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诗歌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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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诗歌境界-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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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然无碍而一念不生。如此渐加精进,能闻与所闻的作用功能,都涣然冰释,以致于能所双亡,尽闻无相的境界也无所住。从此所觉与能觉都荡然一空,空与觉性浑然一体,至极于圆明之境。由此空与所空都灭,灭尽生灭的作用,寂灭自性就当下现前。 
    香严自小博览三乘十二分教,聪明灵利,问一答十,在击竹开悟前,对禅学的看法,全是由文字而得。但从感官之门得来的知识,绝非自己内在的禅悟生命。他对自性的体察仅靠语言的推导,而从语言来体认自性无异于认贼作父,因此沩山说他是“意解识想”。香严的多闻,与以多闻见称的佛陀弟子阿难相同。《楞严经》卷1说:“今日乃知虽有多闻,若不修行,与不闻等。如人说食,终不能饱。”香严经沩山迥超情识意解的一问,不能从知见中出言以对,在屡次叩问而沩山不为解答后,心灰意冷,遂割舍掉心识意解,在无心之际听到天籁般的竹音, “无计较,忘觉知”香严《指授偈》, 平日缠缚他的知性、逻辑的锁链悉皆震断,平日所困惑他的一切,都冰消瓦解。香严忘却了一切意解识想,既忘却所知,也忘却能知,主体与客体、能知与所知都完全同一。竹声把他从平素所置身其中的时间之流切断,使他获得了彻彻底底的放松,他已经融入竹声之中,与竹声、翠竹,不复区分,绝对合一,整个宇宙的神秘迷雾,都在他听到清音脆响的瞬间烟消云散。清脆的竹音,使他的心灵诗意般地、神秘性地敞开,尘封已久的“本来面目”遂从昏暗的尘情俗垢中一跃而出,如同自己千辛万苦地寻找宝物,结果竟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样。这独立、光明、净裸裸、赤洒洒、圆陀陀的自性,明白呈露,熠熠生辉。香严以空灵之心契合大全,被提升到犹如净土般光华的领域,一片澄明。此时的人与物,是摒落知见的绝对同一。心与竹冥,身与竹化。 
    香严击竹悟道,于无心之际感受到天籁,识心受天籁的震动而中止活动,天机得以乘时显发,因而豁然开悟。这也是沩仰宗的典型作风。沩仰宗不但强调 “忘所知”在禅悟中的重要性,而且注重忘能知,将影响到禅悟主体进行直觉观照的逻辑、理性清除出禅悟之门。沩山不但用这种方法启迪香严,也用它来启迪仰山。仰山问沩山什么是“祖师西来意”,沩山指灯笼说“大好灯笼”,仰山说莫非这个就是?沩山反问“这个是甚么”,仰山说“大好灯笼”,沩山说“果然不见”。在这则公案中,沩山不正面回答什么是西来意,指着灯笼说大好灯笼,是为了破除仰山对西来意的迷执。当仰山自以为领悟了沩山所答西来意的意旨,也附和说西来意就是大好灯笼时,沩山又说他尚未领悟,这是因为仰山只知鹦鹉学舌,仍是落于知解,并没有真正了悟沩山所说大好灯笼的真正含义《灵佑》。 仰山在禅机应对中也时时注意不落知解。沩山问仰山《涅?经》四十卷多少是佛说,多少是魔说,仰山说全是魔说,沩山赞叹“已后无人奈子何”同上。 语言文字的表达能力是很有限的,如果参禅者被经文所束缚,即是着魔。仰山卧床时,学人问法身是否说法,仰山说自己说不得,别有一人说得,就随手推出了枕子。沩山听了,赞叹他“用剑刃上事”《慧寂》。 在沩仰宗看来,所谓真实法身,仅能由真实本身来表现,而绝非言语诠释所能够显示。万事万物,都蕴含着最深刻的奥秘。对法身的奥秘,语言无法深入。法身可以替代语言,而语言却不能替代法身。仰山推出枕子,以显示法身遍布世界,万物皆有自性,因此沩山说他用剑刃上事,赞扬他不落言筌直示真实。香严也深得个中三昧。有僧向香严举示在沩山会里的情况说,学人问沩山什么是西来意,沩山举起拂子。沩山的弟子们都认为这是“即色明色,附物显理”,香严听了说:“会即便会,着甚死急!”僧人问香严如何理解,香严也竖起了拂子《智闲》。 禅拂为形而下之相,佛法为形而上之体,沩山用形而下之相显示形而上之体,旨在让学人以心印心,目击道存,让学人体悟到佛法是不可言说的绝对存在。从理论上看,说沩山是即色禅拂明心自性,附物显理,并无错误,所以智闲首先肯定了这种说法;但自性既然是形而上的绝对体,只能借助直觉体悟,用分别意识来揣测就落入了理性、逻辑的陷阱,再用言语来加以诠释,更是与自性疏远、乖违,因此香严仍旧竖起禅拂,截断意路,直指本心。只有将知性、逻辑从禅悟直觉中清除出去,才能如空潭照影,古镜写春,能所俱泯,打成一片。 
    3.一超直入 
