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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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美女-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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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酱油,也是红的,但红也红得古怪,开始与这些特殊的食 物打交道,没几天就对它们产生了恐惧之心,我想我假如不是生了不能吃盐的病该有多 好,世界上怎么会有不能沾盐的怪病?有几次我拿了只筷子在盐罐周围徘徊犹豫,最终 仍然未敢越轨,因为我记得医生的警告,我只能安慰自己,不想死就别偷吃盐。
  生了病并非就是睡觉和自由。休学半年的建议是医生提出来的,我记得当时心花怒 放的心情,唯恐父母对此提出异议,我父母都是信赖中医的人,他们同意让我休学,只 是希望医生用中药来治愈我的病,他们当时认为西医是压病,中医才是治病。于是后来 我便有了我的那段大啖草药汁炖破三只药锅的惨痛记忆,对于一个孩子的味蕾和胃口, 那些草药无疑就像毒药、我捏着鼻子喝了几天,痛苦之中想出一个好办法,以上学为由 逃避喝药,有一次在母亲倒药之前匆匆地提着书包窜到门外,我想与其要喝药不如去上 学,但我跑了没几步就被母亲减住了,母亲端着药碗站在门边,她只是用一种严厉的目 光望着我,我从中读到的是令人警醒的内容,你想死?你不想死就回来给我喝药。
  于是我又回去了。一个九岁的孩子同样地恐惧死亡,现在想来让我在九岁时候就开 始怕死,命运之神似乎有点太残酷了一点,是对我的调佩还是救赎?我至今没有悟透。
  九岁的病蹋前时光变得异常滞重冗长,南方的梅雨嘀噜嗒嗒个不停,我的小便也像 梅雨一样解个不停,我恨室外的雨,更恨自己的出了毛病的肾脏,我恨煤炉上那只飘着 苦腥味的药锅,也恨身子底下咯咬咯吱乱响的藤条躺椅,生病的感觉就这样一天坏于一 天。
  有一天班上的几个同学相约了一起来我家探病,我看见他们活蹦乱跳的模样心里竟 然是一种近似嫉妒的酸楚,我把他们晾在一边,跑进内室把门插上,我不是想哭,而是 想把自己从自卑自怜的处境中解救出来,面对他们我突然尝受到了无以言传的痛苦,也 就在门后偷听外面同学说话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是多么想念我的学校,我真正明 白了生病是件很不好玩的事情。
  病蹋上辗转数月,我后来独自在家熬药喝药,凡事严守医嘱,邻居和亲戚们都说, 这孩子乖,我父母便接着说,他已经半年没沾一粒盐了。我想他们都不明自我的想法, 我的想法其实归纳起来只有两条,一是怕死,二是想返回学校和不生病的同学在一起, 这是我的全部的精神支往。
  半年以后我病愈回到学校,我记得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在操场上跳绳,不知 疲倦地跳,变换着各种花样跳,直到周围站了许多同学,我才收起了绳子。我的目的已 经达到,我只是想告诉大家,我的病已经好了,现在我又跟你们一模一样了。
  我离开了九岁的病塌,从此自以为比别人更懂得健康的意义。


  纸上的美女  一份自传
  我一九六三年一月二十三日出生于苏州家中。是小年夜的夜里。那夜我母亲原来准 备去厂里上夜班的,仓促间把我生在一只木盆里。这当然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
  童年时代在苏州城北一条古老的街道上度过。那段生活的记忆总是异常清晰而感人。 我的许多短篇小说都是依据那段生活写成,诚如许多评论家所说,是“童年视角”、 “童年记忆”,这肯定是些幼稚单薄的东西,不好意思。
  我从小就听话,在学校里听老师的话,在家里听父母的话,在孩子堆里听孩子王的 话,有一年我生了病,很严重的肾炎,医生不让我吃盐,我就听医生的话,将近半年时 间没沾一粒盐。到了现在,我也依然很听话,听领导的话,父母的话,妻子的话,还有 朋友的话。有一位朋友建议我去买一台微波炉,我就去买了,结果发现我根本不需要微 波炉。我妻子说,不需要你就再卖给别人吧,便宜一点也行,于是我就把它降价卖给了 别人。
  我从来不具有叛逆性格和坚强的男性性格,这一点也让我不好意思。
  我唯一坚定的信仰是文学,它让我解脱了许多难以言语的苦难和烦忧,我喜爱它并 怀着一种深深的感激之情,我感激世界上有这门事业,它使我赖以生存并完善充实了我 的生活。
  我小时候家境贫困,从来没有受到过修养的操练和艺术的熏陶。我有两个姐姐一个 哥哥。我二姐喜欢文学,她经常把许多文学名著带回家中,那是她向别人借的。借期往 往很短,三至五天,她一天看完轮到我看。我有时候在一个下午读完《复活》或者《红 与黑》,读得昏头昏脑,不知所云,但我仍然执着于这种可笑的不求甚解的阅读。也许 因为这些书,使我回避了街头少年的许多不良恶习,我总是静坐家中,培养了某种幻想 精神。
  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写过小说,还投稿了,结果当然是退。我还写诗,最初的诗写在 一个塑料皮笔记本上,现在还留着。从来没再翻阅过,但我珍惜它们。
