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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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曰(一)-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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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逡与匡衡

  清河郡(河北省清河县)民兵司令(都尉)冯逡警告说:「清河郡位于黄河

  下游(古黄河是清河郡跟东郡的分界水),土松脆,容易崩塌。所以一直没有大灾害的原因,在于有屯氏河容纳它的水量,而今屯氏河淤塞,鸣犊口(鸣犊河注入屯氏河处)承受的压力日增,情形危急。仅剩下一条黄河河身,却要容纳数条河的水量,即令把堤防提高,也无法使它顺利宣泄。如果遇到大雨,十天不停,必然满溢。幸而屯氏河淤塞的时间,不能算太久,比较容易疏通。我建议迅速挖浚疏导屯氏河,帮助黄河宣泄洪水,防范非常情况。如果不预先采取措施,一旦在北岸决口,将危害四、五个郡。一旦在南岸决口,将危害十余个郡。然后再忧虑善后,就后悔已晚。」当时宰相(丞相)匡衡、最高监察长(御史大夫)张谭,报告说:「国家经费困难,暂时不必挖浚疏通。」

  纪元前二九年,黄河果然在馆陶(河北省馆陶县)和东郡(河南省濮阳市西南)金堤(河南省濮阳市城南一公里)决口,大水泛滥兖州(山东省西部)、豫州(河南省),以及平原郡(山东省平原县)、千乘郡(山东省高青县东北)、济南郡(山东省章丘市。地方政府「州」「郡」同时出现,可看出「州」地位提高,「郡」逐渐成为不重要角色)。大水淹没四郡、三十二县、耕地十五万余顷,水深地方达三丈余,毁坏政府机关,及民间房舍四万所。

  最高监察长(御史大夫)尹忠的救灾方案,漏洞百出,刘骜斥责他不尽职责,尹忠自杀。刘骜命农林部长(大司农)非调(非,姓),筹措救济受灾各郡的经费,派皇家礼宾官(谒者)二人,征发河南郡(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以东船舶五百艘,从灾区中抢救灾民到丘陵高地躲避,共抢救出九万七千余人。

  史书上写出田产房舍的损失,没有写出生命的损失,不知道什么缘故?财产失去,还可重来,而人死不能复生。宰相匡衡固是一个「大儒」,同时也是一个官场「大混」,最初跟宦官石显结合,死缠活缠的打击陈汤。等到石显调职,立刻反咬一口,目的只在保护自己的官职爵位。这种人脑子里没有人民。所以拒绝疏浚屯氏河,声称没有经费。那么,决口之后,经费从哪里来?不是没有经费,而是不愿尽责。为了发动这项工程被扫地出门,也比为了贪污百顷田地被扫地出门值得。千万冤魂应向他索命,政府也应向他追究──必须有追究责任的精神,才能使大混份子,减低混的程度。


  一日五侯

  纪元前二七年,刘骜把他的五位舅父,全都封侯。计:王谭封平阿侯、王商(王家班)封成都侯、王立封红阳侯、王根封曲阳侯、王逢时封高平侯。五人在同一天中封侯,世人称「五侯」。皇太后王政君的娘亲李女士,曾再嫁河内(河南省武陟县)人苟宾,生了一个儿子苟参。王政君引用田蚊的故事,也要封苟参侯爵(田跟王「七任帝刘彻的娘」也是同母异父姐弟,参考前一五一年)。

  刘骜说:「封田蚊已经不合正规了。」只任命苟参当宫廷随从(侍中)、水利总监(水衡都尉)。纷纷五位舅父,同时封侯,把西汉王朝开山老祖刘邦所订的「非有功不得封侯」制度,一举摧毁。一种崭新的,裙带关系照样可以封侯的制度,代之而起;西汉王朝政权也开始滚下悬崖。对一个强大的政权而言,除非君王亲自下手,没有人能摧毁它,现在,君王已亲自下手,西汉王朝就毫无生存机会。


  猪崽

  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王章,一向刚正敢言,虽然由于王凤的推荐,担任这项高位,但并不阿谀王凤,听凭摆布,于是上「亲启密奏」(封事),说:「日蚀之发生,都是王凤专权,蒙蔽主上的缘故!」刘骜召见王章,要他解释。

  刘骜自从王凤罢黜王商(非王家班),跟送返刘康,一直气愤。一旦听到王章的分析,忽然醒悟,完全听信。对王章说:「如果不是你直言无隐,我无法了解国家大计。只有贤能的人,才知道贤能的人,你不妨给我找一个可靠的助手。」然而,消息外泄。刘骜每次召见王章时,都逐出左右随从,闭户密谈。皇太后王政君的堂弟、宫廷随从(侍中)王音,私自窃听,完全了解内情,报告王凤。王凤既忧虑又恐惧,杜钦给王凤规画因应之道,教王凤宣称有病,一面搬出宰相府,回到自己侯爵住宅,上书请求退休,措词十分哀痛。王政君得到消息,为老弟流下眼泪,拒绝吃饭。

  刘骜从小跟舅家(王家班)亲昵,心理上十分倚靠,不忍心一旦解除权柄。

  于是,用非常宽厚尊敬的诏书,拒绝王凤辞职,对王凤殷勤慰留。王凤遂称病癒,复行视事,决心严厉报复,事情遂作一百八十度转变。刘骜命宫廷秘书(尚书)

