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诗歌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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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诗歌境界-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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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宇宙万象,互为缘起,又各住自位,呈显出千奇百状的生命样态,自在自为地嬗演着大化的迁变纷纭、起灭不缀、看朱成碧。在这重重无尽的法界中,情与非情,飞潜动植,静云止水,鸢飞鱼跃,都彰显着圆通法门。圆融之境超越了一切对立。在世俗之眼中对峙、矛盾的意象,在禅诗中形成了不可凑泊的禅定直觉意象: 
    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善慧录》卷3 
    这些意象在世俗之眼中之所以矛盾、对峙,是由于经过了逻辑二分法的筛子的过滤。而经由了二分法筛子过滤的逻辑经验,已不是纯粹的经验。当我们看见一座桥而称它为桥时,以为这个认识是最后的,但是事实上只有当它被概念化之后,这个认识才有可能。在禅的立场上看,真正的“桥”存在于“桥”的概念之前。当概念干预现量后,桥只有依赖于非桥才得以成为桥。圆融体验存在于概念化作用之前,要充分体其三昧,就必须跃出逻辑的囚室。般若智观将矛盾、对峙的世俗意象,转化为圆融、和谐的直觉意象。这是超越了一切对立、消解了一切焦虑、脱落了一切粘着的澄明之境。它是一段论的直觉方法,如果用二元相对的眼光来看待,则如蚊子叮铁牛,永远也不可能透过。 

    四、饥餐困眠的日用境

    禅诗的事事圆融境消解了一切对立,搅酥酪醍醐为一味,熔瓶盘钗钏为一金,是撞破乾坤共一家的超悟境界。但禅之所以为禅,还在于它不断地否定、不断地超越。禅宗不但对理事无碍、事事无碍进行超越,甚至对禅的本身也进行着超越,且超越而没有超越之念:“文殊普贤谈理事,临济德山行棒喝。东禅一觉到天明,偏爱风从凉处发。”《五灯》卷20《守净》不论理事圆融、事事圆融,还是临济喝、德山棒,在饥餐困眠、秋到风凉的自在自为中,都脱落无痕。由此生发了禅诗审美感悟随缘任运的日用境。本净《无修无作》偈:“见道方修道,不见复何修。道性如虚空,虚空何所修。遍观修道者,拨火觅浮沤。”同上卷2《本净》本来面目如同虚空,不可修作。一旦起了修道之心,就将道作为修的对象,将无为法当作有为法,这样修成的道仍然容易隳坏。为了扫除学人向外寻求的意念,禅宗将修行与生活一体化,反对外向修道,而主张内照式的修道。源律师问慧海修习禅道是否用功,慧海说用功,“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源律师认为这与别人并无两样,慧海说并不一样,因为“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同上卷3《慧海》。 饥餐困眠,是禅宗随缘任运、率性适意精神境界的形象表述。禅者的身心永远保持一致,在日用的每一细节上,都感受到人性的纯真。因此,禅宗对随缘任运尤为注重,九顶惠泉甚至以“饥来吃饭句、寒即向火句、困来打眠句”作为“九顶三句”,与云门三句相提并论同上卷8《惠泉》。 守端则以“饥来要吃饭,寒到即添衣。困时伸脚睡,热处爱风吹”作为“四弘誓愿”同上卷19《守端》。 临济指出: “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着衣吃饭,困来即眠。”《临济录》离开饥餐困眠而追求禅道,不异南辕北辙。但随缘任运、饥餐困眠并不是把道庸俗化,而是使日常生活呈现出高情远韵,“离家舍不在途中”,保持 “土面灰头不染尘,华街柳巷乐天真。金鸡唱晓琼楼梦,一树华开浩劫春” 《颂古》卷3足庵鉴颂的存在而超越的心境。 
    中华民族所追求的真理,表现在民生日用之中,它与外来佛教思想相化合,成了后来隋唐时代佛教主要思想特色“触事而真”的起源。僧肇的《不真空论》说如来并不离弃真理的世界,而承受一切现实的存在,“非离真而立处,立处皆真”,这成了僧肇以来最具中国特色的思维。饥餐困眠就是日用境。宝志《大乘赞》:“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难睹。欲识大道真体,不离声色语言。” 《大慧录》卷1引真理存在于声色言语、日常生活之中。宗教行为,从发心、修行、证悟到涅?,构成一个无限的圆圈,其中每一点既是开端也是终点。大道既然在声色语言之中,求道之人就不可回避声色语言,与世隔绝,而要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真理的搏动。马祖提出“平常心是道”,“平常心”即本来的心、自然的心,也就是不受任何私欲障蔽的心。禅的体验离不开日常生活,要在日常生活中如吃饭、洗钵中都感悟到真实才是修行,所谓“鹤立松梢月,鱼行水底天。风光都占断,不费一文钱”《颂古》卷19息庵观颂。 鹤立松梢,鱼行水底,清鹤游鱼占尽了月色云影佳绝风光,然而,这也只是吃饭洗钵式的纯乎天然的“占断”,是“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式的“占断”。很多参学者乍入丛林,便要成佛作祖。殊不知人成即佛成,只要放下贪求之心,吃粥了洗钵盂,就能在纯乎天运的行为中占断人生的无限风光。“佛法在日用处,行住坐卧处,吃茶吃饭处,语言相问处,所作所为处。”《大慧录》卷26禅宗对离开日用别求玄妙的倾向予以批评,主张随缘任运,将禅道落实于日常生活,化为亲切平易的人生境界,否认离开生活去求“玄中玄”。因此当学人问什么是“玄中玄”、 “玄妙之说”时,禅师往往以“玄杀你”、“莫道我解佛法”蓦头一锥,指出离开生活别求玄妙,则与禅道日远。庞蕴偈云: 
    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偕。头头非取舍,处处勿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与般柴。《庞居士语录》卷上 
    可见,禅的神通妙用,就是运水搬柴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运水时运水,搬柴时搬柴,就是莫大的神通妙用。日用无非道,安心即是禅。佛法存在于日用中,是“吃茶吃饭随时过,看水看山实畅情”式的“平常心合道”,能在日用中体现出高情远韵就是禅,无门慧开颂平常心是道,生动地描绘了禅的日用境: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无门关》第19则 
    “闲事”指妨碍平常心的事,亦即浪费心智的事。心灵的明镜若蒙上了闲事的尘垢,则反映出来的万事万物亦将失其本真。?旦抛开世俗的名利欲望,那么无论在哪里,楼台上的月色都清丽明亮,此时,饥餐困眠便有了占断风光的意义, “了取平常心是道,饭来吃饭困来眠”《圆悟录》卷5, 奇特还原于平常,至味回归于淡泊,由此形成了禅宗极为“独特”又极为“平常”的感悟:“春来草自青”、“柳绿花红真面目”、“菊花开日重阳至,一叶落时天下秋”。 
    禅诗审美境界的内涵极为丰厚,为了说明的方便,本文从四个层面进行探讨。实际上这四个层面既有独立性,更有关联性。现量境触目菩提,剿绝情识,不容凑泊,要求审美“主体”以空灵之心原真地直观审美“对象”,这就是能所俱泯的直觉境;禅宗认为,能所俱泯的直觉境,是万物互融互摄,处于重重无尽的缘起中,这便是珠光交映的圆融境;圆融得脱落了圆融念,便是禅的平常心,由此形成了随缘任运的日用境。禅不可说,本文提出的禅诗审美现量境、直觉境、圆融境、日用境,只是于不可言说中权立的方便言说而已。禅宗禀持金刚般若,随说随扫,不论何种境界,言筌既立,立予扫除:“华严现量境界,理事全真…… 卷舒自在,无碍圆融。此虽极则,终是无风匝匝之波!”《五灯》卷19《克勤》扫除现量境、圆融境“道个如如,早是变了也!”同上卷3《普愿》扫除直觉境“或又执个一切平常心是道,以为极则,……此依草附木,不知不觉一向迷将去!”《古尊宿》卷44《克文》扫除日用境 禅诗审美境界,不容凑泊,心行处灭,正如盘山所云:“心月孤圆,光吞万象。光非照境,境亦非存。光境俱亡,复是何物?”《五灯》卷3《宝积》只有到了这里,才是禅宗千圣不传的向上一路。 





