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有缘[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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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缘[梁凤仪]-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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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说:“这个阿姨是第一个从产科护士手里接过你来抱的人,她到加拿大去这些年,一直未有回过香港来,难得她到澳洲公干,要在启德机场逗留几小时,你得陪我见见她!”
  我原本极不愿意,但母亲一句:“世上竟有不可以请半天假的工,奇哉怪也!”迫使我无辞以对。
  才缺席那三个钟头,回到写字楼去,竟见章德鉴一脸慌张忙乱,七手八脚的,一头夹着电话,应付客户,一头拼命翻档案簿。
  我莫名其妙地把电话接过来听,根本不用翻查,答案全记在脑子里,立即把客户应付过去。
  章德鉴长长地吁一口气,望住我,竟有种感激的眼神,毫不吝啬地流泻出来。
  我必须承认章德鉴那感激的眼神,对我是陌生的。
  二十多年以来从没有人以如此眼神看我。
  感觉是舒服到不得了。
  午夜梦回,竟还想起来,浮一脸的笑意,然后再睡去。
  每当阳光从窗口一透进来,我就三爬两拨地快快起床,冲出门口。
  与其说我爱上了这份工,倒不如说我迷恋着那种有人依靠我、需要我、感激我的好感觉,它令我浑身松弛,精神奕奕,引领我深切地认定做人的价值。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世界上可有可无的人物。长年累月地以静态出现人前,曾一度使我有偏激思想,如真不能留芳百世,宁可遗臭万年去。最低限度成绩奇劣的同学,名字为老师所记起。我呢,终究考进了大学又如何,过了两年跑回中小学去探班,竟有半数的老师认不出我来!
  毕业后的一年,所遭遇到的纵然不是大风大浪,也不算是微风细雨,已教人一头一脸的湿濡,浑身不舒服。
  走进章氏这家小型公司,我通体干爽,精神舒服。
  因而,我恋恋不舍,不其然地认定了这是栖身之地。
  最低限度,暂时我非常乐于跟章德鉴周转。
  说来也真奇怪,这老板总未试过跟我外出吃过半顿饭,午膳时间一同在公司吃饭盒,当然不能算在里头。不知不觉,在他跟前当差一年,就算赏顿饭,以兹鼓励,也不为过吧?然而,没有。
  只半年服务期满,他实斧实凿地加了我二百大元薪金。我觉得宾主关系太硬绷绷,这是美中不足的。
  别说是一顿便饭,这姓章的根本从不跟我闲话家常。我尝试过逗着他问:“你这么勤奋工作,家里人有何感受?”
  他无奈地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算什么意思呢?
  究竟表示家人毫不介意,还是指他根本没有家人?
  我如果再不识相地追查下去,说不定会引起误会重重。
  在男女同事相处这方面,我是特别敏感和小心翼翼的。
  而且,我也相当保守,绝不愿意无风三尺浪。风浪由我引发,则更加不必。
  女孩子的矜持,是应该保存的。
  况且,章德鉴并没有什么值得我疏于防范的条件。
  他长得实在不怎么样。五尺八、九寸高的身材,说高不高,说矮不矮。
  面貌端方,一张脸,没有配上过人的轮廓,只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如此而已。
  学历方面,我不敢问,看样子还不可能是大学的底子,否则不用在银行里浸淫多年,才爬上主任襄理的级数。
  这么样的一个男人,纵然配上雄心壮志,而流露气概与潇洒,仍非我的自马王子。
  哪个少女不怀春?
  谁没有心目中理想的配偶?谁又不在未逢异性知己之前,把梦中情人幻想成占士甸或格力歌力柏的模样,再配上温莎公爵的身份?
  章德鉴?
  差得未免太远了!




二'梁凤仪'


   既如是,就真不必胡乱表错情,惹对方误会,搅得自己无地自容了。
  故而,老章要古肃沉默,就随他去吧!我自此谨记,不再问任何有关他私人的情况。本小姐根本不感兴趣。
  把对章德鉴的尊重,与愿跟他共事一机构的心情,拨归一起处理,并不等于要跟他作任何较深入的感情发展。
  这年头,好像颇流行办公室罗曼史。我跟几个大学同学见面,开始时他们把所属公司内的男同事,逐个品评。言语之间,多少渗着倾慕之意。顺势发展下去,很多女孩子就是如此这般地把临时归宿转变为长期饭票了。
  母亲也曾有意无意地问起:
  “你公司里头的同事怎么样?”
  我懒洋洋地答:
  “不怎么样。”
  母亲再追问:
  “跟你还合得来吧?”
  “还好。”
  “没有额外谈得来的?”
  “没有。”
  “跟你念大学时一样,情况半点没有进步。”
  母亲这句话其实是不必说的。
  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了,又何尝有过什么进步?还不是三言两语之后,就禁耐不住要拿凉薄说话戮得人家一心是血。
  对呀!我从来都不是个广受欢迎的风头人物,小学、中学、大学,直至现今踏足社会工作的阶段,自觉一如天地间的空气,无声无息无臭地存在着而已。
  然而,社会上若然尽是出类拔萃、叱咤风云的人物,活在其中的其他的人能畅顺地呼吸不成?