  一九八0年我考上北师大,九月初的一天我登上北去的火车,从此离开古老潮湿的 苏州城。在经过二十个小时的陌生旅程后我走出北京站。我记得那天下午明媚的阳光, 广场上的人流和10路公共汽车的天蓝色站牌。记得当时我的空旷而神秘的心境。
  对于我来说,在北京求学的四年是一种真正的开始。我感受到一种自由的气息,我 感受到文化的侵袭和世界的浩荡之风。我怀念那时的生活,下了第二节课背着书包走出 校门,搭乘12路公共汽车到西四,在延吉冷面馆吃一碗价廉物美的朝鲜冷面,然后经过 北图、北海、到美术馆看随便什么美展,然后上王府井大街,游逛,再坐车去前门,在 某个小影院里看一部拷贝很旧的日本电影《泥之河》。
  这时候我大量地写诗歌、小说并拼命投寄,终获成功,八三年的《青春》、《青年 作家》、《飞天》和《星星》杂志初次发表了我的作品。我非常惧怕憎恨退稿,而且怕 被同学知道,因此当时的信件都是由一位北京女同学转交的,她很理解我。以她的方式 一直鼓励支持我。我至今仍然感激她。
  大学中业时我选择去南京工作,选择这个陌生的城市在当时是莫名其妙的,但事实 证明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我一直喜欢我的居留之地,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我在南京艺术 学院工作了一年半时间,当辅导员,当得太马虎随意,受到上司的白眼和歧视,这也不 奇怪。因祸得福,后来经朋友的引荐,谋得了我所喜爱的工作,在《钟山》杂志当了一 名编辑。至此我的生活就初步安定了。
  一九八七年我幸福地结了婚。我的妻子是我中学时的同学,她从前经常在台上表演 一些西藏舞、送军粮之类的舞蹈,舞姿很好看。我对她说我是从那时候爱上她的,她不 相信。一九八九年二月,我的女儿天米隆重诞生。我对她的爱深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其 实世界上何止我一个人有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儿?不说也罢,至此,我的生活要被她们分 割去一半,理该如此,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就这样平淡地生活。
  我现在蜗居在南京一座破旧的小楼里,读书、写作、会客,与朋友搓麻将,没有任 何野心,没有任何贪欲,没有任何艳遇。这样的生活天经地义,心情平静、生活平静, 我的作品也变得平静。
  其他还有什么?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纸上的美女  年复一年
  有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我现在从事的职业属于“作家”这个特殊类别。 而我常常觉得自己不像,假如这不是矫情的说接,一定是心虚的表现。肯定是心虚。我 心目中的作家不是我这样的,他们应该是具备非凡的心胸和头脑、博大的文化和修养的 人、而我不具备这些,我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上是个拘谨、怯懦、无能的人,沉迷于一些 世俗而浅薄的乐趣中,譬如麻将、阅读流行小报杂志、到处觅取时髦衣物等等。有时候 我痛恨自身顽固的庸俗习性,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离开这些“庸俗”,我对所有深奥的需 要精力和智力的事物都感到恐惧,除却小说创作。
  除却小说创作,我想说我只对小说这个东西迷恋之至,而且多年来一往情深。这与 那些虞诚的集邮迷、足球迷和XX收藏家的性质是一样的。
  我爱小说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后天培养的,这是上爸对我的一种怜悯,让我这个笨 人具备一点“过人”之处?
  有些事情应该从头说起,我正好借这篇文章回顾一下我三十岁的生活是怎么过来的, 下面的纪事年表式的东西,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没兴趣的读者就不必看了。
  一九六三年
  一九六三年一月二十三日我出生于我父母的家里。我父亲是个机关职员,母亲是工 人。那天是南方人所谓的小年夜,已经临近春节了。我母亲准备去加夜班,加班有双份 工资,春节期间的加班工资对于我们桔据的家庭经济是很可观的,但我恰恰这时候出生 了。
  当然这些事情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
  一九六五车
  这一年本来该有一个弟弟或妹妹出生,但母亲没要那个腹中婴儿,母亲说,养不起, 即使是你差点也不想要
  一九六六——九六八年
  我对“武斗”的印象是一阵枪声,我家后窗隔河相望的是水泥厂的一座大窑,夜里 有人在高高的窑顶打枪,子弹穿透了我家后门的门板,我有个印象,母亲深更半夜用棉 被包住我,把我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外婆房间里去睡。
  我家临街的墙上刷写着打倒xxx、xxx的标语,墨迹非常牢固,几年未褪,又过了几 年,被打倒的xxx和xx都成了赫赫有名的领导。
  一个干瘦的中年女人经常挂着纸牌在街上走来走去。现在我回家偶尔还看见她,脑 子里立刻闪过“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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