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记忆的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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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记忆的钟-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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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我们不过有一面之缘,你也记得我。蝶羡不无嘲讽地说。再以余光瞥向逐峰,发现他竟不敢直视自己,仿佛被戳中心事一般,眼睛里,有莫名的闪烁。
  

半朽(1)
日复一日。
  那场仗,随着雁行国不断的扩充兵马,洞冥军且战且退,僵持了快半年。逐峰不但退出丘鹿山地界,甚至退到千里以外的洞冥河。
  两军隔江相望。
  未几,京中有消息传来,洞冥国君接受了雁行使者提出的要求,将洞冥河以北,原本属于洞冥国的领地,尽数割让予雁行国。
  逐峰扼腕不已。
  怨自己没有办法击退敌军,也怨朝廷的软弱妥协。他曾经试图逼迫蝶羡告诉他使用赤帝书的方法,但蝶羡不从。
  蝶羡只是轻轻的拒绝他,他都无可奈何。
  这半年,他对她,不以严刑,以礼相待,犹如上宾。他们朝夕相对,偶尔饮酒对棋,一点也没有剑拔弩张的紧迫气氛。
  他是君子。蝶羡常常这样想。他不似一般的武将,粗暴,残忍,反倒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可一旦披上战甲,却又气势凛然,不怒自威。
  次年春天。
  洞冥河的河水尚未解冻,战火却又猛烈的烧了起来。这一次,据闻雁行国君沧离为了鼓舞士气,亲自领兵。
  他就站在那为首的船只上,远远的,着一身华丽的战袍。
  而逐峰,破天荒的,将蝶羡带在身边。
  仿佛示威。
  沧离越过攒动的人头看见那绝色的女子,毫无预备,有短暂的促狭。但随即,他有些担心,担心蝶羡已经找到了赤帝书,担心她会掉转枪头来对付自己。所以,那一场仗,有一半的心思,沧离放在了蝶羡的身上。
  尽管如此,沧离还是胜利的。
  雁行国的军队或许真的是因为受到皇帝陛下的重视和嘉奖,顿时士气大增,勇猛无比。逐峰的军队死伤惨重。
  又退后了十里。
  这已经是他半年内第五次向朝廷申请援兵。可是,朝廷却迟迟不见动静。愚蠢懦弱的皇帝宁可将大批的军队用以留守皇城,他已无心抵抗,他以为不断的割地赔款,就真的能求得对方的饶恕,他以为自己的国家钱财土地皆丰富,能抵受得住微小的蚕食。
  当沧离十万大军越过洞冥河,逐峰身边,只有寥寥的三万人了。军营中,死气沉沉,纵艳阳高照,也仿若阴云密布。
  你要放弃了么?蝶羡问。
  逐峰苦笑,无论如何,也要撑到最后一刻。这样的话说出来,蝶羡并不惊讶。大半年的相处,她已愈加了解面前这男子,他和她初初见面时一样,忠心,勇猛。纵然他所依附的并非明主,纵然他可以有更好的前途,他却偏偏要将自己押在这场愚蠢的赌局。
  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那是信念。
  譬如你,你不也是坚持着你的仇恨么?
  蝶羡没有反驳,她认同他,但不是赞同。她的心里翻江倒海。曾经的某一个瞬间她想过要用赤帝书来帮逐峰挽回败局,可是,她一旦那样做,或许就再没有机会颠覆她仇人的江山。她感到矛盾。挣扎并且哀伤。
  三万。两万。一万。
  最后,五千。
  短短的两个月时间,这残局,逐峰输得彻底。当朝廷拒绝增援的消息传来,他的心一灰,卸去了最后的坚持。
  他对蝶羡说,你走吧。
  蝶羡望着他,他的低沉,沮丧,还有他脸上细细的胡茬,一时间,仿佛有针在她的心里轻轻的扎了一下。
  可是,逐峰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她的信念,仍然屹立着。她说,可以,但是你要将赤帝书还给我。
  逐峰摇头,说,不可能。
  那我也不走,你活着一天,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直到你死了,我就能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蝶羡讪笑着。她知道逐峰为了防备她盗走赤帝书,一直都将赤帝书随身携带着,她的身手不及他,无法夺回这件宝物。
  而逐峰。他以为蝶羡真有那样的耐心守着他。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预计到蝶羡会用最决绝最残忍的方式对待他。
  却原来,他高估了自己。
  