  社会运作不息,并不全靠精英。草根阶层的存在与贡献,如何忽视得了?
  人们,如我母亲,只看到熠熠生辉的影视红星,却不曾思考过他们背后有多少拥戴分子。也只认识财雄势大的企业巨富,却不曾留意到他们脚底下有多少劳工在默默苦干,支撑大局。
  各行各业只不过需要少数的领袖与偶像,并不代表其余支持力量的不足取与不必受重视。
  我当然只是支持力量一员,然而,毋须妄自菲薄。母亲并没有想通这层道理。
  她与我的智慧直至目前为止,还没有通过任何具体事件,而定出高下来。
  我有信心,那一天终归会来临的。
  权且忍耐一下,她有什么不得体的微言,我都装成听不懂,就算了。
  母亲自我长至五尺四寸高时开始,就急着我能寻到一户光洁的人家嫁进去,好让她了却一重心事。
  她认为我这种中人之姿,最高的人生成就便是能有头丰衣足食的夫家,吃着一口安乐茶饭,养几个小孩,过三从四德的日子。
  无可否认,我是一直令她失望的。
  若切切实实地问我一句,究竟自己有何理想?有何盘算?
  我都答不出来。
  事业上是否能闯出个名堂来,我未尝给自己寄予厚望。
  是怕志大才疏,反惹得满心惆怅。
  婚姻上能否青云有路,又是缘也份也的问题。强求不来之事,一旦急躁,更添苦恼。
  母亲因而老是怪责我优柔寡断,缺乏预算。
  我从不争辩,继续秉承那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做人宗旨,活下去。
  才二十二岁的年纪,我自知还有大把时间去探索门路,订定身份。
  不疾不徐地走在人生道上,我顾盼自如,留意机会,却不胡乱驻足,乱认驿站。
  好几个在大学里头谈得来的同学,自考了毕业试后,就开始谈他们的理想。
  谭素莹立志要从政,这个意念,在十年前,还真是新鲜得可以。
  杜式薇盼能嫁为商家妇,不怕一入侯门深似海,只爱翡翠拥珠围千人敬。
  李念真要覆手为云翻手为雨,实行当企业女强人,宁可冒终生孤寡的恶险去。
  她们都问我:
  “楚翘,你打算怎样?”
  我耸耸肩答:
  “不一定打算得来,我信命。”
  不是吗?阎王有令三更死,不许留人到五更。
  问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子,你有何打算,我认为是操之过急的。
  母亲当然否决我这种态度,当我们收到杜式薇的结婚请柬时,她急得直跳脚,嚷道:“你看,你看,你那杜式薇果真如愿以偿,嫁给本城巨富聂家做媳妇去了。人家比你有预算得多。”
  于是,整晚,母亲干脆一屁股坐在我的床头,除了教训我之外,还一味地把她收集的情报,讲给我听。
  “式薇这女孩子是有心思的,那年,你们四个女孩子一起上大学,我就看她最会为自己打算。”
  “她屈指一算自己的条件,绮年玉貌,婀娜多姿,一举手一投足,全都有味道,有心机。这种女人若不嫁进富豪门户去,当贵夫人,是暴殄天物的。
  “听人家说,她是托尽人事,考进那聂家的银行去当职员,因为她留意搜集资料,勤看影画周报,看见那聂家公子是本城钻石王老五,燕瘦环肥,把他围拢得透不过气来,就认为机不可失……。
  “又听说,这式薇顶会做人,每逢那太子爷聂子俊留在银行里开夜工,她就必不下班,借头借路的在写字楼内出没,引他注意……”
  这以后,我睡着了。母亲差点没给我气死。
  式薇大婚的一天,是周末。
  周末当然是要上班的。我第二次向章德鉴提出请假,最低限度早退的要求。
  “老同学出嫁,我要去当啦啦队。”
  章德鉴望我一眼,说:
  “这么巧,我也要替旧老板当跑腿,他迎娶媳妇。”
  “这天怕是黄道吉日。我们章氏也正好休假。找张红纸贴到门外去,说东主有喜事,下周一始照常营业。”
  真是少见,我上工以来,章德鉴从未有过什么大不了的应酬。他这人也真念旧。
  我蓦地醒起来了,他的故主岂非就是式薇的家翁?世界真细小呢!
  求证于章德鉴,他也为之一愕,说:
  “原来殊途同归,你跟新娘子是同窗。”
  “嗯!”我奇怪地问:“聂家还缺处理大场面的手下了吗?要劳动到你。”
  “永通银行有个惯例,客户有什么红白两事,都派员前往相帮,以示礼数,从而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我跟一班旧同事是这些铺店上头的老拍档,且现在还要靠永通银行甚多支持,于是就乘着大老板当新翁的好日子,回去帮帮忙,也趁趁热闹。”
  那么说,章氏休息这个周末,是顺理成章了。 
   式薇的确是个可人儿,装扮起来,更是粉琢玉砌的,无懈可击。
  我们几个谈得来的女同学,早一晚就跑到式薇家去住宿,实行送嫁。
  新娘子大概过分兴奋紧张,整个晚上都睡不熟,谭素莹与李念真则有怕陌生床铺的习惯,翌晨一大清早便齐齐醒过来了。
  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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