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落下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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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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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的究竟是什么?这就是你生命的意义?哼,别人硬拉你去,我就不信,你坚持不去,别人会把你怎么样?”
  看小凡真的急了,苏致远的语气软了下来:“小凡,我不是怕如果太不给面子,客人会下不来台嘛!我还得靠他们在领导面前美言呢!有时候,你拼命干上一火车,不如人家说一句话。这是现实嘛!”
  “是啊,这是现实!面子,面子,这就是你们男人看得最重的东西?陪着别人一起花天酒地、吃喝玩乐,这就是你们男人的面子?靠着逢迎拍马、花言巧语有一个大好前程,这就是你们男人的面子?丢了前途不行,丢了面子不行,可这样下去,能丢的有什么?也许就只有良心了,还有那个原来的自己……我就怕这种行为成了惯性,你不丢都不行了!那我还能爱你什么,苏致远?爱你的面子吗?还是爱你的前程?”小凡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几乎轻得听不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了。她已经不需要苏致远的答案。
  可是苏致远还是在一旁紧着表白:“小凡,你不要有那么多怀疑嘛,我的心可没有变,再丢什么我心里也丢不下你,我心里只装着你一个人!这不,就去洗了一次桑拿,回来还不是赶紧向你汇报,有几个男人能这样?以后,我坚决不去了还不成?你放心,这是原则问题,我绝不会让步……”
  小凡苦笑了一下,她知道关键问题不在这里。可是苏致远并不知道。小凡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她发现自己和苏致远之间已经有什么东西远远地隔着。
  苏致远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嘴里不时呜呜哇哇嚷几句听不清的梦话。小凡扯下蒙在头上的被单,怎么也睡不着。她在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发现太长时间以来生活里只有苍白、疲惫,已经找不到快乐。全世界的人好像都在拼命找这个东西,可是走近了,却发现并不是,快乐依然在远方遥不可及;而且,步子走得越快越急,离想要的东西却越来越远,最后常常是彻底忘了真正要找的是什么。只剩下各种用于交换的手段和形式。
  而快乐呢,无影无踪。
  3
  江一洲被绑架了。
  那是他回家过春节的第三天。
  大年初一,村里人都起得很早,他们已经在三十儿夜里吃了素馅的饺子,敬过神、放过鞭炮,又在大锅里焖好了米饭,盛好了鸡鸭鱼肉供到祖先牌位前面,堂屋的正面墙上还供了“天地君亲师”的字样。各家的男人们再拿了成捆的纸钱和鞭炮,要到各自的祖坟上拜祭,请先人“回家”吃新年的第一顿饭。
  江一洲领着两个儿子在江家老坟前磕完头,刚站起身,一阵小旋风绕着他转了几圈,一张点燃的纸钱就被刮得贴到了他的腿上。江一洲急急地抖了抖,裤腿上已被烧了个洞。他闷头站了一会儿,对两个儿子说:“你们先回家吧,记得去给叔叔大爷们拜年,我在你爷的坟前多呆会儿。”
  江小强、江小星知道父亲这一年的生意做的不行,心情不好,就由着他一个人跪在老坟圈儿里。
  那时候,太阳还没从地平线上露出头来,东边天空只有红乎乎的一团。天冷得邪气,嘴里呼出的白汽一团一团地扑在脸上,眉毛和头发只一会儿就都铺了一层白霜。冻得干硬干硬的土地上白茫茫一片,四周连棵小树都不长,空得让人难受。
  回家的路上,哥俩儿闷闷的,疙疙瘩瘩的心里像塞了团烂渔网。
  作为江家最小的孩子,江小星从小依靠惯了父亲,二十岁之前他几乎就是父亲的影子,江一洲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从来没想过凡事还要自己拿主意。可是父亲一走就是五年,江小星天天坐在院子里等啊盼啊,仰脸看着空洞的天空,有时候母亲喊他吃饭都听不见。陈月秀一次次站在窗口叹息着:“我家小星像丢了魂儿哩,可咋办……”丢了魂儿的小星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自己躲在小屋里一支接一支地抽,不肯出门。同年龄的年轻人都穿戴时髦地进城买东西、逛街、下馆子,要么吆五喝六地打麻将赌钱,要么骑着摩托车带着同伙兜风、打群架,江小星只有一个人,一个人一心一意地等着父亲。父亲一年一年地不回来,小星就一年一年地没有几句话。有时候突然说一句,就问得陈月秀好一阵心酸,他说:“妈,我爸到底还回不回来?他还把这当成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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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九章(8)
有一次小星提出的问题实在出乎陈月秀的意料,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儿,目光冷静地望着母亲半白的头发:“妈,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家,跟别人……”
  陈月秀停了手里织网的梭子,皱着眉头盯住儿子:“星啊,你没头没脑地说的这是啥话?想起啥啦?家是咱的,离得开吗?咱过得不是好好的吗,别没事瞎琢磨!”
