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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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什么意思-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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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命是从8岁开始的。8岁,一切都变化了。8岁,她出现了。8岁,他开始上学。8岁,他第一次过节,第一次赠送和接受礼物。他收到的六一儿童节礼物是一把跟真的一模一样的驳壳枪,掂在手里沉沉的,发着幽深的金属光泽,能发射子弹。她遗憾地说,这以后再也别想买枪了。她妈妈批评她太像个男孩子,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8岁那年的冬天,他还第一次吃到了蛋糕,她的生日蛋糕。三角形的一小块,是第二天她留给他的,白色的奶油上,红的是樱桃、黄的是菠萝、绿的是猕猴桃。多神奇啊,那一天也是他的生日。当然,他什么也没说。因为比她低一个年纪,在校时他假装不认识她,但是他们每天放学后在山坡上玩,直到天黑。大多数时候他并不玩,也不笑,他看着她和她的伙伴游戏,看她喜笑颜开,他远远地坐着,看她从家里带出来的书。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书——看她的书。那些阅读和游戏的黄昏是他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他的生命是从8岁时开始的。永远的8岁。

3、高如晦和弗兰克

雪后初晴,正午的阳光白花花的晃人的眼,空气坚硬又尖锐,伤害着鼻孔。

我实在是饿了,出了医院就往旁边的小饭馆钻。如晦不干,生拉活拖的把我拽回学校吃饭,说医院旁边不卫生。我一听来火了,刁难说:学校的饭馆也不定干净到哪里去,说起来,还就是“好再来”勉勉强强,稍微像样些。

“好再来”是学校附近最资本主义的一个馆子,三片大白菜就是15块,抢钱啊!显得人民币多贬值似的。

没想到如晦不经激,居然就真进了“好再来”,点起菜来还一点不结巴。他才念了两个菜名,我先肉疼了,赶服务生走。进门时我就看了看“好再来”的金字招牌,心里把它读成了“好贵,再不来”。

如晦还要客气,我问他:“你本来打算点几个菜?”

“这儿份量不多,两个人至少要三个菜,再加一个汤。”

他还在琢磨菜单,我一把抢过来,道:“剩下的一个菜和一个汤的钱,你直接给我好了。”说得两人一笑,点菜到此结束。

他不要服务生插手,一边把小碟子、小碗筷往我面前排,一边道:“我知道你饿了,不过饿了更不能乱来。美尼尤氏症没法治,但可以自愈,主要是生活要有规律,讲究卫生,提高自身免疫能力,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古怪的病……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用眉毛挑了挑店堂一角。

靠窗的小方桌上,除了饮料,只有一只整鸡,小板凳跟一个洋鬼子手持刀叉,杀气腾腾,正头顶着头,齐心合力的在斗鸡。或许人家不在斗鸡,在情意绵绵的窃窃私语。

洋鬼子无意间抬了一下头,我目光来不及收回,被他捕捉到了,他极其程式化的远远冲我微笑,我赶紧原样奉回,还过去一个笑容,低下头来。

“那不是你们寝室的吗?”如晦看了看,轻声问。

“你怎么知道?”我奇怪,也有点尴尬。我知道如晦是个保守的人,看不惯中国人与外国人卿卿我我。

不过那个小子长得不赖,我的好色心起,又往那边溜了一眼,结果很不幸,又被那个鬼子的眼神抓住了。他这次没笑了,低头对小板凳说了句什么,小板凳才一回头,就起身走了过来,我心里连连叫苦。

“冰儿,你在这儿!真巧啊!我上午跟她们一起去医院了,后来要上口语课,就先走了。”她很热情,但声调和手势都有点夸张,我这种自来脑子缺弦、万事不在乎的人,都被她烘烤出几分不自在来(奇*书*网。整*理*提*供)。她指指跟在身后的洋鬼子,“来,介绍一下,这是Frank。Frank,DasistBingundihrFreund。”

我听她没说英文,奇怪的问:“他是德国人?瑞士人?”

“美国人。”弗兰克抢着自己回答,“我妈妈小时候在德国长大。你好。”我笑起来,这家伙中文不坏,怪腔怪调地,但还流利。

“你好。王远冰。”我点点自己。回头看看如晦,他很没有风度的木无表情,一点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我只好代劳了,“高如晦,城市环境系研二学生。”

弗兰克礼貌周全:“你好。”

如晦要是再不搭腔,洋鬼子的话头落地,大家都不好看,我为防万一,抢先道:“别跟他说话,他嗓子刚做了手术。”如晦的脸马上憋红了,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你没事吧?怎么就病了。”小板凳怪肉麻的拉着我的手,关切地问。

“还没死。”我揪揪自己的短发,笑道,“天安门和联合国总部一时半会儿还不用下半旗致哀。”

“什么时候的毛病啊,我们都不知道。”

我笑,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小就有点,这一年好像加剧了。“你们个个添了男友,我就添点毛病,也算有所收获。”又指指弗兰克,打趣道:“你的朋友?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入赘席’?”

