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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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术馆-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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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是呀,自从别墅养了藏獒,王总就不来了。”
  王总送来鸡蛋后,我一日三餐中的鸡蛋就开始增多。我劝过阿姨:“那是我画画用的。”阿姨回答:“你不觉得糟蹋东西?”
  面对五只藏獒,我只觉得心中有愧,根本无法安心画画,终于跟王总打了电话,要求回城。王总派司机接我,有三张蛋青画还湿着,阿姨找出三个礼品盒,用铁丝把画固定在里面,就可以拎走了。
  回城路上遇到堵车,司机便改了条道,改道二十分钟后,车窗外出现一条污水河,正是二老爷的所在。
  我犹豫了几分钟,对司机说:“你把我放下吧,这里是我亲戚家,想看看他。”司机说王总今晚又要去山东,他要送机,不能等我。我表示我可以坐长途车回去。
  下车时,他鼓励我好好考学,他很想有一个画家朋友。我感激地笑笑,拎着三个礼品盒走进二舅家,心里嘀咕:二老爷会对我十分冷淡。
  二老爷住在过道改建的小屋中,屋中仅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炉子,他在炉子口支了一个铁丝圈,烤着三块白薯。
  见我进门,他面露喜色,嘴里念叨着:“瞧瞧,瞧瞧。”当他接我手中的礼品盒时,我才意识到他以为我给他买了礼物。
  我尴尬地说:“二老爷,这都是我画的画。”他一愣,没能听懂。
  我把三个礼品盒放在地上,他拉我坐在床边,问我要不要吃白薯。我问:“二舅还和你分开吃饭?”他挠头笑了:“我是个闲人,不定什么时候就饿了,他定点上班下班,我们吃不到一块。”
  他边说边瞟地上的纸盒。
  盒面上分别印刷着“月饼”、“蜂王浆”、“高丽参”的字样,他的目光集中在月饼盒上,啧啧说:“太破费了。是你妈花的钱,还是你姥爷?”
  我说不出话,他转头看向我,问:“是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以后不许这样了。”
  我再也坐不住,从床上站起,把三个礼品盒打开,说:“这里面是画,还都湿着,怕蹭坏了,所以……”他的目光暗淡,低头看着白薯,半晌后忽然说:“咦,怎么有股鸡蛋味?”
  我把纸盒盖上,提在手里,说:“二老爷,我走了。”
  当我走到门边时,他叫住了我,说:“我把剑法教给你,这是我最后的东西了。”

第五章 真言2(6)
他说国术馆拳术有劈、崩、钻、炮、横五种打法,都是弧线,而上乘武功无迹可循,只是凌空一点。因为练拳养成了弧线习惯,这一点之功要通过练剑才能求出来,日后弃掉真剑,以拳作剑,便可天下称雄。
  剑法简捷,他用一根筷子比划,很快教完。他看看窗外天色,说:“你二舅快下班了,也许你不想见他。”我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毛票,放在床上,有六七块钱。他嘀咕一句:“拿孩子的钱,我是活得够呛。”
  我出门时,他没有起身。
  上了公共汽车,才想到没留下买票的钱,而三个礼盒令我十分显眼,没有蒙混的可能。索性听天由命,一路坐到了城里。
  快下车时,我走到售票员的坐台前,想说出实话求得谅解。就要张口,看到售票夹子近在咫尺,忽然有了偷票的想法。
  我、售票员、票夹,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两两距离均为三十厘米,在此境况中,我手做出的动作,如果形成线条,必被发觉。
  只有用剑法的凌空一点。
  售票员疑虑地看着我,我转了下眼睛,一张票已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十七
  五月份美校专业课考试,我在初试被刷了下来,Q进入了三试。七月中旬,文化课考试,她也考得不错,自信超过了美校录取线。
  母亲对我极度失望,转而要求自己,她征得领导同意,以单位、个人各出一半学费的方式,到医科大学攻读大专转本科。她住校而去,父亲再次卧床不起。
  我找风湿散心,他好意地问:“要不要叫王总安排洗澡?”我拒绝了,跟风湿上了几次诵经的早课晚课,渐有出家的念想。
  七月末,高中同学组织去樱桃沟郊游,以庆祝毕业。我班有四十多人,那天去了十六个人,可想有多少人考得不好。我美校失利后,报考了一所海洋大学,是热带鱼研究专业,如果考上就要去南方。
  参加郊游,是想看Q最后一面。
  Q穿着她的香港黑背心,脖颈如雪,面红如桃,她肯定会考上美校。
  K报考的是北方的一所林业大学,白蚁防治专业。我和他的志愿都很古怪,因为我俩是低分学生,几个*数字就将我俩从一个女人的生活里清除出去了。
  进园后,同学们把各自带来的食物摊在一块塑料布上,在草地吃起了午餐。K仍坐在Q身边,两人距离有二十厘米。
  他眯着眼睛,盘算着这二十厘米会在日后逐渐增长,再无缩短的可能。看着他,我有兔死狐悲之感。
  饭后,去樱桃沟水源,每人都喝了泉水。K带了一个水壶,装满泉水。我知道他的心理,是想把这一天都装进去。
  玩到黄昏,转到曹雪芹故居参观。这里两重庭院*间房,门前有古柏,院后种荷花。我们围坐在古柏下,唱了会唱的所有流行歌曲。
  快天黑时,一个同学含泪对K说:“你再给我们打一次八卦掌吧。”过年过节的班中聚会,压轴节目定是K的八卦掌表演,他健步如飞、闪展腾挪,令人情绪鼓舞。
  K站到空场,撩了几掌,便垂下手臂,转向我。他:“实在没心练拳,你要想比武,可以跟你玩玩。”
  同学们登时静了,有女生嘀咕:“他也不会武,还不打坏了?”有人接话茬:“没考好,别拿同学撒气。”K转向说话的人,声音发虚地说:“你问问他,他会不会?”
  我知道,他已在调整气息。
  我:“我会。”
  走到空场中,我的声音也变虚了,说:“非要在同学面前么?要不咱们换个宽敞的地方。”他眼睛眯成刀锋般的一线,说:“打你不用多大地方。”