  弹劾王章。刘骜把奏章交下查办。司法部(廷尉)罗织成「大逆」罪状:「把皇上比成西羌、北胡(匈奴汗国)蛮族,打算使皇上绝嗣,背叛天子,私心为定陶王(刘康)铺路。」王章遂死在狱中,妻子放逐合浦郡(广西省合浦县东北)。

  从此,高级官员(公卿)见到王凤,敢怒而不敢言。楷王章自幼贫贱,曾经害病,在「牛衣」之上,跟妻子永诀,泪流满面(牛衣,用麦种代替棉絮的褥子。北中国穷家,都拿它垫床,偶尔也可用来盖身)。后来节节升迁,终于达到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高位。当他呈递「亲启密奏」(封事)时,妻子劝阻说:「人当知足,难道没有想到牛衣哭泣之时?」然而,人往往难以知足,追求富贵固难知足,追求真理尤难知足。全家囚禁司法部监狱(廷尉狱)。王章的小女儿才十二岁,午夜忽然放声大哭:「平常管理员前来查点,说有九人,今天只说八人。

  我爹性情刚直,死的必然是他。」天亮之后证实,王章果然丧生。冤狱史中,又多感人肺腑的一页。而绑赴法场,总在黎明时分。午夜即行消失,恐怕是就在狱中秘密处决。俗云:「枪头不快,努折枪杆。」枪头如果不够锋利,扎不进去,拚命去扎的话,最后枪杆必然断裂。王章正是这个场面。我们假如把领袖人物分成等级,则刘骜属于三流货色,不能说他不聪明,但他没有政治才能。在王商(非王家班)、王章,以及在稍后赵飞燕姐妹身上所发生的奇事,可作充份证明。

  儒家系统的两大法宝之一是「进谏」,并且主张婢膝奴颜,低三下四的「进谏」,儒家系统理论:「诚」可以感动上天,当然可以感动君王,王章已经完全办到,可是感动之后,又将如何?在君主立宪国家,刘骜是一个好君王。在专制封建国家,他不过一个猪崽。


  工人暴动

  纪元前二二年,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铁矿管理局(铁官)所属工人申屠圣等一百八十人,击斩郡政府高级官员(长吏),攻破军械库,取得武器。自称「将军」,向各处游击,历经九个郡。中央政府派宰相府秘书长(丞相长史)、总监察官(御史中丞)追捕,用战时军律征调大军,申屠圣等全体伏诛。

  这些工人为什么暴动?原因不明。传统史书最大的特点是,只写民变,却很少写为什么民变?一百余工人如果生活过得去,在那个叛变必死的形势下,不可能犯上作乱。而竟然犯上作乱,必然是活不下去。如不是生活已绝,则一定是冤苦难伸。官方史书之不记载,是不敢记载。


  诤友

  纪元前一七年,平阿侯(安侯)王谭逝世。刘骜对王谭始终没有担任宰相,感到歉意。于是命成都侯王商(王家班),位居「特进」(朝会时位置在三公之下,侯爵之上),代理长安城防指挥官(领城门兵),跟车骑将军一样,得以设立司令部,任用参谋官员。

  魏郡(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人杜邺,当时担任宫廷禁卫官(郎),跟车骑将军王音,一向友善。看到王音过去跟王谭之间,并不和睦,向王音建议说:「至亲骨肉,如果不互相帮助,任凭谁都不能没有怨恨。我发现,王商(王家班)

  位居「特进」,却代理长安城防指挥官,更设立司令部,任用参谋官员,一切跟五府一样(五府:宰相府、最高监察署、车骑将军府、左将军府、右将军府),很明显的看出,皇上决心赋给这位舅父重任。我建议你,应该顺着皇上的意思,比平常更加倍的亲近王商(王家班),无论遇到什么,都跟他商量,只要出自诚心,则自然一片祥和。」

  王音钦佩他的见解,遂跟王商(王家班)亲密,二人都敬重杜邺。

  一个人的权势或财富,到了某一种程度,就很难避免不被摇尾系统挑拨得像一只斗鸡。连父子之情,都可能破坏,亲戚宾朋,更不得不化友为敌。因为主子必须内斗,摇尾份子才能展示忠心,从中取点小利。杜邺之劝解和睦,才是真正的诤友。


  帝王坟墓

  刘骜预定坟墓昌陵(陕西省临潼县西南)的工程,浩大奢侈,历时很久而终不能完成。工程总监(将作大匠)解万年自以为昌陵(陕西省临潼县西南)三年可以筑成,而竟不能完工;政府官员纷纷指摘。刘骜交付主管单位查办,呈覆说:「昌陵因地势低下,填土已填了这么久,墓中便殿座位,仅在地平线上。从别处运来的泥土,松软且不坚固,不能保护地下幽灵的平安。参与工程的士兵,跟判处徒刑的囚犯,有数万人,白昼不停劳动,入夜,还燃起火把赶工,从东山(东方诸山)那里运输泥土,土价跟粮价相等。工程连年,天下都受到伤害。而原来选定的延陵(陕西省咸阳市东北四公里),地势先天高昂,而且用的是原地泥土,又靠近祖先坟墓,先前已有十年工程的基础,最好仍恢复延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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