我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弗兰克就算汉语听力再好,也不懂701的典故。入赘席是我们寝室的传统,交了男朋友要请大家吃饭、吃饭、吃饭,打水、打水、打水,直到被全体接受,最后请一顿大餐,是为入赘席,就算转正了,奴隶从此到将军。牛博和阿哨都是这样千回百转、苦尽甘来,才正式嫁到我们宿舍的。

小板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兴奋地说:“可以吗?我以为大家不习惯和一个……呃……”

“鬼佬、洋人、老外,”我接上话头,笑道,“放心,我善良,我仁厚,我宽容,我大度,我海涵,有人请吃饭我从来都赏脸。”弗兰克没给我们打过水,还是第一次请吃饭,就敢说是入赘席,这不符合基本国策和大政方针,不过我们可以依据灵活、务实和友好的外交政策嘛。

“那我们定了时间请你们,”小板凳的脸兴奋的发红,“就在这儿。”

“好啊。”我说。

吃完饭出门时,我回头看看“好再来”的金字招牌,心里把它读成了“好,鬼子买单我再来”。

远冰一进门就高声叫:“老婆们,我回来了!”

阿草坐在窗前的桌子上,手里卷一本书,杀鸡抹脖子的打手势。远冰探头一看,原来阿花也在,端坐床头,抱着一个小几案正埋头苦干、奋笔疾书。

阿草丢了书,跳下桌子堵过来,低声道:“他们今天吵架了,别惹她。”

“又吵了?”远冰不以为意,太阳是每天要出来一次的,饭是一天要吃三顿的,头发是每月要做一次的,阿花和阿哨的吵架是过一段要有一回的。大家都习惯了。

“牛博去那一头了,他们……”

“你们烦不烦啊!?”阿草正待介绍详情,花把笔一摔,没头没脑的骂了一声。

阿草忙不迭的拱手作揖,把远冰拉出门外去。

远冰不解:“刚才在医院不还是好好的吗?”

“就是刚才在回来的路上。”阿草道,“说出来会笑死你,你知不知道两个人观点一致的时候也会吵架?我和牛博可从来只在意见不统一的时候才……”

远冰知道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可是她实在想在老死之前知道花哨吵架的原因,就做了个暂停的动作:“歇了,歇了,stop,你就直接说他俩的事好了。”

花草两对夫妻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天桥上有个老年乞丐,阿草顺手丢了一个钢嘣,阿花骂她是笨蛋,说现在的都市乞丐都是职业骗子,白天穿工作服在天桥上班,晚上去宾馆里喝着蓝带点小姐。阿哨表示同意,并且申明他从来不施舍。

阿草当然不能暴露自己的年幼无知,辩解道,她当然知道有骗子,但是也可能有真的需要帮助的人,反正一两毛钱也是小意思。

阿哨反对,说即使是真穷,那也是活该。现代社会干点什么不行,随便什么都能挣钱,所以穷是一种错误,不是懒惰、好逸恶劳,就是无能、没本事。

花马上讽刺道:“好贵族的论调!是啊,晋惠帝也不明白,人饿了为什么不吃肉呢?”她说阿哨是家里条件好了,从小洋房住着、小车开着,不知道有的人不是自己不努力,是这个社会不提供机会:受教育的机会、就业的机会、公平报酬的机会……

讨论社会问题是好事,可牵连到具体人事就不妙了。哨无端的受了攻击,自然要自辩,说花在偷换概念、转移话题、胡搅蛮缠。

花说哨是回避自身的劣根性,“别那么把自己当回事,你要是处处被歧视和排挤,也是狗屁!”

哨说花才有劣根性,富有攻击性,而且女孩子家,说起脏话来都不打结巴。

花反唇相讥,说哨看起来文雅得很,却不是驴屎外面光。

此时的哨,正常的遣词造句显然分量不够,粗话又不会,只好像卡带一样重复“你你你你你”——终于想出一个词:垃圾!

花冷笑:“我是垃圾,你还追着求着我在一起,你是垃圾桶啊?”

垃圾桶转了身就要往回走,被大块头的牛博一把抱住了。阿草急着打圆场,口不择辞:“阿哨,我可真要批评你了,怎么能说阿花是垃圾呢,她明明是一朵鲜花嘛!”

牛博回头呵斥自己的老婆:“胡说,难道阿哨是牛粪吗?那跟驴屎又有什么区别?”

阿草学着四个人的腔调说话,绘声绘色的,远冰只当评书听,听得乐不可支。正说着,阿草的手机响了,牛博说劝不回阿哨来道歉,“看不出那个公子哥还有点倔脾气。”

“没事的啦,”远冰安慰话筒两端的两个好心人,“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夫妻吵架不记仇。你就别操心了。哦,对了,小板凳准备请入赘席了,是个老外。”

“谁啊谁啊?”一听说有吃的,阿草立马来劲,眼睛贼亮贼亮,花花哨哨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叫弗兰克,长得不错,汉语也溜,超级有语言天赋,据说还是中学学的外语。现在是英语系外教,其实也是学生,大学读到一半,不乐意了,满世界跑出去玩,到了中国没钱了,就留下来打工,也就签了半年,明年年初就该走了。”

“那还得抓紧,这饭今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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