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良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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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为妃-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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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因崔成秀一番话,早存了先入为主的念头,一进门就觉得几案桌椅破旧得刺眼,进卧房看了顾沅的铺盖更觉得心里莫名的难受,出来方想起自己这样举动,于臣子们府邸探病时是君恩深重关切备至,于常人看来恐怕有些失礼,此刻听出顾沅的言外之意,心里头懊恼之极,脸上却不动声色,又道:“顾娘子抄这样一本集子,要多少银钱?”
    顾沅心里叹息更深,面上依旧大大方方道:“三百文。”
    皇帝果然又蹙起眉来,想了想道:“家母素来好佛,我想请顾娘子为家母抄经一部供奉佛前,不知顾小娘子何时有空?”
    顾沅心底苦笑,低头想了想道:“小娘子与我等有恩,怎么倒说这样见外的话?不知令堂平日里读哪一部经文,须用何等纸墨,要几时供奉?这里是庵堂,经书是极便利的,小娘子尽管吩咐——只有一样,”她看着皇帝微微一笑,“倘若小娘子要给润笔谢礼,顾沅便不敢从命了。”
    天子金口玉言,但凡皇帝开口,无论赏赐厚薄,臣工们或诚惶诚恐,或感恩戴德,或故作淡然,千人千相,却也能总归成一句话——没有敢不收的。皇帝头一回被拒绝,懊恼之余更多了几分无措,幸好自幼养成习惯,心底越急,面上越是不动声色,又仔细想了想,劝道:“你这样人才,日后自有飞黄腾达的时候,我不过是想先结个善缘,并无轻视之意,何必这样自苦?”
    “十一娘是人中龙凤,又与我等有恩,按理不该推辞。“顾沅依旧摇头,“但我等书生,但求安身立命问心无愧,不饥寒足矣,却不敢受非分之福。”
    “非分之福?”皇帝不以为然,“京中官眷不如顾娘子者多矣,日日高枕得卧,厚味得尝,岂不个个都得愧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顾沅道,“我等承十一娘好意,住在这等好地方,已经比家里住得还好些,倘若再惯了被人照拂,一朝落第回乡——”
    “你怎么会落第?”皇帝见她冥顽不灵,自己又不能久待,语气也焦躁起来,“这一科必中的!”
    “十一娘难道会相面卜卦?”顾沅见她认真之至,显然是真心为自己担忧,只觉得眼前板着脸的少女可爱之极,她做惯了姐姐的人,一时也忘了分寸,伸手在皇帝臂上轻抚两下,道,“圣贤言: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而己。我不敏不慎,但自问前两句却还做得到。十一娘也不是那般以衣食识人之辈,你我以论文相识,何必学那些俗人的花样?”
    皇帝垂下睫毛,却不说话。
    她与遂王不同,先遂王好文好热闹好编书,府内养了许多饱学之士,遂王家学渊源,自然生成文采风流;皇帝从启蒙起就被先帝有意往军政国务上栽培,即了位日讲翰林们怕养出皇帝玩物丧志的毛病,防微杜渐之下,诗文书画都只泛泛而言,只在国计民生上狠下功夫,皇帝心无旁骛地学习如何打理江山,对奏章头头是道,于文章上却着实有限。
    她当日进小茶馆与顾沅等人搭话,起初却是因为在门口听了一耳朵李清对朝中众臣的谈论,觉得甚是新鲜有趣,也想探探这些臣子在民间的口碑,不意竟一眼看见了顾沅。她觉得顾沅是说不出来地好,相貌好举止好文章好,在小事上也肯照顾体贴下人,足见心底也好,让她只见了一面便平生出一股没尝过的愉悦滋味,只急着掏心掏肺地把自己能给她的好处一样样摆出来——天子富有四海,要抬举一个人衣食丰足富贵尊荣,岂不是件极容易的事么?但谁知顾沅却一样都不放在心上,看重的只是她不擅长的文章。
    皇帝这一次是真的觉得挫败了,咬着唇欲言又止,半晌方道:“我家里——”她觉得说理由总有推脱诿过之嫌,索性便直截了当,“我其实比不得阿姐,不大会看文章。”
    顾沅讶然。齐朝于取士一道甚是看重,除了文举、武试、鸾仪科,对宗室及功臣子弟还有专门的承爵考,一样三年一试,于冬至祭庙前举行,凡未过承爵考者,无爵者不准承爵,有爵者降爵,只有兼了朝廷官位者,与其他官员一般京考,不在此列。林家两位小娘子举止没有丝毫铜臭气,对朝中典故知之甚详,林九娘又对文章评点极是精当,她暗地里以为是哪家勋贵千金,谁想这位十一娘看着灵秀,对时文竟是一知半解?
    皇帝见她惊讶,神色愈加狼狈。因担心承平日久,宗亲国戚们被养成酒囊饭袋,历代皇帝在承爵考都甚是严厉,就连她自己这几年也没少下旨敲打,谁承想今日却打了自己的脸呢?她不愿被顾沅看成不成器的纨绔,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道:“我家里先生们教我打理产业,文章却不怎么提起。”
    顾沅见皇帝垂头丧气一脸委屈,想起侯门深似海的老话,只以为是那些深宅争斗的隐事,心里头对皇帝更添了一股怜惜,想了想,便柔声道:“十一娘已经十四,明年十月,想来也是要和我们一样应试的,便是临时抱佛脚,也该把文章拾起来了,若不嫌弃,我便拟几个题目,你带回去写了,回头我与你评点评点如何?”
