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枝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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柘枝引-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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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等到醒来,已是到了正午。心情低落,不想见人,唤了沛儿,让她去厨房备粥,端来自己房间,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陈少卿真的走了吗?林雅书开始替他寻找种种理由,以解释他的不辞而别。或许是出了什么事,他离开也是不得已。呆呆地想了许久,才回转神来,她嘲笑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可笑,不敢接受现实,自欺欺人。她下定决心,做回自己,绝不让自己再回到此般境地。过去的,都让他过去。从今日起,她不要再傻傻的,贬低了自己,丧失了尊严。
  粥熬得很好,伴着几碟酱菜,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林雅书喝完一碗粥,又让沛儿盛了一碗。吃饱了,才有力气振作。
  门“哐当”一声,被猛烈地推开。林雅书抬头,见孔希言一脸怒容,大步走进来。她赶忙起身,站在一旁,给孔希言请安,问道:“母亲,有什么事吗?”
  孔希言盯着林雅书的眼眸,问道:“雅棋去哪儿了?快说!”林雅书心知林雅棋离家出走的事被发现,低下头,一言不发。孔希言一把抓住林雅书的手腕,恨恨道:“昨夜你在后花园做什么?大呼小叫说看见人影的人就是你!”林雅书道:“昨夜我睡不着,所以去后花园逛了逛。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孔希言冷笑了一声,“你可真是会赖。哼,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跟你那个死鬼母亲简直是一模一样,都是彻彻底底的贱人!”说罢,甩开林雅书的手。
  林雅书摔倒在一旁,她有些不解,随即明白了孔希言话里的意思。死鬼母亲?孔希言这话,分明是说自己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雅书愣在那里,一时之间无法理清思路。
  林印光推开看热闹的仆人,跨过门槛,走进来,叹了一口气,对孔希言道:“你别闹了,行不行?还嫌不够乱吗?乘雅棋没走远,快让人去找吧。”孔希言回转头去,瞪了林印光一眼,怒道:“中国这么大,上哪里去找?你怎知她往哪里去了?没有方向,怎么找?”说着,又指着林雅书,道:“这个小贱人知道雅书的去向。她是你的女儿,你让她讲,你让她开口讲。”林印光摇头叹道:“什么小贱人,你不要骂得这么难听,让下面的人听了,像什么样。”孔希言走到林印光的面前,捶着林印光的胸口,大声道:“你自己做出那种丑事来,还嫌我骂得难听?二十年前我就说了,这个贱人的女儿不能留在我们家,你不听,非要把她留下来。我有什么错?这二十年来,我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可是她是怎么回报我的?克死了我的哥哥,又克残了我的弟弟,如今又克到我的女儿。总有一天,这一大家子人都会被她克死,那我还不如早些死了的好。我忍了二十年,实在是忍无可忍。每次看到她那副嘴脸,就想起那个贱人。每次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就想起我哥哥的尸体。”
  林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迈着小脚,颤巍巍地来了。见孔希言这副模样,不由得跺脚,骂道:“成何体统。”又见林雅书瘫坐在一旁的地面上,一脸的惊讶与伤心,不免怜惜,命丫鬟搀了林雅书起来,把她带到自己屋里。临走前,对林印光道:“孽障,这都是你造的孽,也得由你自己解决。”
  林雅书完全是懵了,怔怔地,许久无法回过神来。坐在林老夫人的屋里,丫鬟端上茶来。林老夫人道:“孩子,喝口茶,压压惊。”林雅书也不说话,只是照做,喝了几口茶,渐渐地镇定下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把你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林老夫人缓缓地说道,“其实你并不是太太的女儿。你的亲生母亲,原是我身边的一个丫鬟,自幼便服侍我的。你父亲是按照我和你爷爷的意思,娶了孔家小姐。这桩婚事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人人称道。我并不知晓,原来你的父亲早已与你的母亲相爱。日子久了,我渐渐地,也看了出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人么,三妻四妾的,也是应当的,你爷爷也是有好几房妾室。但是,当你母亲怀上你的时候,孔家小姐闹了起来。她是新式的小姐,受过西方教育的,不能容忍丈夫纳妾。她闹着要离婚,我们家怎么能出这种丑事。再者,她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孔平德,亦是我们不能得罪的。无法,只得想了一个法子。把你的母亲偷偷地藏起来,再对外宣传太太怀孕。等到你的母亲生下了你,抱到她的身边,当做她的孩子。”
  林雅书听完了这番话,对那个生下她,却素未谋面的女子产生了极大的想念,问道:“那我的母亲呢?她现在在哪里?”
