鬼混。你也不该干那些事情,穿得像、像、像……”
  “像什么?”
  “像妓女!”瑞安说,这个词从他嘴里蹦出来,好像摆脱了这个词让他如释重负,“像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
  “噢,小伙子,现在你什么都讲完了……带我回家,老哥。”
  “他们将自食其果,”瑞安边说边点头,伸出手臂指着市区里奇世维克到阿克卫那一片地方,“你还来得及。你想跟谁在一起,克拉兹?你想跟谁在一起?跟天堂里的十四万四千,在基督统治下?还是想跟‘芸芸众生’待在尘世的乐园,这也不赖,但是……还是想死于非命,在受尽折磨后送命,啊?我只是在做区分绵羊与山羊的工作,克拉兹,把绵羊从山羊中分出来。那是《马太福音》。我想你自己是一头绵羊,对吗?”
  “我实话告诉你,”克拉兹说,走到小轻骑跟前,坐上后座,“我是山羊。我 喜欢做山羊。我要做山羊。我宁可跟朋友们在硫磺雨中烧得响,也不要坐在天堂里厌烦得要哭,跟达克斯,跟我妈,还有,跟你在一起!”
  “你不应该这么说,克拉兹,”瑞安肃穆地说,戴上了头盔,“我真希望你没说过那些话。为了你的缘故。他听得见我们说话。”
  “你的话我听厌了。带我回家!”
  “这是真的!他听得见我们说话!”他回头喊道,让声音盖过小轻骑加速飞驰下山时排气管发出的噪声,“他能看见一切!他在看着我们!”
  “看好你的路!”克拉拉喊道,此时他们的车把一群犹太虔敬派教徒吓得四处乱跑,“看好路!”
  “只有少数人——它是这么说的——只有少数人。他们都会得到——《申——命——记》里就是这样说的——他们都会得到,只有少数人——”
  就在瑞安·托普解释《圣经》时,他以前的偶像——黄蜂牌 GS 小轻骑一头撞上了一棵四百年的老橡树。在自命不凡的工程技术面前,大自然占了上风。树活着,车“死”了——瑞安被抛到了一边,克拉拉在另一边。
  基督教原则和墨菲定律都是一样的: 倒霉皆命定。所以,如果你掉了一片烤面包,落地的是涂黄油的那面,那么这件倒霉的事情就被称为厄运——烤面包落地的方式只是为了向你这个倒霉蛋证明,宇宙中有一种注定的力量,那就是厄运。厄运不是随机的。落地的永远是涂黄油的那面,于是得出结论,因为那是墨菲定律。简言之,墨菲定律在你身上发生,就是为了证明有墨菲定律存在。然而,不同于地心引力,墨菲定律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定律——当面包片落地的不是涂黄油的一面,墨菲定律就会神秘地消失。同理,克拉拉摔倒在地、磕光了上排牙,瑞安却连皮也没擦掉一块,瑞安便知道,这是因为上帝已经决定拯救瑞安、放弃克拉拉,而不是因为一个戴着头盔、另一个没戴。要是事情反过来,地心引力要走了瑞安的牙齿,让它们像小小的搪瓷雪球一样滚下普林姆罗斯山,那么……你可以拿命打赌,在瑞安心里,上帝肯定什么也没干。
  其实,这就是瑞安想要的最后征兆。除夕来临时,他和霍滕丝一起坐在一圈蜡烛中间,热心地为克拉拉的灵魂祈祷;达克斯则把小便尿到管子里,看着英国广播公司一台的《代代游戏》;与此同时,克拉拉身穿黄色喇叭裤和三角背心参加派对去了。派对的主题是她提出来的,还帮着刷了横幅,并从窗口挂出去;她和别人一起跳舞、抽大麻,觉得自己是这所房子里当仁不让的美女。但是,随着午夜不可避免地降临又离去,预言中的骑士却并未露面,克拉拉伤感起来,这情绪连她自己也觉得意外。摆脱信仰就像煮盐水取盐一样——有得也有失。虽然她的朋友们——莫林、万丝等——都拍拍她的背,恭喜她摆脱了那些毁灭和救赎的梦魇,但克拉拉还是静静地哀悼着。这十九年,她一直等待着救世主的温暖抚摸、救世主全身心的拥抱,那个开辟未来、终结过去的救世主,那个带她远离所有这一切、远离朗伯斯区平房中平凡现实生活的救世主。现在克拉拉怎么办?瑞安会找到别的消遣;达克斯只需换一个频道;霍滕丝会等待下一个必然到来的世纪末日,同时会再发很多传单,信仰愈加坚定。但克拉拉和霍滕丝不同。
  