                     

 

 
   

  第十一章 李商隐诗歌中的佛学意趣

    以擅于写情、深情绵邈见长的李商隐,与佛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是在他丧妻之后,与佛教的缘分更深。“三年已来,丧失家道。平居忽忽不乐,始克意事佛。方愿打钟扫地,为清凉山行者”《樊南乙集序》。 在梓州幕府期间,他于长平山慧义精舍经藏院,自出财俸,创石壁五间,金字勒《妙法莲华经》七卷。“忆奉莲花座,兼闻贝叶经”《奉寄安国大师兼简子蒙》,  “佞佛将成缚”《自桂林奉使江陵途中感怀寄献尚书》, 李商隐对佛教有着“舍生求道有前踪,乞脑剜身结愿重”《题僧壁》的虔诚向往。 
    一个深情绵邈的诗人,对佛教有着如此虔诚的向往,似乎不可思议。然而,当我们对李商隐诗歌与佛教的关系作一考察之后,就会发现,李商隐对人生痛苦的体验,在精神实质上与佛学对人生的看法不谋而合,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有求皆苦、无常幻灭。 

    一、对无常幻灭的深切体验

    原始佛教为了论证人生无常,提出了三个命题:“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一切皆苦”,是为“三法印”。佛教认为,世间的一切都是因缘和合而生,各种物质现象、心理活动,都是迁流转变、不遑安住的“有为法”。有为法由众因缘凑合而成,没有不变的自性,而且终将坏灭。一切有为法,都是无常。人有生、老、病、死,物有生、住、异、灭,世界有成、住、坏、空。无常迅速,念念迁移,疾于石火风灯、逝波残照、露华电影。“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著名的金刚六如偈,形象地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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