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葛朗台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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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也妮·葛朗台小姐-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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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利普以手撑着桌子,慢慢地站起来后,目光落到放在桌上的那柄已经刚才已经被欧也妮顺道擦干血迹的匕首,想了想,仿佛下定决心地说道:“小姐,现在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用来报答您。但我可以把这个留下放您这里。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倘若我以后不再回来,那就表示我死了,您把它当做我用作答谢您的礼物,毕竟,它还算值几个钱。倘若我有命能够回来,到时我再赎回它……”
  
  欧也妮不是瞎子,老早就看见了。撇去匕首本身的价值不说,光鞘上花纹繁复的纯金金边和镶嵌着的宝石就价值不菲。
  
  这个人此刻说的这番话,原本也算不上有什么不妥当。但是,他的这段话,却让她忽然想起自己前世里的那番相似遭遇:不谙世事的她把自己能拿得出的所有黄金和真挚感情都毫无保留地献给来自巴黎的公子哥儿,他感激涕零地接受了,临行前,为了表达对自己的感恩之情,他留下了被他视为无价之宝的藏有他父母肖像的镶金日用盒做信物,许诺日后他一定会亲自回来取。而结果,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她耗尽青春,等来的却不过是封措辞客气的绝交信和请她把盒子寄回给他的委婉请求。
  
  菲利普·拉纳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看向面前的这位小姐,却敏感地捕捉到她眼睛里忽然流露出来的一种仿佛带了点伤感的东西。这让他觉得奇怪——从中午偶遇开始,她就给他留下一个印象,撇去外貌和女性的身体特征,她就是个完全不像女人的女人。这会儿她却这样,不禁让他感到困惑。
  
  踌躇了下,他决定要再重复一遍时,却发现她已经变了神色——刚才的那种伤感消失不见,快得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厌恶和鄙视——但这让他更加不解。
  
  “呃,小姐——”他觉得她应该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所以决定再解释一下,“我的意思是说……”
  
  “带着你的东西立刻滚蛋,”欧也妮冷漠地盯着他,彻底恢复成中午在草垛堆旁他们初见时的样子,“我可以最后再给您指下路,这里出去,往东是巴黎,往西是大海,往南是南特,往北是英国。您要去哪就去哪,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菲利普·拉纳实在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刚才那番话到底哪里说错了,以致于把她得罪得这么厉害,明明前一秒,她虽然也是在叫自己走,但若是自己没听错的话,她的语气里还是带了点仿佛可以通融的玩笑意味的。
  
  他愣了片刻后,低头默默收起自己的匕首。
  
  “抱歉,如果我的话让您觉得不舒服……请您尽快忘掉。那么我走了,再见,小姐。”
  他低声说完,最后看她一眼,转身往窗户走去。
  
  欧也妮冷眼看着他轻轻推开窗户,探身出去确定四周没情况后,用略微僵硬的动作翻身爬了出去。落地声响起时,随之又传来几声轻微的嘶嘶吃痛声,但很快就消失了——应该是这位先生下去时忘了窗外的玫瑰,又被带刺的枝条给扎到了。
  
  终于,所有声音都没了。世界安静一片。片刻后,欧也妮长长吁出一口气。她来到窗边,没再看出去,只抬手关了窗户,闩上闩后,径直上床睡觉。
  ————
  第二天的早上,替老爷小姐准备早饭的佃农妻子发现窗户开了一半,昨夜高高挂在厨房天花板上的食物篮竟跌落在地,里头的食物也不翼而飞,气得一直不停骂着馋嘴野猫,又胆战心惊地请求老爷宽恕自己因为疏忽而造成的损失。
  “厨房窗户一直关不牢,随便什么顶一顶,即便风吹两下,它说不定自己也就开了。该死的猫一定是这样钻进来的!上次我就提出过需要换窗户了,老爷您一直没答应。您瞧,这不出事了……”
  可怜的临时厨娘生怕挨骂,一个劲地把责任推到那只“野猫”身上。
  
  欧也妮咳了下,看向葛朗台。
  
  “我觉得她说得没错。野猫叼走食物,这样的事在所难免。是该换窗户了。事实上,这幢房子的窗户都该换了,昨晚我房间的窗户也关不大严实,风一直往里头钻……”
  
  一早发现自己财产被野猫给夺了去的葛朗台有点生气地说道:“一年到头没住几天的房子换什么窗户?今天我就叫人把所有窗户用木条给封死!”
  
  欧也妮耸了耸肩,“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过我的那个房间,您不要钉。我宁可让冷风往里头钻,也不想住在一个大白天也见不到阳光的房间里。”
  
  葛朗台把她的这句话视为冒犯。觉得有点不快,严厉地盯着她,试图用自己的权威让她感到害怕。但发现女儿说完后,就若无其事地低头吃着面前盘子里的简陋早餐,根本没留意到自己的样子,继续瞪她片刻后,终于放弃了。
  “随你的便吧,欧也妮,虽然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听话了。”他妥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准备出去开始今天的活,声音转为严厉,“不过,我可提醒你,你可要记得给我把账目对得清清楚楚,不能有一个铜子儿的差错!”
  