出牙期的烦恼(8)
然而,还有一点残渣,克拉拉的信仰蒸发以后留下来的残渣,仍然遗留了下来。她还是渴望着救世主,渴望着有个男人会把她带走、在众人之中选中她,这样,她就能穿白衣与他同行:因为(她)是配得过的。 (《启示录》3:4)
  这样,这件事或许就不难理解了:第二天早晨,克拉拉·鲍登在楼梯尽头碰到阿吉·琼斯,在她眼里,他并不只是身穿粗糙西装、矮胖的中年白人。克拉拉透过失落的灰绿色眼睛看着阿吉。她的世界刚刚坍塌,她赖以生存的信仰刚刚宛如低潮一般退去,而阿吉,纯粹出于巧合,变成了玩笑中的那个家伙——地球上最后的男人。
  

两个家庭(1)
与其欲火攻心,倒不如嫁娶为妙。 《哥林多前书》7:9如是说。
  这话很妙。当然,《哥林多书》还教导我们: 牛在场上踹谷时,不可笼住它的嘴——那么,自己想去吧。
  到一九七五年二月,为了阿吉宝德·琼斯,克拉拉已抛弃了教会和《圣经》上的一切教条,但她还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无神论者,无法在祭坛附近大笑,也无法完全摒除圣保罗的教义。第二句格言不成问题——没有牛,她也就不算在内了。但第一句格言却让她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还是结婚好吗?即使对方是个异教徒?这可就不得而知了:她现在无所依托地活着,没有了安全网的保护。叫她烦恼的与其说是上帝不如说是妈妈。霍滕丝强烈反对这桩恋爱,理由是肤色而不是年龄,哪天早上她一听说这事,就站在台阶上将女儿逐出家门。
  克拉拉还是觉得,在妈妈内心深处,宁可她嫁给不般配的男人,也不愿她跟他生活在罪孽之中。于是她一冲动就嫁给了阿吉,恳求阿吉尽量带她远走高飞,离开朗伯斯区,去摩洛哥、比利时、意大利。阿吉拍拍她的手,点点头,嘀咕了几句甜蜜的空话;但他心里完全明白,以他的经济实力,只能在威利斯登·格林买一幢两层的楼房,大部分房款还要靠抵押贷款支付。但现在没必要提这个,他觉得,没必要在心急火燎的时候提,等她慢慢冷静下来再说。
  过了三个月,克拉拉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于是他们带着家当来到这里。阿吉正在摸索着上楼,如平时一样骂骂咧咧、跌跌撞撞。几只箱子就把他折腾得东倒西歪了,换了克拉拉,一次可以毫不费力地搬两三个。克拉拉正在休息,她站在五月暖暖的阳光下,眯着眼睛,想弄清自己身处何方。她脱得只剩一件小小的紫色背心,倚着前门。这是个什么地方?你看,那可是你没法把握的东西。刚才,她坐在搬家大货车上,看到了公路,公路很丑、很破、很熟悉(不过这里没有天国会堂,也没有主教派教堂),但一转弯,公路上蹦出了大片绿地,美丽的橡树,高大宽敞、独门独户的房子,公园和图书馆。又开了一段,树木忽然消失了,好像是给什么午夜的铃声吓跑了,变成了公共汽车站;房子也听从了铃声的命令,变成了没有楼梯的矮房子,一字排开立在破旧的店铺对面,那些怪模怪样的店铺就这么几家,全在这里了:
  一家已经倒闭、却仍残留着早餐广告的三明治店
  一家对花里胡哨的营销手段缺乏兴趣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