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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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角儿-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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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戏曲,因为戏曲最集中的反映了一个民族的道德和价值观念,所以他用小说的方式表现故乡的茂腔,或者用茂腔的方式,来写小说。当时他跟一个邻居,一个不识字但有文化的人,试图创造一个剧本,那时候白天干活儿太累,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只写出了一个提纲。过了几十年之后,终于用小说《檀香刑》圆了戏曲创作的梦。所以说《檀香刑》是一个小说化的戏曲,或者是一部戏曲化的小说。
  白燕升:《红高粱》彻彻底底是您家乡的故事吗?
  莫 言:应该是。这个小说是根据发生在我故乡的一个真实的事件来改写的。
  白燕升:一个日本朋友看了电影《红高粱》后,就慕名到了高密,结果他一棵高粱也没有看到。
  莫 言:不仅日本的朋友,也有法国的朋友,也有德国的朋友,包括当时在山东大学留学的很多欧洲留学生们都来高密看红高粱,结果来了以后,看到的都是玉米,没有高粱了。高粱在很早以前的时候有,我童年的时候高粱还比较多的,因为在上个世纪60年代,雨水比较大,高密东北乡地势比较低洼,种别的庄稼可能淹死了,所以种高粱比较多。但当年张艺谋拍《红高粱》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茂密的红高粱了。

莫言:我要写戏(2)
白燕升:于是您建议他到东北去拍?
  莫 言:我当时希望他能够把我小说里所描写的那种壮阔的红高粱的那种场面拍出来,但是在高密,我知道是没有了,所以我希望他能够到东北,那边土地更加辽阔,种高粱的也很多,张艺谋他们坚持要来高密拍,说到东北没有那种感觉了。高密没有红高粱了,他执意要来拍,怎么办?当时县政府的领导出面来协调,跟当地的农民签订合同,让农民这一年不要种别的庄稼,就为剧组专门种了两块高粱地,一块是在高密的南部,一块在我的家乡,大概合起来有60多亩。
  白燕升:张艺谋当时很年轻,他为什么执意要到高密来拍?高密什么样的特质打动了他?
  莫 言:我想他可能要寻找到一种乡土的亲切,如果这个故事挪到了东北去,就找不到那种感受了。这个故事在高密拍的话,事件本身就在这个小桥上发生的,我们现在在电影里看到这个小石
  ?桥,确实就是当年伏击打日本汽车的那个小桥,那个桥上现在还留有当年的弹孔。
  白燕升:特别的有趣是,电影里巩俐穿的那个红袄,还有骑的驴,都是莫言老师您老乡家的?
  莫 言:有一些特别破的衣服,是从老乡家找的,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是1987年了,改革开放以后,农民的生活有了大幅度提高了,在乡下也找不到那么破的衣服了,突击去找,从箱子底下找出来,然后再做旧,再加工,戳上一些窟窿,沾上一点土。
  白燕升:实话实说,当时拍《红高粱》的时候,您会预测到后来那么火吗?
  莫 言:我没有想到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当时我心里边也有一些把握吧,因为我觉得张艺谋作为摄影拍了很多很好的片子,像《黄土地》《大阅兵》,他对于色彩、造型这方面的把握在当时那个年代,应该是非常超前的,可以说是令人振聋发聩的。所以我想他担任第一部导演的影片,应该有他的个性和特色,但我没想到后来有那么大的影响。
  白燕升:您离开家乡那么多年,现在想到您的家乡高密,您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会是什么?
  莫 言:我想一个人对故乡的情感,实际上很具体的,尤其一个作家,对故乡的情感更加具体,具体到你村后的一条小河,村前的一条小路,村头的一颗大树,甚至具体到你家房梁上的一窝燕子。我对故乡的感觉首先就是很辽阔的土地,然后在我梦幻当中出现的那种一眼望不到边的红色高粱地,另外还有跟高密茂腔相关的旋律,所以故乡有声音,有颜色的。
  白燕升:您什么时候离开家乡的?
  ?莫 言:我1976年入伍参军离开家乡,至今33年了。
  离开了高密,经常想起这个旋律,有时候在梦里面就听到茂腔了,会勾起很多的记忆。我想,一个人的故乡记忆实际上跟一个人的童年密切相关的,我的童年记忆,肯定是有茂腔在里面,茂腔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白燕升:我看到的一些古诗或者是国画里的放牛娃,都是吹着笛子,唱着山歌。莫言老师的童年,可能没有那么诗情画意,但我想您是不是哼着茂腔在放牛、放羊?
