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落下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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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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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满屋乱撞破窗而去,被一村的娃娃捉了插在铁丝上烤肉吃。小凡的眼泪蓄满了眼眶。她空怀着一腔惋惜,却无力阻止。她知道再这样养下去,自己的学费恐怕都要赔光了。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七章(6)
幸好,不久之后,江一洲的目光终于固定在水貂上,他从东北引进了一批上等的水貂品种,在村里建起了一个养貂场,还和外贸出口部门签订了合同,每年把成千张上好的水貂皮卖到国外。后来他又号召家家养貂致富,龙马村一时成了水貂王国。那些饲养水貂的主妇们从此天天忙得顾不得唠几句闲嗑,一家人的日子要紧啊,投入了资金,如果不加倍赚回来,心里不甘哩!就是谁家的水貂产崽量高、毛皮比自家的好或是卖的价钱超过了自家,心里都不甘哩!小凡的母亲陈月秀就是女人中最累的一个。别人家都有男人搭把手,她的男人要管一村子的事,她只有靠自己。
  就是在那些帮母亲养貂的空闲时间,小凡第一次听母亲细细地讲起她疯痴的奶奶,讲起她自己短暂的随军生活和拉扯他们姐弟三个的艰难。当然,陈月秀隐下了自己那段精神恍惚的岁月,她以为小凡不会知道那些,当时小凡才六岁。小凡也不说破,只是静静地听。陈月秀最后总结说:“不比不知道,这一比过去,知足啊!再也不愁吃、不愁穿,住着这宽敞亮堂的红砖瓦房,看着你们读了书有了出息,妈是个多幸福的人!”
  小凡低着头问:“妈妈,幸福真的是这么容易就能得到吗?你天天累得要命,怎么还说自己幸福?”
  陈月秀疼爱地拍拍女儿的头顶:“傻孩子,妈妈的幸福就在你们身上,你们好了,妈妈就好了,这是多简单的道理!大学生还不如我一个乡下妇女懂吗?这累吗,人活着,哪有不累的?要看为谁,要看是不是愿意!”
  小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自言自语着:“人生如果都这么简单就好啦,可是……”
  “可是啥?咋啦,孩子?”
  小凡抬头看见母亲盯着自己的目光,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不想让母亲知道她那些复杂的经历。小凡想:一个人的苦难就让自己承担吧。
  二十多岁的江小凡在领教了生活的反复无常之后,开始对所谓的未来心灰意冷。那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上班挣钱,为母亲分担一下生活的重担。
  就在小凡结束了假期、按照分配通知准备回城上班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袭击了整个海堡。
  那是一个下午,晴好的天空突然之间变成了黄色,比一池子黄泥汤都要昏黄浓稠。开始的时候,没有一丝风,整个世界好像都被这种怪天气惊呆了,大气不敢出。黄色的云团在天边翻滚,整个天空越来越暗,越来越黄。几百只水貂一起不安地撞着笼子,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唤。空气里传来高音喇叭的“嗡嗡”声,一阵刺耳的噪音过后,江守业颤音明显的声嗓传遍了村子:“乡亲们注意啦,注意啦!防海啸、防暴雨!这种天气,几十年前有过,吓煞人!把孩子们拢在家里,猫啊狗的一个别让出门。随时作好准备,一有情况听大队的招呼……”老汉的话没喊完,一村的人都听到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啸叫,没等人们回过神来辨清那声音的来处,狂风已经掀去了屋顶上的瓦片,一人高的小树被连根拔起,黄色的沙尘和白亮的雨柱顷刻隔断了人们的视线……天色一下子黑下来,转眼像是到了深夜,高音喇叭哑了,刚刚拉亮的电灯灭了,人们耳朵里只有一片混乱不堪的破碎声,撕裂声。
  小凡和两个弟弟站在母亲身后,心惊胆战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闪电和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撕碎。陈月秀嘴里不停地叨念着:“老天爷,开开眼,保佑我家一洲平安回来!老天爷,开开眼……”
  那一天,江一洲没在村里,他带着会计去了乡里谈贷款的事。回来的路上,他们刚刚骑车过了河口大桥,忽然天变了,到处都是浑浑黄黄的一片。江一洲说声不好,催着会计吴玉恩拼命蹬车。他远远地看见一个巨大的黄色水柱从海上被卷吸起来,以想像不到的速度飞速推升,风柱所过之处,大堆看不清的东西都被卷进了一个黑色漩涡……江一洲出了一身冷汗,没骑几下就扔下车子,拽着吴玉恩跌进了一条废弃的排水沟。他知道他们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风速。江一洲趴在沟里不敢动,把装贷款的塑料兜紧紧抱在胸前。狂风怪叫着在他们头顶刮过去,他们感觉身上的衣服像被无数双大手揪扯着,身边的一块大石头被吹得骨碌碌滚出好远。紧接着暴雨扑下来,像从裂了口子一样的天空中倾倒不止,溅起的泥水糊了两个人满身满脸。他们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趴在沟底足有两小时。
  等到风稍稍刹住些,江一洲喊起吴会计顶着大雨往回跑。还没跑进村子,鸡蛋大的冰雹突然砸下来,两个人双手抱头,疼得大叫……江一洲闯进家里的时候,一家人都惊呆了。眼前泥人一样的江一洲手上腿上不断地渗着血,头发竖着,杂草一样纠缠在一起。陈月秀一边流着泪,一边舀来清水、拿来干净衣服。江一洲掏了掏口袋,开玩笑说:“月秀,别哭啊,报告你个好消息:临走你给我的零钱都被风掏去了,那点钱换我一条命,咱还是赚啦!好在,村里的贷款一分不少,不然,我摔多少跟头也赔不出啊……”江一洲拍拍怀里的黑塑料兜,哈哈地笑了,满脸的泥水里露出一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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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七章(7)
龙卷风终于刮过去了,它像一个讨债的精怪悉数收去了全村屋顶上的瓦片、养貂棚上的油毡、盐码上苫盖的塑苫、苇袋,还刮倒了大部分的电线杆,最让龙马村人痛心疾首的是龙卷风居然刮倒了村前的大榆树!