    香严悟道偈中,“更不假修持”所呈显的是一超直入如来地的禅悟体验。关于成佛的方法与步骤,佛教内部向来有顿悟与渐修两种主张。一种观念认为,众生不必经历累生累世的修行,一旦显露真如本性,就能顿然觉悟,当下成佛。《楞严经》的开悟论即侧重顿悟成佛方面。与顿悟说相反的是渐修。这种观念认为,真佛如如之境是不可能顿然觉悟当下达到的,必须经过长期的修行才行,《楞伽经》的顿悟渐修说即侧重渐修方面。佛教史上顿悟与渐修之争由来已久。小乘禅学认为到达阿罗汉果位要经过累世的修行,大乘般若学则主张直契实相本体。在中国佛教史上,第一个倡导顿悟说的是竺道生。道生主张,佛教真理是一个整体,不能被分成不同的部分或阶段,因而也不能分成不同的阶段来觉悟。要么不悟,要么顿然觉悟,当下即可成佛,众生不必按次第累世修行。隋唐各佛教宗派,大多主张渐修。禅宗内部,有南顿北渐之分,南宗禅以主张顿悟而著称。马祖说:“道不属修,若言修得,修成还坏,即同声闻;若言不修,即同凡夫。” 《古尊宿》卷1《道一》沩山是慧能的四传弟子,遵循着慧能以来的禅宗传统,主张顿悟。香严“更不假修持”,就是对顿悟禅的强调。但香严虽然强调顿悟,也兼重渐修。香严写了悟道诗后,沩山印可,仰山则继续勘验香严,说这首诗仍是“夙习记持而成”,如果有真正的觉悟,就再作一偈,香严遂又成一颂: 
    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贫,犹有卓锥之地;今年贫,锥也无。《智闲》 
    禅门中人常以贫穷象征自性,因为自性不立一尘,在特征上与贫穷有相通之处。香严此颂形容自己摆脱了束缚,真正达到了空。香严所描述的达到空的过程,带有渐修的色彩:去年空,还有个空的境界立锥之地;今年空,连空的境界都没有了。解脱束缚达到了连地和锥都没有的程度,是由破除我执进入到破除法执的我法二空的景象。可见香严注重顿悟,却并不排斥悟前的修行。仰山则认为这首偈子还存在着不足之处,一是由破我执到破法执,呈现着渐渐推展的迹象;一是香严所说破除一切,尚只是在破除我法二执上下功夫,还没进入明心见性、本来无物的境界。因此,仰山说香严会“如来禅”,对“祖师禅”仍然没有领悟。仰山指出:“若要了心,无心可了。无了之心,是名真了。”《慧寂》在修行的渐悟阶段,固然要“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一旦获得顿悟,则“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无了之心,才是真了,这与“更不假修持”的体验完全一致。因此,主张顿悟的仰山对香严偈中所呈现的渐修迹象不以为然。但仰山虽然批评悟前渐修,却也主张悟后的修行、保任。仰山扫地时,沩山问:“尘非扫得,空不自生,如何是尘非扫得?”仰山扫地一下。沩山又问:“如何是空不自生?”仰山指指自身又指指沩山同上。 尘不能扫尽,对参禅者来说,要想不起一念并不现实,只要不执着于这种念头,“尘”就不再是一种羁缚;“空” 是禅悟后对自性的神秘体验,这种体验又不是空穴来风。这就构成一个悖论:尘扫不尽,但仍要不停地去扫,这就是仰山扫地一下的意味所在;空不自生,但仍要努力在自性上下功夫,所以仰山又指指自身和沩山。这是深得沩山之意的。学人问沩山:“顿悟之人更有修否?”师曰:“若真悟得本,他自知时,修与不修是两头语。如今初心虽从缘得,一念顿悟自理,犹有无始旷劫习气未能顿净,须教渠净除现业流识,即是修也。”《灵佑》开悟之时,修与不修都是相对意识。参禅者从时节因缘得到顿悟,开悟之后,无始以来的无明习气并没有被全部清理干净,仍然残存在意识里,必须时时保任,悟后起修。因此,开悟之前,需要修持;开悟之时,不假修持;开悟之后,不废修持,这才是“更不假修持” 所蕴含的真谛。 
    4.日用是道 
    香严击竹悟道,内心充满了喜悦。明白了这个既忘所知,又不假修持的自性,本身就是大道、古道、禅悟之道,悟性的光辉洋溢在他生命的每一时刻,动容扬眉,举手投足,心语意的一切行为活动,无不是在表现这个大道,不堕于“悄然机”,迥超那种一潭死水式的枯木禅。枯木禅平静地观想本心的清净,扼杀活泼的禅悟慧命。慧能早就极力反对这种禅定:“若空心静坐,即着无记空”《坛经?般若品》, “起心着净,却生净妄。……净无形相,却立净相。言是功夫,障自本性,却被净缚。”《坛经?坐禅品》当参禅者着空、住空时,便为空所缚。堕在“悄然机”中的枯木禅,能“死”而不能“活”,把出世和入世看作水火不容、相互隔绝的两岸,殊不知大道之内没有这种差别。“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开了日常生活,堕于悄然机,就是坐在黑山鬼窟里,溺在一潭死水里,只能是凡夫禅、小乘禅,甚至外道禅,而决非如来禅,更谈不上祖师禅了。也正是由于“不堕悄然机”,故不能拘泥于持戒坐禅的形式。陆希声问仰山是否持戒、坐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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