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 二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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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 - 二月河-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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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鄂伦岱没想到这个年轻皇子如此能编谎,没影儿的事说得活灵活现,忍不住也笑,又道:“方才我们过来,见你那群老行伍们都在正厅里,要会议什么事么?”
  成文运一怔,这才知道他们不是奉八阿哥命来的,心里盼着他们快走,因支吾道:“白尔赫他们昨儿说,粮不多了,这么大雪运不来,我召集他们议一下,各营抽出精壮人马运粮……”正说着,便听前头厅中一阵鼓噪,隐隐传来“万岁”的呼声,成文运不禁一怔:“前头是怎么了?”胤礼便知胤祥已经得手,遂笑道:“我也不知道。听声音像什么人传旨——走,瞧瞧去”三个人急急赶到头头,成文运不禁愣住了,正中桌上供着一枚黄金令箭,前头案上香烟缭绕,自己的将印不翼而飞,令箭盒子也杳然无踪,几十个军官都跪在大厅中。十三阿哥穿眷才龙褂,腰系黄带子,悬着宝剑,一脚踏在虎皮椅上正在点拨差事:“白尔赫许远志两名副将各带原部人马移防通州;阿鲁泰殷富贵张雨三位参将进驻畅春园——”胤祥旁若无人,指着毕力塔道:“你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两世为人了!十年前我就想抬举你,有人说你十八般武艺件件稀松。今儿爷提升你副将,给你个好差使,好歹你给爷挣回这个脸来!”
  毕力塔脸涨得血红,“扎”地答应一声跪前一步道:“请爷发令!”
  “把白云观给我剿了”胤祥咬着牙关,凶狠地说道:“观中妖道要一体擒拿,走了张明德一干正犯,提着你的头来见爷!”
  “扎!”
  “慢!”
  成文运又惊又气,浑身直抖,直到此时方回过神,看了一眼一脸奸笑的胤礼,心知中计,跨前一步拦住道:“十三爷,我都听糊涂了,怎么满帐里都是副将参将?又是谁派十三爷来行令调防军队的?”胤祥冷冰冰横了一眼成文运,问鄂伦岱:“这个妨害军务的家伙是谁?我怎么不认得?”鄂伦岱一脸不屑的神气,答道:“二等虾,丰台提督成文运!”
  “你就是丰台提督?”胤祥格格一笑,倏地又敛了笑容,“从现在起,你不是了!革去你的职衔,随军行动,巴结得好,十三爷一高兴,没准顶子还给你。”成文运看着这个傲慢的皇阿哥,心里不禁一寒,但他与胤禩歃血之盟,关系九族身家性命,被胤祥三下五去二就剥了兵权,如何能甘?这两个阿哥突然出现,也足证畅春园已出大事,荣枯存亡决于瞬息,他不能不挺身硬挡,遂冷笑道:“十三爷怕是越权行事了,我是特旨简任提督,不奉旨就罢官?再说,您想罢就罢,想复就复,不是拿朝廷当儿戏?”
  “老子没工夫和你嚼舌,你这混帐王八蛋!睁开眼瞧瞧——”胤祥勃然变色,指着正中供着的令箭大喝道:“爷代天行令,就是亲王见了也要低眉折腰!凭你见我不跪,爷就革你的职!万岁命我便宜行事,你奉诏行事,办得好,爷自然有权复你的职!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
  成文运横下心头,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十三爷,别的不讲,你点兵进驻禁苑做什么?”
  “勤王护驾!”
  “勤哪家王,护谁的驾?”
  “勤雍亲王,护当今驾!”
  “我是主官,为什么撇开我?”
  “我说过了,你已经不是主官!”
  成文运仰天大笑:“十三爷真能取笑,这是唱戏么?成某不敢奉命!——各位暂且回营,没有我的将令,谁敢出营,就地正法!”
  “你是什么东西,敢抗旨不遵?”胤祥大怒,“啪”地一击案,咆哮道:“——这令箭是假的?十三贝勒十七贝子是假的?
  这些畅春园的太监是假的?”他红着眼,饿狼似地盯着成文运:“不识字也摸摸招牌,老子御赐封号‘拼命十三郎’!别说老子立得直行得正,堂皇正大奉诏到此,单凭你冲我这疯狗模样,爷就敢屠了你!啊哈!你发抖了不是?害怕了不是?你说爷敢不敢?你说爷敢不敢?”他闷声吼着,震得大厅嗡嗡响。所有的人都木雕泥塑般着,吓得面无人色。
  成文运两腿直抖,想想不能示弱,煞白着脸挥手道:“十三爷疯迷了,不要听他的!回去听令!”
  “鄂伦岱!”胤祥嗓门声震屋瓦,“你给爷割了他!”
  “扎!”
  鄂伦岱答应一声,笑道:“跟十三爷做事真是妙极——”
  笑着“噌”地拔出剑,不由分说,从成文运跨间猛地一刺,那剑早直透出去……成文运惨嚎一声顿时气绝。
  “还有不奉诏的么?”胤祥狞笑着据案而立,问道。良久,见无人答应,方渐渐气平,拔出令箭说道:“明儿到十三贝勒府支三千两银子抚恤成文运家属——照我方才的命令即刻行事!”