半朽(2)
他永远都会记得,当他的伤口以猩红的姿态绽放,蝶羡隐忍的眼睛里闪烁的泪光。她轻轻的,向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剑上的毒,叫做半朽。是没有解药的。蝶羡从逐峰惊愕的哀伤的表情里,看到自己所谓的坚持,所谓的信念,她仿佛也如同中了毒一般的难受。
  她问他,为何不躲?
  他凄凄的笑。他竟没有想到蝶羡会用这样的方式对他。他的防备,早已对这女子卸下。如今后悔,却也太迟。
  他更加没有想到,剑上淬了毒。
  是无药可解的巨毒。
  他突然仰天大笑,那笑声,惊起了山林中栖息的飞鸟。他问蝶羡,复仇,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蝶羡说,这是我生存的惟一价值,除了复仇,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逐峰的眸子黯淡下去。蝶羡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倒地,她感到害怕。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慌慌忙忙的从他怀里掏出赤帝书。
  然后,跌跌撞撞的,冲出了营帐。
  但逐峰的笑声却一路都在头顶漂浮,她摔了很多次,又爬起来,一身都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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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1)
洞冥国亡了。
  半年之内,雁行国的军队犹如天降的神兵,战无不胜,功无不克。当蝶羡痴痴的站在牟郦皇城的最高处,俯视脚下这片因战争而潦倒混乱的土地。
  她的心,空空的。
  曾经以为,复仇,是人生里最痛快的一件事情。但这愿望达成,她却犹如失去了生的意义。不知道何去何从。
  当初,她离开逐峰的军营,拿着赤帝书投奔沧离,沧离盛情的款待了她。也是在那一晚,她留在他身边,男子以暖暖的唇,温柔的爱抚,告慰她这一路的艰辛。
  她在他的怀里,仿佛要被揉进他的骨头里。
  那样激烈。
  那样深挚。
  但她却在恍惚的呻吟间,听到自己的唇齿里爆破出另一个男子的名字。沧离也许听到了。也许没有。而她的眼角,倏而就溢出泪水来。
  然后。
  沧离的野心并没有得到满足。他亲自率领了军队,继续朝着洞冥国的南面而去。在那里,还有逻劫、笸苏、复狸等等十余个巴掌小国。
  蝶羡亦随行。
  她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协助沧离使用赤帝书。她就像沧离的左膀右臂,毫无知觉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倒在血泊里。
  三千枯骨。漫漫黄沙。
  当军队行至复狸国境内驻扎。某夜。军营里来了刺客。起初,蝶羡看见的只是一个矫捷的身影,和一头白如雪的头发。
  刺客是蒙面的。
  但是,某一个瞬间,刺客拔剑朝着沧离而来,蝶羡看见他剑上的龙纹。她犹如被雷击中。僵在原地。不做任何的抵抗。
  剑身四周散发的戾气几乎要伤到她。
  那一次刺杀是不成功的。沧离毫发无损。他在营帐中质问蝶羡,你刚才为何走神?你认得那刺客?蝶羡淡淡的说,不,不认得。
  但她不敢去看沧离的眼睛。
  似是心虚。
  夜色更深的时候,蝶羡走出营帐,抬头望天空有阴翳的云层,和月亮稀疏的光。周围都是杂乱的野草。在远处一片树林的边境,有很多萤火虫,上上下下飞舞着,织出一条发亮的绿色丝带。
  蝶羡呆滞的走过去。
  她记得以前跟在逐峰身边的时候,也常常经过深夜有萤火虫的风景。逐峰似乎特别喜欢它们。那神态,就像在欣赏一幅优美的画卷一样。她于是学着逐峰当初的样子,站在萤火虫的包围之中,任由那些小东西停在她的发钗上,钻进发丝里。
  突然。
  蝶羡看见树林中有人影慢慢的透出来,萤火虫的光,将对方照亮。她怔住。看着男子满头的白发,犹如心口受了重击。
  他真的就是逐峰。
  他没有死。
  但逐峰却不告诉蝶羡,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那无药可解的巨毒没有拿走他的命,为何他满头的青丝染了雪,为何他又要出现在这里,刺杀沧离。
  无论蝶羡怎样问,逐峰都只是冷冰冰的说,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情,尽管你对我下毒,我却不希望你死在我手里。
  就像一个耳光。
  辛辣的,狠毒的,落在蝶羡的脸上。
  未几。
  沧离攻下了复狸国的都城,将雁行国的大旗插在城墙上。为了犒劳军士,他在京中设宴,三日三夜,歌舞不歇。
  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刺客再次出现。
  依旧是白发,蒙面,龙纹剑。但那盲目的冲锋,狠辣的招式,比从前更甚,空气中仿佛能嗅到对方孤注一掷的决绝。
  然而。寡不敌众。
  逐峰失了手,被吊在城墙的高架上,烈日曝晒着他,他的伤口因重力而拉扯着,疼痛蔓延至全身。沧离对他,有说不出的恨意。
  他拷打他,问他为何要行刺,他只是凄然的笑,什么也不说。
  那天,沧离回到复狸国的宫殿,看见蝶羡,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立刻就收敛了起来。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容光焕发。他说,我们捉到了逐峰。
  

白发(2)
蝶羡脸色骤变。
  就是那样的一个趔趄,一个怔忡,甚至是瞳孔里一点暧昧的光,都触怒了沧离。他重又恢复他的暴躁脾气,对着蝶羡吼,你是不是心疼了?
  蝶羡哑然。
  一直以来,蝶羡都觉得沧离对她是没有任何真感情可言的,他是为了赤帝书,又或者,再加上她的美貌。
  她看不出对方一丝一毫的爱怜。
  她问,你打算如何处置他?沧离说,就由着他那样吊在城墙上吧,风吹,日晒,雨淋,他会饥渴疲惫而死。
  蝶羡不再问。转身离开。
  她害怕沧离看穿了她的内心。她的内心,在听闻逐峰落难的一刻就已经有了盘算。她要救他。赴汤蹈火。
  粉身碎骨不惧。
  她忽然觉得自己惨淡的人生里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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