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煮研究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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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煮研究生院-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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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问题,远航本人的态度似乎与徐枕流并无太大出入,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这也难怪,第一次的投入往往格外弥足珍贵,毕竟,无与有的区别总显得比多与少之间的距离要大上很多。

经过前次的三堂会审,魏、陆二人那层本已摇摇欲坠的情缘迅速转入地下状态,当然,这对于她们也并非什么新鲜的课题。把高来高去当作家常便饭的中国人深谙游击战略诀窍,素来不惧怕任何形式的清剿,三光、囚笼外带地毯式,到了这儿一律歇菜,都拿咱那烧不尽的星星之火没辙,野百合也有春天嘛。

如果从面相角度分析,双颧饱满的远航本该是个性格坚毅的姑娘,虽然表面看来,这与她对魏一诚锱铢必较的作风大相径庭;然而,咱老祖宗那点儿文化遗产的玄妙之处也正在于此,只有当一个人被逼进死胡同而不得不调动起全部潜能时,透过现象直达本质的“命理学”才会显出它的先知先觉。所谓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其实,人性也是一样:险恶的环境可以磨练出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坚忍,反之,那些“死于安乐”的幸运儿,则往往只会在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恶性循环中喋喋不休地抱怨。曾经只因为老魏一个姗姗来迟的回电便要如临大敌的陆远航,真到四面楚歌时,反而表现出女人基因中特有的冷静与忍耐:她不再要求那些周而往复的慰藉以及没完没了的海誓山盟,就像悬崖峭壁上倔强的孤松,似乎只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空间便能饱含出绝望中愈挫愈勇的生命冲动。

但话又说回来了,任何指鹿为马都不可能是彻底的无中生有。在这空前的困境中,远航之所以会岿然不动,也不能完全排除或多或少的外力支持,比如说,魏一诚新近交给她做的那个项目就不失时机地成为可以撬动地球的有力杠杆,在陆远航看来,“魏老师”还能惦记着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说来也怪,一向致力于语言习得研究的魏一诚,这次不知道从什么犄角旮旯淘换来一个有关中文外来语的课题,几乎未做任何指导便悉数交付同样没有任何相关知识储备的陆远航全权负责。实事求是地讲,这些“剪刀加糨糊式”研究并不需要太多真知灼见,但如此明目张胆的滥竽充数倒也并不常见,尤其是在批量生产各种高学历庸才的今天。当然了,随着社会主义劳动力市场体系的逐渐发达,抓几个专业对口人士来“层层发包”、外行领导内行根本不在话下;轻车熟路的魏老师当然晓得个中究竟,特地嘱咐,让远航自行寻个通晓现代汉语词汇学的同窗一起“分而食之”,并叮咛说这种肥水可别便宜了外人,最好能是个“生前友好”前来共产。在人浮于事的研究生院里,等着咬钩的穷极无聊当然车载斗量,比如程毅,就是个不错的猎物。

愈发摩肩接踵的人类社会中,总难免要发生一些小概率事件,尤其在当事者有意为之的时候。手眼通天的魏一诚找来这么个几乎从未涉猎过的外快倒不成其为新闻,可他居然能未卜先知出远航身边刚好有个“门当户对”的搭档,若只用“巧合”来解释似乎多少有些勉强。

坦白讲,程毅在研院中不错的口碑并非来自他的才学,事实上,出类拔萃的卧虎藏龙反倒很难在这个文人相轻的环境里左右逢源,优胜劣汰的市场经济中尤其如此。毕竟,在中国人早被权威伤透心的今天,谁都不希望再出来个“领袖”把自己“一统江山”掉,于是乎,真正的人杰地灵往往会成为众矢之的并夭折怠尽。所以说,这个善于塑造庸才的环境中,程毅的三拳两脚倒还算来之能战,反正那点儿所谓的研究项目也只需要勤勤恳恳的态度外加个好人缘即可。看起来,叫唤了十来年的素质教育倒有点儿阶段性成果,如今的学术机构中,情商远比智商重要。

当然,八面玲珑的好好先生也不见得非得是满脸狐媚的老油条。比起那些在头破血流中才学乖的愤青,程毅绝对算个幸运儿,出身富贵之家的他更像一块温润的碧玉,之所以生来便没有分明的棱角,是因为公子少爷们根本不需要去在你争我夺中打拼下供自己立锥的生存空间。为富不仁那个初级阶段只属于刚刚从土坷拉里钻出来的暴发户,真正的有钱人不用费太大力气便可以为自己买下个好名声;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马导师看得的确是远些,在在多数情况下,社会等级要比我们想象中狡猾很多。

相形之下,枕流他们班那位混过多年民办教师的石立班长便顾不暇那么多皇帝新装。来自山西中部某地(具体位置始终是个谜,从没有人看到过石班长的任何身份证件)的他,由打来到语研院的那天起,便像块久旱逢甘霖的海绵一样,贪婪地吮吸着目光所及的一切,连妇女工作标兵、计划生育模范之类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头衔都没有消化不良。在这个昏天黑地的小院中,石书记(第二学期伊始,已有六年党龄的他,“屈尊”被“破格”补选进入校级团委)始终保持着昂扬的状态;据说,阿扁“总统”笃信相学,每逢重大选举,总要用某种特殊材质榨取而成的精油涂遍主管权势的额头;若此说属实,咱们这位永远天庭锃亮的石立老师日后定当大富大贵,枕流曾装作不经意地检验过,人家的官运绝无人工斧凿痕迹,非油炸、更健康。