    这句话一出,日后两人便有了无数来往亲近的借口,皇帝不假思索,朗声应道:“固所愿也。”
    她声气朗朗,分外有一股凛然之意,一时间竟让顾沅也怔了怔。崔三顺端着刚沏好的阳羡茶进门,闻言几乎摔了茶碗——宫里人对皇帝幼年典故几乎是都是熟得不能再熟:昔年先帝观宫内几位皇孙志向,不过一次寻常节气考校,赌物里竟有玉玺!几位年长亲王都心思各异地或极言上谏或故作推脱,唯有五岁的皇帝径直去捧了玺盒跪到先帝面前道:“皇祖母年高,几位阿兄又都各有苦衷,为皇祖母分忧,此元嘉固所愿也!”先帝把皇帝搂在怀里,当即下旨立皇帝为嗣皇孙,从此传为佳话。
    这样一句定下了江山传承的话,按皇帝谨言慎行的性子,是再不会轻言惹人多想的,如今却脱口应了顾沅。崔三顺端着茶盘,见皇帝喜上眉梢,心里头却不住地叫苦,暗道以小爷的脾气,对顾娘子这么样儿的亲近,若是无事也就罢了,万一日后学了太祖皇帝或是北王行径闹起来,太后老娘娘阁臣大人和郑姑奶奶怪罪下来,自己这脑袋还保得住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捉虫/追加皇帝世系表)

悄悄瞥了一眼窗下的日影,崔三顺躬着身子把茶盘呈给皇帝:“小的去前头问过了,这里只有这茶还能入口,顾娘子和十一娘且随意润润嗓子。”
    皇帝喝得惯了,并不以为意。顾沅却觉茶香不似寻常,眼见盏内汤清色浓,叶底匀整,虽然不认识,也知道价值不斐,便放在一边,向着皇帝道:“十一娘今日几时回去?”
    这句话问得正合崔三顺心意,顺势借着话茬劝皇帝:“十一娘子,咱们自打报国寺里出来,也有小半个时辰了,若是那边寻不着咱们——”
    既然有了光明正大长久往来的借口,先前的遮遮掩掩就成了画蛇添足的摆设,皇帝看了崔三顺一眼,只道:“那便让他们来。你去知会一声,就说我在这里。”又继续听顾沅为她讲解时文格式。
    这句话却让崔三顺疑惑起来,他踌躇了一会儿,躬身退了出去,一路走一路琢磨说辞,堪堪到慈寿庵门口,正和急匆匆进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满怀火气骂骂咧咧:“你小子眼睛长在——”
    他声音嘎然而止,崔三顺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下:“师傅,我——”
    “好小子!”崔成秀一把把他扯到门边,却并不发火,一张胖脸喜滋滋的,下巴朝庵里点了点,“可是十一娘子在里头?”
    “是。”因皇帝发了话,崔三顺并不隐瞒,把皇帝的话向崔成秀禀了一遍,犹犹豫豫地向着崔成秀道,“师傅,我看咱们娘子对顾娘子可不一般,要是,要是随了那一位脾气,家里头知道了,咱们怕是要活不成了——您是娘子面前老人了,您拿个主意?”
    崔成秀舔了舔嘴唇:“说句不恭的话,要是今天这事儿,搁在爷们身上,那就是十成有了八九成;轮到咱们娘子,”他干笑一声,“小娘子们天生爱亲近,这事儿一时看不清楚。就是有什么,其实也不一定有事儿。”
    他压低声音,“你没听孙得秀那小子提过?先头遂王殿下为了一个女史,和老遂王爷私底下打了多少擂台?也是这么个年纪,黏在一处对那些个侍君看都不看一眼,等年纪再大些,该嫁人嫁人,该纳侍纳侍,说撂开手就撩开手,一点都不费事儿。说白了,女儿心,海底针,咱们小爷再怎么英明,这上头也是一样。你也别着急,横竖小爷待见顾娘子,咱们做奴婢的人,只管侍奉好小爷,其余都不必管——小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最是体贴底下人的,咱们师徒俩只要忠心主子,绝不会吃亏。”说着他盯着崔三顺看了一眼,“要是你小子自己嘴里没把门的,舌头不牢靠,坏了小爷的事——”
    崔三顺被他盯得背后冷森森的,忙又紧着点头:“徒弟一切听师傅的,死也不说出去。”
    崔成秀教训了徒弟一顿,一手挡着眼睛看日头估算了一会儿时辰,打发崔三顺回去给许欢等人报了信,又嘱咐了几句,才朝庵堂里面走,面上平静,内里头却是乐得心花怒放,心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想出人头地,总要有一样两样比旁人出尖儿,宫外臣子们凭文章凭治国本事,至不济的还能凭祖荫,太监却是六亲不靠,凭的只是小意逢迎,博主子们的赏识。按说从这一条上来说,小主子总比老主子容易揣摩些,可皇帝却生就了副四平八稳的淡漠性情,自小就一门心思习文练武治国理政,让崔成秀想巴结也无从着手。
    如今就不一样了,他摸了摸下巴,笑了一声:皇帝眼见是把顾沅揣在心里了,起没起那样心思,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倘若就是纯粹爱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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