  小星却很是认真地坐到母亲对面,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并说:“妈别瞒我,我知道是爸对不起你,我替妈想呢,这个五年咱熬过来了,下一个五年咋办?要是爸总不回来咋办?你看,咱村有好几个男人不顾家的不都离婚了?女人带着孩子走了……”
  陈月秀的嘴唇抖动起来,她想不到闷声不响的小儿子竟有这样的心思。好半天,她才说出一句:“傻儿子,妈不会走,这是咱的家,妈往哪儿走啊?妈也是,妈得守着你们!”
  “妈,我不想你只是为我和我哥这样苦着,你告诉我,你还爱爸不?”
  陈月秀又是一愣,哭又不是笑又不是地嗔怪儿子:“又说傻话!啥爱不爱的,那些词儿是你们年轻人的,妈听不了!”
  小星依旧盯住母亲的脸,语气执拗:“妈,我就要你一句话,你不能只为儿子们活着,你得想想你自己!妈,你告诉我,离开爸行不?”
  陈月秀收住脸上的表情,叹口气,摇摇头,眼泪“哗”地一下就下来了,“妈不骗你,妈从来没想过还能跟别人,妈这辈子只想过跟着你爸一个人……”
  小星抓住母亲的手呜呜地哭起来,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比小星大两岁的江小强却有更深的心思。他早两年娶了媳妇,陈月秀给他们分了家。本想让他们独立门户过自己的小日子,小强却硬要分下父亲欠下的债务。那一次分家,江一洲回来了,他坐在炕头上面无表情地对大儿子说:“债是你爸欠下的,你爸自己会还,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让小辈人还债我丢不起那个人,我还没老到事事都要靠孩子们扛着!”
  小强不答应,说如果不分债,家也就甭分了,只要父亲回家来,让他们有个主心骨,再多的债也不怕。父子俩争执着,互不相让。还是小强的媳妇出来打了圆场,诚心诚意地对江一洲讲:“爸,‘父债子还’这是自古的理儿,养儿子是干什么的,不就是遇上事有个分担嘛!让你们苦着熬着,就是有好日子我们也过不安心。您就应了小强吧,他要是拿定了主意,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最后江一洲终于点了头,他连叹了两口气,好半天才说:“好吧,你们都是孝顺孩子,爸就依了你们。不过,等爸挣了钱,我一分钱的账都不让你们背,你们记着爸的话,现在,爸是欠你们的……”说完这话,江一洲起身出了屋子,直等到半夜才转回来。他在大炕上烙饼似的翻了一夜,天没亮就爬起来走了。他扔给陈月秀一句话:“我得想法出去挣钱,想什么办法也得挣钱!不能老让孩子们替我背着……”
  可是还那几万块钱的债谈何容易。江小强走在从江家老坟回村的路上,想起妻子一张愁苦不堪的脸,咽了口唾沫,胸口隐隐地有些疼痛。他自愿为父亲背负的债务还远远没有还清,新的一年又来了,日子还不知怎样过,心里没底啊。最要命的是他心里的苦没处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躲起来喝闷酒。一年里挣钱的活路费尽了他的脑汁,也耗尽了他的气力。村里盐场的效益越来越差,这靠天吃饭的难处不说,最麻烦的是自从江一洲卸任,再没有一个人能拢住全村人的心,没有一个人能让这半病的摊子再红火起来。就连早几年置办下的半自动化的盐业设备都因为缺少维修护养而锈迹斑斑,成了一堆废铜烂铁。盐业又不像其他行业,只能按国家统筹调拨,不能私营管理私人买卖。也有胆大的偷着卖了两回私盐,手里的小钱还没焐热,就给盐业局查出来罚了个倾家荡产。人们只有天天拄着把铁锹守在山一样的盐码底下,眼巴巴地盼着能有运盐的车开进来。而且,即使是白花花的渤海盐运出去,盐业局那里不给钱也还是没办法,一个小小的龙马村盐场,盐业局打的白条就有上百万。海里的鱼虾也要绝了,出一次海,打回的海货铺不满舱底,连出海的油钱都不够,出去的次数越多赔的就越多。多少船都停了,废了,拉回来扣在大队部的院里,在阳光曝晒下慢慢朽烂。提起海水养殖人们更是心惊胆寒,海虾不敢再养了,养虾的池子放了鱼,除了缴承包费,剩不下几个钱。赶上最好的年景,盐场的男工一年收入不过四五千,女人只能挣到男人的五分之一;如果雨水多、盐产量上不去,一个男人一年才开一两千;更有甚者,人们辛辛苦苦干一年完不成指标,还要往队里倒拿几千元的承包费。海边小村,人们自己没有土地,吃穿烧用样样都要花钱买,一年下来,生活费少说也得几千元,所以即使早先有家底儿的人家这几年也给折腾得撑不住了,家境不好的吃饭都快成了问题。可是没人为小村作打算。那些靠着拉选票、信访上告当上村干部的人,一天只想着如何把公家的变成自家的,谁还在村人的命运上费脑筋?就这样,一个热热闹闹的龙马村除了墙头、电线杆上贴满了治疗性病梅毒的小广告,能看出是与时代接轨,其他的便沉寂下去,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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