  林老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的母亲生下了你,没过几日,便去世了。”
  原来,她并不是太太的女儿。原来,她的母亲只是一个低贱的丫鬟。林雅书觉得自己从前生活的那个世界在瞬间崩塌,一切的一切都不同了,一切的一切都渐渐明朗。难怪她是五个姐妹中最不被重视的,难怪孔希言对她总是冷冷淡淡的,难怪她总是被轻视被忽略。
  幼年时,被遗弃在郊外的古庙,或许并不是无心。北伐时,被遗弃在军队的驻处,或许并不是忙乱。她是被刻意抛弃的,不想让她回到这个家。
  她是多余的。被讨厌,被憎恨的。
  什么林三小姐,都是虚名,全无意义。她其实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丫鬟的女儿,凭着生父,在这个名门望族里得以生存。
  沛儿见林雅书这般模样,不由得替她难过,红了眼圈。林雅书没有哭,反而是带着些许的微笑,对沛儿道:“傻丫头,怎么又哭了。”一面说,一面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一脚重一脚轻,仿佛踏在棉絮上一般。天渐渐地阴了下来,乌云密布,刮起了狂风。林雅书的长发被风吹乱,她也不顾得整理,只是茫然地走着。路过园子,听见仆人们在那里纷纷议论。
  “据说三小姐不是太太生的,而是是一个丫鬟的女儿。我就说么,三小姐长得跟太太一点都不像。原以为她是一只凤凰,没想到却是一只麻雀。丫鬟的女儿,也没比我们高贵多少。”
  “你到现在才明白呀,我可是早就看出来了,太太对三小姐,跟对其他几位小姐不同。不过,太太可真会忍,二十年了,才捅破这层纸。太太真可怜呐,老爷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当亲生女儿一般抚养,不容易啊。”
  “太太可怜?你不知道,当年那个丫鬟,可是太太命人赐了一碗毒药。太太的手腕,厉害着呐,连老太太都不敢多说什么。三小姐以前就不受宠,以后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林雅书原还是端着,听了这些议论,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用手一抹泪,转身跑了出去。跑出大门,见林家的船停在岸边,便跳上船,对船家道:“去祖坟。”
  林老夫人已经告诉她,她母亲的坟在林家祖坟的一旁。小小的土堆,没有碑,没有任何标记和文字记载里面埋葬的人。每当清明上坟时,当全家人祭拜祖坟后,父亲总是会带着她,让她给这个孤坟磕一个头。幼时,她不明白,曾经还问过父亲。父亲不答,问了几次,她也渐渐习惯,不再多问。
  原来,这是她亲生母亲的坟。
  小小的坟,孤零零地在荒野上,受尽日晒雨淋。坟里的那个女子,在生前身份低贱,受尽委屈,还未来得及抱一抱她的孩子,便被人一碗毒药灌了下去。而她的女儿,唤自己的杀母之人为母亲,一直唤了二十年。
  林雅书站在亲生母亲的坟前,默默地哭泣。她真的只是一个人。世界这么大,世界上的人这么多,可她却是一个人,没有人爱她,没有人要她。她是多余的。母亲弃她而去,陈少卿弃她而去,家人对她冷淡,还有一个憎恨她的嫡母。她想逃离,可她又能逃到何处去呢?她是养在笼中的鸟,一旦离开了笼子,没有能力独自生存。
  母亲,为何要生下她呢?
  留得她一个人,还不如当初就带她一同赴于黄泉。至少在阴间,还能享受到母亲的爱。
  闪电划过旷野的天空,随即几声闷雷,大雨倾盆而下。林雅书在瞬间被雨水淋透衣衫,她喘不过气来,瘫倒在母亲坟前的泥浆中。她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却隐没在哗啦啦的雨水中,无人听见。她从未哭得如此畅快,过去隐忍的悲伤和痛苦,终于在今日得到释放,一股脑儿都涌了出来,似洪水一般,刹不住脚。
  一柄油纸伞,替她挡住了大雨。
  林雅书见一双布鞋,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茫然地抬起头,旧式长衫,沉稳的脸,是王敬轩。
  “轩哥哥。”林雅书见了王敬轩,眼泪又涌了出来。
  王敬轩蹲下身,一手撑伞,一手将林雅书拥入怀中,语气温和:“雅书,别怕。没事了,我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事了,没事了。”
  林雅书抱住了王敬轩,仿佛在掉下悬崖之时,抱住一颗苍恒古老的大树。她哭道:“轩哥哥,我该怎么办呢?轩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

  “你说什么?你要嫁给王家二少爷?”刘清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雅书神情淡然,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一般,轻描淡写地说道:“是。婚礼在十日之后。今日邀你来,是想请你当我的伴娘。”
  “可是……”刘清清皱眉道,“我以为你与王家二少爷之间只是兄妹情谊。”
  林雅书笑了笑,没有答话,站起身,走到雕花木橱边,取出一个小盒子。她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叠钞票和存折,淡淡笑道:“你说,这点钱,够添置嫁妆吗?”
  刘清清问:“怎么?家里不同意你们的婚事?”林雅书道:“他说他家是没有问题。王家是菰城首富,十日之内料理一切事宜,是小事一桩。但是,我的家人都反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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