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叶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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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叶更红-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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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传,还是在清末民初年间,久旱不雨,瘟疫流行,赤地千里,荒无人烟。一家夫妇二人本是妙手回春的名手,终因独木难支,连自己双亲也未能幸免。眼睁睁大势已去,不得不掩埋了老人尸骨,洒泪而别,展转下了南洋。靠他们高明的医术,苦心经营,并募得一笔义款,不忘故土,决心洗刷旧痕,拯求乡民,不使灾难重演,用巨资修建了这座医院,并聘来高手名医,为贫苦乡民治病,一时传为佳话,名震四方。

  那知,好景不长。不久,便被军阀霸占,成了显贵们养尊处优的乐园,广大乡民被拒之门外,病死道旁。

  他俩上告无门,咽不下这口气,在乡人的簇拥下,群起论理。不想,竟以革命党人的罪名,锒铛入狱,死于牢房。

  一场心血化流水,成了终身遗恨。

  好心不得好报,人们为他俩鸣不平,又苦于无能为力。便有好心的文人,舞文弄墨,编戏写曲,颂扬其功德。于是,夫妇俩的事迹不胫而走,四处流传。

  更有义重情深之人,左手拿两片梨花木板,右手用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一敲,不论暮楚晨昏,夕阳古道,或是繁华市镇,寥落山庄,奔走四方,穿街过巷,逢人便说,遇人就唱,历数这对夫妇的恩德与遭际,说到伤心处,唱者泣不成声,听者唏嘘不止。常把那败垣围故井,烟草带晚鸦的凄惨场面,变成痛斥奸人当道的一曲声讨檄文,激起了多少仁人志士反抗罪恶的黑暗统治!……

  世事沧桑,岁月流逝,历尽艰辛,医院几易其主,终于回到人民之手,实现了这对好心夫妇的夙愿……

  当三人来到这里,出现在眼前的,已今非昔比。弹痕累累,百孔千疮,清冷、凄苦、萧条、败落。在夕阳残照里,西风萧瑟,阴气逼人,太阳也只呈现出一付力薄不胜风的凄凉情景。虽已解放,废墟依然如故,硝烟气味尚存,给人一种逐狼之后仍有隐狐之感。好象根本不是一座救死扶伤的医院,到象阴森恐怖的地狱。

  奇怪的是,全市不少行业,都有我原地下组织的同志,工作开展起来得心应手。这里,却是个空白点,就象河里的冻棱,纹丝儿不动。他们象步入无际沙丘,闯进茫茫荒原。当踏进这座荒草没膝、门窗七零八落的医院,看到劫后的凄惨景象,听着风吹野草如泣如诉的萧萧声,加之使人窒息的、真空似的死寂,心不由沉落下来。

  迎接他们的,是原副院长陈寿延,此人五十多岁,胖敦敦的个儿,猪肝脸,杂毛头,一双死鱼眼使人望而生畏。但穿着打扮,却显出几分学究气。态度和蔼,十分可亲地把他们引进一个房间,寒喧之后,不无伤感地:“敌人溃逃时,将医院浩劫一空,你们远道而来,连地主之谊都尽不到,实在抱愧”。

  刘栋说:“不要见外,陈院长劫后余生,能独支医院门户,谈何容易。”

  “那里、那里,医院本是救死扶伤之地,治病乃医生天职,可目前,医不就职,病无人治,说来惭愧,无颜见汇江父老,更愧对为解放这儿牺牲了的将士及当年建造者的用心。”陈寿延说着,凄楚地摇了下头,苦涩的笑笑,搓着两手,显得十分痛惜。

  三人听了,心有所动。但无时间和他兜圈子。刘栋单刀直入地问:“那么,以陈院长之见呢?”

  “这……啊、啊,让我咋说呢?”

  刘栋见他躲躲闪闪、哼哼哈哈、言语谨慎、藏头缩尾,诚恳地说:“我们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要拜托你了,医院既回到人民之手,就要尽快为劳苦大众服务,总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吧?”

  听了刘栋一席话,陈寿延不无感慨地长叹一声:“我何止不这样想,目下缺医少药,上班人员寥寥,纵是千手观音,也难普度众生,至于人们不来上班,这个嘛……虽各有原因,嗯,哈。”话到嘴边留半句,似有难言之苦。最后,象鼓了很大勇气:“过去,能进这座医院者,谈何容易,很多是有来头的,不是权贵红人之戚,便是名门望族之后,这个感情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陈寿延说着,死死盯住刘栋,象要从他的表情中,窥出此时所思所想。

  刘栋和他年纪相仿,瘦瘦的中等个儿,布满皱纹的四方脸上,一双眼炯炯有神,即使坐在那儿,也不减军人风度,慈祥中透出威严的英气。见他沉思不语,任何反应都没有,心里忐忑不安,狐疑未定,不由向他的两位助手看去,只见那位姑娘久经风霜的苹果型脸上,粉白中隐现出嫣红的色泽,一双大眼焕发出神彩奕奕的亮光,肌肉丰满、健壮、细嫩而又结实。尽管一身戎装,也掩盖不住已发育成熟的青春女子的曲线美,袅娜、刚健兼而有之,妩媚、大方两者俱备,不土不洋,清雅朴素。还是一张娃娃脸的青年,矮矮的身段,瘦削干练,两只小眼透出几分精明和狡黠——两人似被他语言所动,面有瘟色,显出急不可待的神情。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一 不安的夜 2
屋里一时冷了场。

  停了阵,刘栋不动声色地:“面对这种局面,陈院长有何打算?”

