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行戈- 第37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火势迅猛,飞禽走兽都被惊起,席束正跑着,忽觉得前方异常安静,觉得不对,才一停滞,迟衡和钟续就跑到前边了。席束猛然驻足,因为他的前方,有一条大蛇盘旋着,横住了去了。

    席束的冷汗往下流。

    他抬不起脚,就这么和大蛇对峙着。前方,夕阳西落,薄晖渐渐收了,像滑落深林的轮子一样拽都拽不住——夕阳落下,只是一瞬,假如真的如野史志所述,那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后边是熊熊烈火。

    这条蛇却盘旋蠕动着不愿离去,它的身下,有几颗椭圆形的白色的蛇蛋。席束的汗珠一点点落下,他举起了尖利的树干。

    嘶……

    大蛇高昂起头,骤然向席束冲了过来。

    在席束树干高高落下时,大蛇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血从它的眼中迸射而出,大蛇的蛇尾骤然向席束甩过来。但已经迟了,迟衡尖利的树干狠狠地插进了它的七寸。

    席束站在原地,汗透重裳。

    迟衡三下五除二将那蛇打死,抽出了蛇眼中的匕首,把发愣的席束手腕一拽:“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走!”

    夕阳一寸寸退下去了,烟雾很快笼罩上去。

    三人一路狂奔。

    他们很快又迷路了,在奔跑中,不可能再去寻找那一个个留下的标记,而深林的每一个地方看上去都如此的相近,天空被浓密的烟雾厚厚地笼罩着。

    天际的火光刺目。

    迟衡望着四周,忽然说:“往那里跑!”

    席束来不及问原因,就跟着迟衡逃命一般奔跑起来,眼前掠过一棵一棵的树木,以及一个一个的野兽,但没有一只野兽有空停下来,因为都是需要逃命的。野兽比人还快,一只野鹿飞扬着蹄子掠过了他们,还有一群狼从不远处疾奔。席束几乎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也是一只逃命的野兽。

    迟衡三人没命地跑着,落日不知何时落下,夜幕不知何时降临,野兽们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在钟续和席束都气喘吁吁的时候,迟衡忽然停下来:“席束,没有火了?”

    那股馥郁的浓烟没有了

    席束扶着一棵大树拼命喘气,大口大口喘气,他勉强抬起头来,天际,清明一片,一钩弯月在天际缓缓,光华温和,映着深林,无比寂寥。

    钟续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拽着迟衡的手,惊异地看着那一勾月。

    三人不再跑。

    只是向前走着,向着月亮而行,时不时深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小松鼠从树上掉下来了一样,闻着春日里特有的潮湿的味道,迟衡忽然想起纪策在信中的薄笺上的字:涉潭,林里,月上始归。

    彼时,纪策的心情应是愉悦的吧。

    “迟将军在想什么?”

    迟衡回到现实:“什么?”

    席束用树干拨开了灌木:“迟将军刚才望着月亮,露出一丝笑,像是回忆什么极好的往事一样,连我看了都觉得羡慕。”

    “羡慕什么?”

    “羡慕你现在想的事、想的人,我一直以为迟将军征战杀伐,一定是个满脸凶相的人。”席束低下头笑着说,“想不到我错得这样离谱。”

    二人说着聊着驱逐着阵阵困倦。

    不知过了多久,在钟续实在走不动时,前方出现了灯火,钟续高兴得跳了起来:“啊,有人家了。”

    熟悉的灯火,仿若久别重逢。

    感慨万千之后,迟衡笑着将衣裳解下,解下腰间系的清水竹筒,浸湿了一块方巾,蒙在了钟续的脸上,钟续纳闷地要扒下来:“现在没有大火了呀。”

    迟衡按住湿巾,转向席束:“你是谁?”

    席束凝望他。

    迟衡目光眯了起来变得冷峻,二人对视,席束的嘴唇慢慢勾起来:“迟将军什么意思?”

    “还需要明说吗?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有你这种胆识?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却敢在一个荒凉庙宇中寻一夜去,以及,和一条蛇对峙。并且,才走出深林就想要对我们下手,翻脸不认人吗?”

    席束依旧含笑。

    钟续紧张地看着两个人,迟衡握紧了钟续的手,将他掩在自己背后。

    迟衡侧头说:“席束?席少舒?容貌不是唯一能辨识人的地方,言行,举止,甚至一个眼神都能让人察觉出来。”

    席束慢慢收起了笑。

    迟衡继续说:“你对自己太自信了!毫无掩饰地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以为变了容貌我就不认识吗?瞎过一次的人,对之前发生的事比刻在脑子里还深!”这个人,就是瞎之前,出现在辣粉摊上的人,当然,容貌并非现在的容貌。

    席束终于开口:“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走出庙宇的那一刻,神情自信,一切尽在掌中——即使容貌不一样,这份神情别无二致,以及,许多其他。感觉是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既然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就不该与人频繁接触。”

    席束喃喃:“原来这么早,又为什么要救我?”