  就这样,胤祥来到了穷庐。
  张廷玉因见他戴着红缨帽,忙上前哽咽着道:“十三爷,请除了吉服摘下红缨……万岁已经龙驭上宾……”
  “是……么?”胤祥早已看清殿内情形,不等张廷玉说已明白了一切,尽管是意料中的事,他还是受到巨大的震撼。他呆呆地看着已经移箦的康熙,半张着口,梦游人似地走近了,轻轻揭开蒙面纸。
  康熙皇帝仿佛睡着了似的,脸颊上还略带潮红,比起十年前,只显得瘦了些,颧骨高高的,下巴上的皱纹隐在修长洁白的胡须下,一点也不看出。他静静地躺着,似乎只要轻声喊一声“阿玛”立时就能起来说话理事。胤祥蓦地想起幼年,一次在毓庆宫临帖,自己的字被师傅勒了红,恰康熙进来,把着手教他运笔,还说:“你娘是蒙古人,写的一笔颜书连熊赐履都夸奖。朕的字也很看得过,你不要堕了志气……”而今,这个叫人又敬又怕的严父竟一去不归,再也不能……他浑身的热血鼓荡冲击着,燥热得血管都要爆裂开来。
  突然,他张开双臂,拥抱住一动不动的康熙,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阿玛阿玛!您醒醒儿……啊!儿子不孝,没侍候过您一天……儿没福……临去也没见您老人家一面。您醒醒……您为什么不理我……啊……嗬嗬……我练了十年字,写了整整十柜子,都是叫您看的……您……起来看看吧……我的阿玛……呜……”
  众人方才住哭,经他这一引逗,无论真心假意,一齐大放悲声。张廷玉因劝不住阿哥们唇枪舌剑,正在焦急,正好趁着机会陪着痛哭了一场,一眼看见隆科多在张五哥和德楞泰陪同下进来,便起身收泪,说道:“止哀!上书房大臣,钦差宣诏使臣隆科多已经到了。请爷们跪好听命!”
  隆科多戎装佩剑昂然入内,铁青着脸扫视一眼众人,走近康熙箦床,默默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胤祥暗自拿着主意,装着无意向门口靠了半步——只要旨意不是胤禛承位,他就立即夺路杀出畅春园!
  “各位阿哥,隆科多奉旨布达大行皇帝传位遗诏!”
  一阵窸窸窣窣,隆科多展开诏书。他脸上毫无表情,避开胤禩等人期待、热烈的目光,徐徐读道:“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传位于皇四子胤禛——钦此!”
  殿中寂无人声,哨风卷着雪扑进没有炉火的大殿,袭得人人心里发噤身上打颤,连外头大雪沙沙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许久,胤禟小声咕哝了一句:“这真奇了!皇上明明说传位十四阿哥嘛”胤禩僵直着身子,愤怒得眼中火星迸射,死盯着隆科多——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大闹一场,还是回头再说。
  “谢恩,领旨”胤祥头一个磕下头去。接着胤禑、胤裪、胤禥祕几个小阿哥也都跟着叩头奉诏。胤祉看一眼木然不语的胤禛,心知如再不吱声,祸不可测,忙也叩头道:“臣胤祉禀遵遗命!”
  隆科多因见胤禩胤禟胤誐头似葱笔价矗着,便冷冷问道:“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你们不奉诏么?”“不是不奉诏!”胤禩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踢死对面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强忍着道:“十七阿哥胤礼没到,是否把他找来听旨?”胤祥嘴角闪过一丝狞笑,说道:“胤礼统率丰台大营军马,在园子外宿卫!”
  胤禛一颗心放下,几乎瘫倒在地,随即就坡打滚,伏地哀恸,哭道:“阿玛阿玛……您在位六十一年,吃尽了苦,受尽了难……这是个什么好去处?叫我来承当这重任,走这没有头的路……阿玛呀……”
  “万岁”隆科多张廷玉一齐上前,扶起哭得发昏的胤禛。
  张廷玉挪过椅子请他坐,说道:“大行皇帝庙谟独运授您大宝,应以国事为重善摄龙体,宜先定大事,方可一应按制度办理丧事”胤祥见胤禛一味哭着推辞,霍地起身,按剑瞋目大喝一声:“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今日之事,上有先帝遗命,下有群臣拥戴,万岁何得再辞?他转过脸,双目圆睁,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断喝一声:“拜!即行三跪九叩大礼!”
  “万岁……”阿哥们总算叫出了口。
  “兄弟们请起”胤禛拭泪抬手说道:“我本不才,没有想到万岁把这万里江山托付给我。既然到了这一步,只好勉为其难了,盼请三哥和诸位弟弟扶持。”他口气一转,已把“我”按成了“朕”,又道:“目下百事待理,一时没有头绪。朕想,上书房人手少,得增补几个。三哥八弟才识过人,可进来帮着料理。京师防务暂由十三弟十七弟维持。眼下先把大行皇帝的庙号定下来,再接见园中的大臣——十三弟,你去传旨,叫百官在澹宁居跪候!”
  “扎!”胤祥深深叩下头去,“臣,领旨!”
  张廷玉见胤禛多少还有点不自然,阿哥们还在懵怔,便率先发言:“皇上的主意很是。奴才以为先帝一生经文纬武,一统寰宇,虽是守成,实同开创。所以应定为仁视皇帝。”胤禛沉吟着,偏过脸轻声道:“三哥,你看呢?”
  “我朝已有两个‘祖’帝!”胤祉斟酌着词句道,“太祖之后又有太宗、世祖,大行皇帝仁孝性成,天赐睿勇,似乎拟为‘仁宗’较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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