  莫 言:我小时候确实放过很长时间的牛,因为我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然后就回家劳动,年龄比较小,也参加不了太沉重的体力劳动,就让我放牛,经常会在一个人很寂寞的时候,哼两句茂腔的。在60年代那个时候,县茂腔剧团经常到乡下巡回演出,就在场院里搭一个土台子,老百姓都来了,那是一个隆重的节日。在春节前后,农闲的时候,每个村里面都有自己的业余剧团,也会排演一些茂腔戏上演,几乎人人都会唱那么三句两句的。我想茂腔是伴随着我们这一代人成长起来的,我们所有的道德教育、人生的价值观念、历史的知识,都是从茂腔戏里学到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莫言:我要写戏(3)
白燕升:是的。当地有一句民谣……〃茂腔一唱,饼子贴到锅台上,锄头锄到庄稼上,花针扎到指头上〃。这当然是一个形象的说法,但也能看得出当地人喜欢茂腔到了入魔的程度。
  莫 言:确实很入迷。我还听过一个更加神奇的故事。我们高密据说有一个闯关东的老太太,生命垂危了,他儿子就拿了一盘茂腔(盒带),用录音机给她一放,老太太从病床上一跃而起,然后下来吃一碗面条,就干活去了。说茂腔可以治病当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她长期不听到,偶尔听到那确实很激动。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就是有一年,我当兵两年以后,第一次回家,一出车站那个检票口,就听到车站广场旁边那个小卖部里面放茂腔的带子,一下子就热泪盈眶了。
  白燕升:莫言老师讲得非常真切,我有同感,虽然我离开家乡没有莫言老师的时间长,也20多年了,只要听到我的家乡戏河北梆子,我可以什么都不做,提到家乡,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我们讲故乡情结,肯定是跟每一个人的地方戏紧密相连的。
  莫 言:是的。我也反复说过,假如说我的故乡有一个主旋律的话,那么这个主旋律就是茂腔。您故乡的主旋律,肯定是河北梆子。
  白燕升:您成名之后,利用您的文学影响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很多报告文学,都是写家乡高密的为改革者摇旗呐喊的文章,像《高密之星》、《高密之光》、《高密之梦》等等。所以有一段时间有人戏言说:〃《人民日报》快成了《高密县报》了!〃您听到过这个说法吗?
  莫 言:有人开过这样的玩笑。
  白燕升:尽管写了那么多歌颂家乡的报告文学,我知道,莫言老师对于自己的故乡高密的情感很复杂,更准确地说并不都是爱。有这样一段文字,您在《红高粱》里虚构的这个高密东北乡,您这样形容到:〃这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我今天念这样一段文字,我心里也很复杂,一些老作家笔下的故乡,都是弯弯的月亮,美丽的小河,几乎都是美好。但您在提到自己家乡的时候,做了这样一番坦诚和大胆的描述。
  莫 言:这样写当时是比较冒险的。故乡实际上确实存在着对立的两个方面,就像我在《红高粱》开篇里所描述的一样,我想我个人的经验可能也决定了我写出这样的话,因为我是1955年出生的,七八岁的时候生活很困难,在我整个的童年记
  ?忆里边,饥饿、寒冷、实际上跟我们老百姓是没有分开的。乡村并不是一个伊甸园,乡村里面也存在着激烈的斗争和矛盾,也存在着很多落后和愚昧的现象。假如我们把愚昧的和落后的这一面给掩盖起来,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有良心的作家的作为,如果要做一个有良心的、有实事求是精神的作家的话,那么就应该把我家乡美的方面和丑的方面全部写出来,然后让我们读者能够从中认识到我们究竟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白燕升:您离开家乡33年了,再回过头去看家乡高密,有什么新的认识吗?
  莫 言:一个人在局里面,老话说当局者迷,如果长期在一个地方,没有跟外边进行比较的话,你就发现不了它的长处,也发现不了它的短处。一种艺术也是这样,如果我们只听过茂腔,没有听过京剧、河北梆子、黄梅戏,你不知道我们高密茂腔的特点在什么地方,长处短处在哪个地方,我们有比较才能有鉴别。所以只有跳出去,然后再回来观照才能够发现长处和短处。 。。

莫言:我要写戏(4)
白燕升:莫言老师的一番深切体会,印证了那句话〃爱之深,责之切〃。今天的高密跟33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您觉得今天家乡的吸引力在什么地方?
  莫 言:家乡的吸引力一方面是可以看的到的,高密最近几年在财富上的巨大增值。这跟全国一样,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老百姓的物质生活有了巨大的提高;再一个就是精神面貌方面,过去高密人就跟茂腔里唱的一样,是悲悲切切的,现在我想有很多欢乐的因素融入到我们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当中去,年轻人的眼界也非常开阔,现在在高密的人也不像过去那么封闭,高密人也是走遍天下了,在北京一召集,可以召集上千人,今年我去美国,在旧金山也好,洛杉矶也好,纽约也好,去欧洲,在罗马也好,都会碰到我们高密的学子在那边求学。在文化方面我觉得高密是一个文化积淀比较丰厚的一个县份。立县大概有2000多年了,尤其是最近几年,市委市政府在文化建设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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