  “不敢当,不敢当。”陈寿延没想到他会把球抛回来,一时语塞,猪肝脸涨成了紫茄子,显得局促不安。大概是为了缓和这拘迫的气氛,忙又掏出烟来,恭恭敬敬给刘栋、田光后,自己也点上一支,大口抽起来,面有难色地:“以我之见嘛,限令不报到者,解聘,调一批革命的同志来,不然,长此下去……”

  刘栋心头一震,没想他会提出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方案,是明哲保身,怕我们信不过?还是为医院命运忧心,气忿不平?恍惚中,似乎觉得还有些别的什么,一时又理不出头绪。便扭转话题:“陈院长能把目前坚持上班的人员作下介绍么?”

  陈寿延见避开刚才话题,大惑不解,略谦虚了阵:“部分上班人员,嗯,哈,情况嘛……也不尽然,象毕哲峰大夫,在白色恐怖下,因不满国民党反动派的杀戮,年轻人血气方刚,说了几句公道话竟坐了牢,倍受折磨,对新政府的感情可想而知,现在上班,此心可以理解。反之,恕我直言,也有敲钟为了吃饭,或闲坐无聊,出来消遣。据我观察,象李承斌大夫就属此类……”说着,又惶恐地:“我在解放前来院不长,又是过来人,还望刘主任及二位多多关照,一孔之见,难免有缪,我是埋头业务的人,只识其人,难辨其心,不当之处,还望海量。”

  陈寿延对人无论褒贬,都滴水不漏,刘栋听了,想,足见此人处世之圆滑。

  三人又和他谈了阵别的,见闪烁其辞,就不再强求。刘栋说:“听陈院长在反内战斗争中,大义凛然,这种精神,实在难能可贵。”

  陈寿延脸上略过一阵苦笑,忙摇头道:“多少人为革命捐躯,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说心里话,对革命认识很浮浅,当时也是出于一时义愤。不想,却招来无尽后患,差点连老命都……”说到这里,长长嘘了口气,“悠悠半生,往事如烟,唯独那段日子犹似一场恶梦,每每想起,还直冒冷汗。”

  岳萍、田光深被他推心置腹的言语所动。

  刘栋见他感情冲动,忙安慰道:“陈院长不畏强暴,敢直呼其言,这在当时是很不容易的,人民永远不会忘记。”

  陈寿延有些受宠若惊,十分动情,“我是个过来人,坎坷半生,寄人篱下,虽有薄技,不为所用,为了糊口,连气节都难保,何曾有过欢乐?今天总算找到归宿,别无他想,只求耿耿此心,能为世人理解。”

  刘栋见他心有余悸,便把党的政策再三讲明,尽量解除他的疑虑,“谈到知识分子,出身门第,敌人制造了不少谣言,挖出道道鸿沟,进行离间。其实,共产党人向来是只看他对革命的态度,人民的感情。”说到这儿,有意看了岳萍一眼,“面前就是一例,岳萍同志既出身于豪门世家,又出自有名学府,不同样受到人民的尊敬?”

  岳萍见刘栋提及自己,脸不觉一红。

  陈寿延吃惊之余,怔怔看了半天,佩服地:“岳同志年轻有为,胸有学府,文武双全,志在四方,难得,难得,老夫空长几岁,有眼无珠,刚才班门弄斧,说来惭愧,还望以后多多指教。”

  岳萍见他酸溜溜的,正想岔开,刘栋却开了腔,“知识分子是我国人民的宝贵财富,也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文化的传播者,创造者,是新中国未来的主人。只要他能为祖国解放事业和人民做点有益的事情,都会受到尊敬,来日方长,历史将作见证,还望陈院长能多作下同行的工作。”

  “好说、好说。”陈寿延显出心悦诚服地,“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刘主任一讲,茅塞顿开,迷途知返,为时未晚,虽不敢老骥伏枥,但为了未竟事业,一定尽我余年。”

  听了陈寿延娓娓之谈,刘栋鼓励了一番后,不无感慨地,“我很欣赏陈院长的精神,这里有人说,汇江眼下虽然解放,但是座孤岛,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看来,不是有意,便属无知,说这话的人,他没看到革命的主流,人民——这个汪洋大海,将淹没一切陈腐与没落,孤岛不孤,将燃起燎原之火。”刘栋说到这里,突然扭转话题,“陈院长,啥时候能领我们去门诊楼走走,会会上班的同志么?”

  “……”陈寿延正为刘栋这段话的用意在咀嚼着,不知所指,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栋察颜观色,迷惘地点了下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 不安的夜 3
夜,这座无声而荒寂的医院,仿佛幽谷中的深渊,连白天仅有的一些人,也都归了家,北风怒吼,萧萧的风席卷着地上的腐叶,在院里打着旋。矗立在夜空中的门诊大楼,敞露着一个个黑魆魆窗口的住院部,野草凄凄的制药厂,望而生畏的太平间……风吹树晃,发出吓人的响声。成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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