  发现大榆树被刮倒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遛早的老人们走出自家小院的时候首先觉出了不对劲,他们感觉视线里少了样东西。当他们穿着大胶鞋蹚过没脚面的雨水走向村前的高地,眼前的景象使他们张大了没牙的嘴巴,两腿微微打颤 —— 龙头榆倒了!七八个人才能合抱的巨大的树身躺卧在泥水里,油绿的树叶在积水里飘得到处都是,它的根部带起了大堆的泥土,裸露出一团团胳膊粗的根须,以至在它倒下去的地方已经陷落成一个深坑。龙头榆像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结束了它傲然挺立的历史……全村人陆陆续续都围拢过来,甚至有听到消息的外村人也不顾道路泥泞奔到了龙马村,人们仿佛在凭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几百年了,龙头榆给多少辈海边人指引过归家的方向,给多少辈人撑起过绿荫、遮挡过风雨,又护佑过多少海啸中逃难过来的人群,谁也说不清啊……
  龙头榆倒了,龙马村人的心里陡然空了。
  小凡看着父亲闷闷的样子,心里更加沉重。她安慰父亲说:“爸爸,一棵树倒了并不能说明什么,您是一村之长,不能就因为一件小事就倒了,这可是更重要的,全村的人都看着您呢……”
  江一洲用惊异的目光看看女儿,他对陈月秀说:“咱们的女儿长大了!”
  龙卷风过去后的第三天,村里来了一个奇怪的看相人。那是个只有四十几岁的男人,短小白净,目光如电。他围着村前刮倒的老榆树转了足足一顿饭的时间。他不断地摇头和叹气,一双神经质的手抖抖地拍打着几人才能合抱的树身。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了一大片。已经八十多岁的江守业急得拐杖戳在地上咚咚响:“先生,听人说你的预言很灵哩,说说,给咱说说,咱这龙头榆倒了,是个啥预兆?咱这地界的风水是不是要倒了?”人群里一片应和之声。
  看相人一声不响地坐在了树身上。他掏出一支烟点了,狠狠地吸了几口。江守业再次把脸凑到看相人面前:“先生,讲吧,你说啥咱信!”看相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好像浸了冰,在场的人无不感到胸口一阵发冷。看相人说:“这树一倒,何止是你一个龙马村的风水从此倒向,整个海沿儿恐怕再没有以前的兴旺啦!不信,你们等着瞧,这海里的鱼虾会越捕越少,海水的质量会越来越糟,可是,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人心会大不如前啦,人心会慢慢空的!有多少心眼就有多少是非,要乱啦!其实,这已经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你们看看,这棵树的中间早被蛀空了,不然,再大的风也刮不动它!树空了,就好比人心空了,你们说说还会有个好活吗?”
  人们齐刷刷的目光望向老树。果然,那巨大的裸露出的根须中间现出一个深洞,那显然是不知多少年的虫蛀日积月累的结果。人群里又是一片唏嘘之声。
  站在人群前面的小凡不禁皱了皱眉头,她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声说:“故弄玄虚!”
  话音刚落,小凡感到一束冰冷的目光射到了脸上。看相的男人从树身上站起来,向她望着:“小姑娘,你过来!”
  小凡下意识地背过手,迎着那目光说:“你想干什么?我不看手相,我不信你们这些打卦算命的!”
  “信不信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小姑娘,我觉得在村里遇到你,我才不虚此行!有些话我必须说!”
  小凡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说,不听他说,天就会塌下来。江守业捅了捅孙女,示意她不要乱讲:“先生是有经验的人,听听他说,没错!你一个小孩子家的,能懂啥?”
  小凡的脸上有些火起,她说:“爷爷,我不会信他的,看什么相啊,那不过是人们缺乏知识和头脑的盲目迷信。况且,我没钱给他!”
  “没关系,我不收钱,对你,我免费。”
  小凡一愣,语气依然是硬硬的:“对不起,我没时间!”
  小凡把砖头一样的话扔过去,可是看相人脸上竟浮起了几分笑意:“小姑娘,你不是没时间,你是把时间都用来想事情了!如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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