    迟衡没有作答。

    席束慢慢地展开笑容,下巴微扬,正与庙宇前一模一样:“本能吗?还是有别的原因?为什么不猜一猜我是谁呢?”

    谁能问出如此自负的问题呢?谁会以为自己一定能猜出他呢?谁与自己处处为敌呢?

    迟衡凝思一下:“郑奕?”

    “果然,厉害!为什么在諨冧国时不点破呢?”

    迟衡看着眼前的郑奕,想不到,如此的近,他曾以为会在征战中对决,却没想到,共度了一次奇妙的际遇。为什么不点破?双方的境地不是一样吗,迟衡冷静地反问:“你,又为什么不在諨冧国动手呢?”

    在没有人的险地荒境里,即使是宿敌也不得不相互依存,而一旦到了平安地,立刻又会变成狭路相逢的仇敌。

    郑奕后退了一步,笑容迷幻,只是他无法再如以往一样混入人群之中:“原来,我们的顾忌都一样,你我都失去了杀死彼此的最好时机,既然如此也无需掩饰了。我想知道,刚才你在想着谁?是长缨吗?还是别人?”

    “重要吗?”

    。

 第269章 二七二

    【第二百七十二章】

    郑奕的语调压抑着苦涩:“听到他的名字你竟能这么无动于衷?呵;我还是真替他不值啊。当时,他苦苦央求我,求我原谅,求我不要透露真相——他真傻;我不说难道你就不会知道吗?瞒得过一时;岂能瞒得过一世?可惜我所有的劝告都没有用,他铁了心,还以为我在威胁他,和我争吵,骂我绝情。又说你对他多好,事实又如何?人总是会被表象迷惑;他不信我;他非要赴汤蹈火;我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风冷,迟衡的脸色更冷,一言不发。

    郑奕的声音渐渐高了,嘴边的笑既似嘲讽,又像悲叹:“倘若他听我的劝狠下心来,现在谁主曙州呢?!自己下不了手就罢了,还数次愚蠢地挡着我下手,若不然你就何止是区区的眼瞎?结果呢,他得到了什么?回来遍体鳞伤还没好,就拼死要领军去玢州复仇。我警告过他,一旦被俘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不听,非说咽不下去这口气。迟衡,你究竟给了他多大的错觉?让他笃定即使输了你还会念及旧情?”

    迟衡冷冷地说:“你来,就是和我扯旧事的吗?”

    “不,他临走时说,如果他死了,只求我记得给他捡拾寒骨。口里虽然说这样的话,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无非仍是不相信你那么绝情而已——我原以为至少会留下一把骨头,想不到你一纸杀令,将他烧成了灰。我还不信,亲自来看,果然已成一一抔黄土。”

    迟衡下意识手往下压,树干一点一点刺入泥土中。

    郑奕转身,直视迟衡:“我对他好,他却还嫌不够,嫌我跟兄长一样,嫌我对他束缚太多,嫌空有一身才华都不能见于世人。每天都怨我,我终于舍不得还是遂了他的任性。迟衡,你到底是哪里好?你有什么让他挂记的?”

    迟衡终于开口了,咬牙切齿:“郑奕,我无情,那你呢?”

    他的声音瞬间振起栖落的宿鸟。

    簌簌的一片响声。

    “到现在还自称他的兄长,郑奕,你到底是有多虚伪!他从八岁跟着你,你给了他什么!他二十二岁会离开你来到乾元军,又因为什么?任性?到现在你还自欺欺人说他任性?!你踩着公主、皇后的身体辉煌腾达,你冠冕堂皇地当着慈父良夫,他呢,他在你身边,用的又是什么身份,无非就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你给他一句明白话了吗?你钓着一个饵,钓了他十几年!”迟衡因激愤而发抖,紧握住了手中的手,“你现在还假惺惺说什么舍不得!舍不得你会送他到我枕边来?舍不得你会让他领着几十万军去玢州?要真是舍不得,当初让他和纪策交换人质时,你会考虑那么久!要不是看透了你虚伪的本性他会拼死领兵到玢州?我本不愿意杀他,可你呢?你口里假仁假义,说不会透露真相。但你在背后做的每一件事都促使我亲手杀了他!”最后一句,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半晌,郑奕说:“迟衡,是你阴险,还是我伪善?说到底,杀他的人,是你!”

    迟衡的心口瞬间剧疼。

    他想起了木盒中那块割下来的刺青,如果真的是逢场作戏,就一直做戏下去好了,为什么还要最后还要血淋淋地揭下一块皮呢?郑奕是无耻,卑鄙,可自己呢?半斤八两,谁也别想给脸上贴金了!

    两个无耻的人在这里对骂,实在是对宇长缨识人不清最大的嘲讽。

    风从书中呼啸而过,越来越冷。

    “迟衡,暗报里都说你生性多情,我却知道,你有多无情。”郑奕的目光微低望钟续,“一代新人换旧人,今年花胜去年红。钟续?初情相续?真是好名字!迟衡,我想知道,假如有一天,他背叛了,你也会大下杀手吗?”

    迟衡脸色一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