工夫不负有心人,半年多以来的奋斗正开始转化成为实实在在的生产力,至少在06级硕一班这个小圈子内,“石班座”的地位已经愈发巩固。那些曾经拿来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鸡毛蒜皮早就无须他亲自动手,比如即将举行的春游活动,便被顺理成章地“基层民主”给程毅等人全权代理。

枕流始终没有搞懂,这次当日就须返回的踏青,为什么偏偏要安排到五十公里之外的远郊进行,那个听都没听说过的“青云寺”在北京古刹林立的西北山区根本就排不上号。其实,此次严格保密的决策来自高层,是直接由石班长授意产生的。上回所里聚餐时,徐枕流他们就曾经切身体会过一次什么叫做“官瘾”,那位本已忙得四脚朝天的常务副所长居然事无巨细到连点菜都要亲力亲为的程度,又赶上极善揣摩领导心思的系秘书煽风点火,害得特地没吃早点的枕流在饭香四溢中咽饱口水才盼到那位总因“脱不开身”而姗姗来迟的鞠躬尽瘁。

当然,刚入此行不久的石立尚未“进化”到那个程度,此次之所以会亲自甄选春游目的地,乃是另有玄机。这还要从他当初献身教育事业的土山坳子说起,那个鸟都不拉屎的穷乡僻壤虽然面目创痍却“包子有馅不在褶上”,据说自从人类学会使用火的蛮荒时代起便盛产原煤,丰富到了连打口水井都能挖到浅层矿脉的程度。于是乎,在政策护航的改革春风抚育下,一个个百万、千万乃至亿万富翁相继出现,漫山遍野的小窑口川流不息地为他们输送着得天独厚的财富。

居心叵测的境外媒体说我国欣欣向荣的采掘业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工种,这完全是对社会主义制度的无耻诽谤,但那些阴暗的巷道里每年都要搭上千百条性命却是不争的事实,而其中半数,就在山西。有土皇帝保驾的民族工业领袖们当然不舍得在安全生产设施上投入太多,毕竟,各级衙门里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官员人等,堤外损失要堤内补,为落实集约型发展战略,成本必须降下来。可那不争气的瓦斯却不大听红头文件招呼,怎么办呢?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传统的才是现代的,先富起来的弄潮儿们便把希望寄托在了神佛菩萨身上。据说,几乎每个“煤老板”都会要求矿工下井之前虔诚地燃上三炷青香,违者罚款、出事不管;当然,他们自己更会模范带头地严格遵守“规章制度”,从不敢怠慢。随着原始资本不断滚动,一个个小神龛也逐渐鸟枪换炮成为颇具规模的新兴庙宇;比如,石立他们镇上的某位市人大代表便致富不忘造福乡里、投资建造了三进大院、香火鼎盛的“青云寺”。

想当初,石老师决定考研时,就曾在那里发下大愿,如若得中,定当感恩戴德。后面的事情便不遑多说,人家红运罩顶、腾越龙门、光宗耀祖。可烦恼也接踵而至,由于“公事”过于繁忙,连春节衣锦还乡时也被请到县里四处介绍经验,根本没来得及到神佛那里当面道谢,日久天长,成了一块心病。

无巧不成书,前些天上网了解国家大事时,石立偶然发现北京市郊也有个同名同姓的“青云”宝刹。天意不可违!他赶忙找来程毅,决定推翻先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论断,以有点儿迟到的春游为名,率领全班老小上山还愿。

在“你不用介绍你、我不用介绍我”的年轻人中间,吹面不寒杨柳风、万紫千红总是春的郊游本该成为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的好机会,带上一二家属或国际观察员参加自然是题中之义。可对于这些整日里耕耘在书林翰海中的小知识分子来说却并非如此,如同习惯于层层包裹进作茧自缚里的中国人一样,他们心中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更愿意把集体活动当成独来独往的一种特殊形式。

当然,任何规则从制定的那天起,便为违反它的人提供了巨大的潜在利益,对于不成文的惯例来说更是如此,通常,我们把这种标新立异称作“个性”。从小便享受着少数民族特殊政策实惠的艾枚对此最有体会,从来到这个大家庭的那天起,她便尽力让自己的一切都显得与众不同,这回自然也不会例外。艾姑娘原本准备借此机会把已经晋升为外企白领的男朋友强磅推出,毕竟,在很多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想来,“买办资产阶级”这个头衔还是很有些神秘色彩的。

可计划却总赶不上变化,自己挖坑自己埋的艾枚万万没有想到,由她亲手“介绍”给韵文的钻石王老五李彬,居然鬼迷心窍地主动提出要参加此次盛会。相形之下,若再把杜晓钟弄来,甘当绿叶不说,那套精心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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