  “您放心,”欧也妮抬头朝他一笑,“所罗门不清楚他到底拥有多少财富,但父亲,我保证您会比知道十个指头还要清楚地知道您所拥有的一切地里出产。”
  
  女儿的这句话让守财奴觉得挺窝心的,刚才的严厉表情不知不觉就从脸上退散了去。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表示赞同的哼哼声后,转身出去。
  
  欧也妮花了一个早上的功夫,就把账本核对好了。同样简陋的一顿午饭过后,她戴上顶帽子,信步穿过葡萄园,来到了位于靠河的一块田地上。
  
  从前还在侯爵手上时,这里被当做跑马场。前几年,葛朗台叫人把树都砍了,改成草场。现在他又打算改种葡萄——这里也是从前佃户发现菲利普·拉纳尸体的地方。当然,现在不可能再有同样的尸体,而她过来,目的也不是为了确证那个男人的生死——毫无疑问,他应该已经活着逃走了,至少,不会再象从前那样死在这里。
  
  现在,她在考虑该如何抓住机会让这片还可以随意改造的土地得到产出价值的最大化。
  
  明年,是的,到了明年下半年,把复辟王朝送回到法国王位上的英国人不满足于自己的所得利益,联合欧洲另几个从前的倒拿破仑同盟一起对法国实行贸易制裁。虽然这场制裁并没持续多久,因为坚持不住的路易十八没多久就缴械投降,瞒着民众用损失法国利益的代价满足了英国人的胃口,但引起的国内经济波动却持续了至少两三年的时间,其中的一个显着变化,就是糖价迅速飙升,最高的时候,甚至比原来高出三倍。
  
  甜菜。
  在这片曾被当做跑马场的肥沃土地上种植糖用甜菜,绝对可以赚一笔,倘若自己制成最终产品糖再卖出,更是可以大赚一笔。
  
  田野的风迎面吹来,带着一股大西洋寒流所特有的潮冷之气。欧也妮却丝毫不觉得冷。她坐在河边高高突出来的一块石头上,思索着自己关于构筑一个未来黄金帝国的梦想——遗传自父亲的对于财富的热爱基因在这一刻仿佛惊蛰出土的春虫,在她全身血液里不安分地蠢蠢欲动。
  
  金钱本身无罪。有罪的是人类难平的欲壑。这一辈子,她愿意投身到追逐金钱的游戏里,但她绝对不会成为金钱的奴隶。
  
  即将要实行的这个计划,不过是她开始自己崭新人生的第一小步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巴黎在前方

  晚上,听完欧也妮在灯下给自己报完账目情况后,老地主显得非常满意。
  “弗朗茨——”他扭脸叫着自己忠实的老伙伴,“那么,就照我先前跟你说的那样,河边的那片地,明年春改栽葡萄吧。再过个几年,我敢担保这又是一块能酿出上好葡萄酒的风水宝地!砸在那个破落侯爵手里真是浪费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直让它空着!我可真不知道,他们那些人的脑袋瓜子里究竟塞了什么……”
  
  “父亲,我有一个比种葡萄更赚钱的建议,您愿意听听吗?”
  葛朗台尽情嘲笑那位败家侯爵的时候,欧也妮插了一句。
  
  “哦,说吧,说来听听——”
  葛朗台随口说道,漫不经心。
  虽然并没把女儿的话当一回事,但任何只要是和赚钱有关的事,他都会听听,听完之后,再用他那个比机器转得还要精密的脑袋来判断一番,最后做出决定。
  
  “甜菜?”
  听到提议后,老箍桶匠露出失望之色,咂了咂嘴,“欧也妮,你要吃甜菜,叫高诺瓦耶在地头种个两垄就是,保管叫你吃个够。这地,自然还是种葡萄来的好,过了头两年,年年有钱进账……”
  
  “父亲,您应该还记得帝国时代曾发生的一件事吧?英国人想制裁波拿巴,于是联合别国禁止我们进口食糖,就那两年,糖价一直上涨,直到波拿巴皇帝下令广种甜菜后,糖价这才慢慢回落下去……”
  
  这是1803年时发生的事,就在拿破仑称帝的前一年。
  
  提起这段往事,虽然已经过去十五年,但葛朗台依旧记忆犹新。那会儿他虽然因为红帽子嫌疑而被赶下索缪市市长的宝座,但靠着自己赛过狐狸的狡狯和犹如革,命般的大无畏精神,在当官期间已经迅速累积起一大笔财富,而接下来该如何继续让财产象滚雪球般地越滚越大,正是他红着眼睛日夜盘算的事儿。当时他有一大块地,原本一直种着糖用甜菜,但嫌弃这种蔬菜两年才收获一次,而且收益远比不上大年时期的葡萄酒,所以经过仔细盘算,决定在当年收获后改栽葡萄——第二年春,他就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了。但是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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