第五章 真言2(7)
我俩的声音虚得几不可闻,有的同学以为我俩要以比武给大家留下精彩回忆,便叫起好来,随后响起一片掌声。
  他一伸手,我立刻伸手。
  我俩距离有五十厘米,各靠近了十厘米,就此一动不动。
  同学们屏住呼吸,过了几分钟,终于有人不耐烦地说:“怎么回事,这算什么?”抱怨的声音多起来,我俩又各进了十厘米。
  同学们静了一会,抱怨声再起,其中一声是Q的,她说:“真没劲。”
  我俩听到都身子轻晃,然后我俩缓慢靠近,终于碰到了一起。
  但没有打,而是抱住了彼此。
  抱住后,听见彼此都喘了口长气。
  我俩分开,坐回人圈中。
  有同学失望地叫一声:“完了?”我和K抱歉地笑笑,相互瞟一眼,目光都有惧意。
  刚才我俩一亮架势,双双发现对方的程度超出了原有估计,稍有不慎,必是重伤后果。抱在一起时,均有庆幸之感。
  同学们很扫兴,又唱了几首歌,等天色黑下,就回去了。从樱桃沟至城区,大家还要同路。各找了能说话的同学,三两人一排,分出了前后,浩浩荡荡地骑着。
  我一人一排。三十分钟后,Q骑到了我身旁,说:“回城就这一条路么?想不想试试别的?”
  我急忙向身前身后望去,不见K的踪影。
  她:“你找什么?”
  我:“……好吧。”
  我俩拐上另一条路,远远听到有同学议论:“他俩怎么那么走?”
  这条道的路灯间距很大,人如在海涛中浮沉一般,忽然就陷入黑暗,很久才能露出头。路上有载重卡车频繁驶过,十分凶险。
  我俩根本顾不上说话,直骑到她家的楼区,仍惊魂未定。她停车,单腿支地,说:“说会儿话吧。”我:“好。”
  她:“我先说,你准备一辈子研究热带鱼啦?”
  说完,唇红齿白地冲我一笑。
  这种色彩搭配震人心魄,我顿时思维混乱。她又笑了一下:“其实,你可以明年再考一次美校,考上了,咱俩又是同学。”说完,她仰头看路灯,叫道:“哎呀,这里蚊子这么多,散了散了。”
  她胡乱冲我摆摆手,径直骑入了楼区。
  我曾多次在她窗下徘徊。二十分钟后,我推车又一次到她窗下。她家居二楼,厨房与厕所的光为黄色,她房间的光为白色,照得浅蓝色窗帘十分明澈。
  我拾起块小石子,投在她窗户上,发出轻微一响。
  她打开了窗户,声调轻缓,音质纯净:“你怎么了?”我凝望着她,只觉得口鼻里的空气不再流通,震动不了声带,说不出话来。
  她在窗口,两手托腮,问:“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我长吸一口气,刚要说话,一楼的窗户里出现一个老头,他隔着窗户嚷嚷:“你什么人!在这干吗?”
  Q迅速缩回窗内,关上灯。
  我眼前一黑,蹬车逃走。老头仍叫:“等等,别走!”我心中骂了句:“恶缘。”
  十数年前,有过全民皆兵的时代,遗留下一代警惕的老头老太。我无力更改历史,只好调整自己。十分钟后我骑车到了一片草地,草地尽头是道砖墙,墙后是Q的楼。
  墙高三米,坐在草地中央望去,她的窗户从墙头升起。
  她的灯又亮了,窗帘上有她浅浅的身影。
  第二天早晨六点四十分,草地的喷头开始喷水,我湿了半个身子才跑出草地,回头见天青草绿,水线玲珑。
  回到家,我摆出菠萝、鸭梨,大笔挥洒。生活无比美好,明年,我会是Q的低班同学。
  八月份,美校的二十天暑期班开班,我报名参加。我突飞猛进,不依靠蛋青,也能调出明亮色彩。一日课间休息,我在走廊抽烟,见到Q和一个中年妇女走上楼梯,应该是她的母亲。两人拎着纸袋,见到我后,表情极其不自然。

第五章 真言2(8)
听脚步,她俩上到了四楼。我想很快要发榜了,她俩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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