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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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4-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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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一人去品尝越来越长的秋夜的滋味。秋夜像一扇巨大的磨盘,在转动,在挤压,能将眼前的夜色和人心都碾成齑粉,慢慢消化掉,随风散尽。恍惚中,来这里下跪已不是在寻求真相和目击证人,它渐渐成了一份必须去完成的功课,一次午夜时分的礼拜。她的耳边常出现幻觉,听见上课的铃声在叫。 
  孰料,李小果后来也跪在了她身畔,像个落草的战友。 
  王力可不想多嘴,她太清楚李小果的性格了。跪得腿麻时,王力可站起身活动活动,一眼盯着老人浑然未觉的啜饮,一眼盯住李小果的背影,竟一时难耐,泪水涟涟,觉得他们是自己在人世上剩下的最后两个亲人。有时,街上停下来几撮行人,狐疑地打问,王力可就上前去,对着不同的疑问和表情作答一下。差不多半小时后,王力可又跪下,支起牌子,替换李小果歇息一阵。 
  那块牌子像一支接力棒,在她们手里来去传递。 
  李小果却不歇着,不是递给王力可一瓶绿茶,就是喂给她几瓣橘子,说是要增加维生素,做好持久战的准备。有了身后那一盏长明灯,王力可本已知足了,明白一位老人在体恤自己,在为自己解忧分愁,肩上便有了一丝解脱,心中的块垒和哀愁也卸下了大半。现在,有了李小果,王力可更明白体内布满的钢筋支架都被焊死了,支持着自己,顿生一种电流般的感动,逼视着天边灰鼠样的曙光慢慢亮起。 
  “果子,你赶紧去睡吧。别伤了身子。”王力可催促。 
  “嘁!”李小果往往挤出一声不屑的鄙夷来,“别 

2007…4…16 6:02:09 涢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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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6年11月29日第 19 楼  


撵我走,可姐,我要陪你把牢底坐穿,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不可。” 
  “你不该替我遭罪。” 
  李小果做个鬼脸,喜滋滋说:“可姐,我在分享你的爱情哦,别撵我走。” 
  “你不该来的。” 
  李小果决然地说:“可姐,俗话说,三尺头上有神明,我们这样下跪哀求,我觉得老天爷也会流泪的,菩萨也能开眼。真的!” 
  一语成谶。那天晚上,功课进行到凌晨时,一辆《晨报》的采访车嘎地停在街边。车门打开时,王力可认出了那位记者来。她挣了几下,见了救星似的起身,腿上却不听使唤,一个趔趄栽在地上。李小果搀起她时,王力可已是泪流满面。在她想来,记者一准是接到了新的线索,才来找自己核计的。她张着嘴,想得到一个惊喜。岂料,记者按住她的肩,解释说自己是去跑一个火灾现场,路经此地的。王力可眼里的火苗一寸寸熄下去。记者怔了一会儿,对王力可说:“真叫人感动,你跪了这么多天。” 
  李小果拾起牌子,接着跪下,插话说:“还要跪下去的,直到找出目击证人来。” 
  记者看看她,又询问地看王力可。李小果说:“我是她妹妹。” 
  “我想帮你们,真的!”记者哽咽道。 
  “有新线索吗?”王力可双泪长流地问。 
  “没有。”记者似乎不忍叫她失望下去,半明半暗地说,“暂时还没有,那女的来过几次电话,但她好像有很重的思想负担,顾虑很深,总吞吞吐吐的,不肯把话说干净。别急,事情往往就这样,好事多磨么。” 
  王力可膝盖一软,也跪下了:“有新情况,您得先告诉我一声。” 
  那一刻,寒流剥开了王力可和李小果的脸,擦剐着,抵消着她们的体温。李小果额发凌乱,高高支起牌子,姿势高迈。王力可竖起军大衣的翻毛领,刚用围巾遮脸时,街角上忽地闪过一道灼亮的弧光。她们抬头,发现记者半跪在马路牙子上,替她们拍了照。 
  翌日,她们就上了报纸的头版。一时间,全城的人都记住了这幅揪心的画面。三三两两的路人聚集而来,车子也停了半街。有的是来专程探视慰问,有的是好奇,有的则是夜半的游神,没什么由头。人一多,李小果和王力可便跪得更深了,也都有了更强的愿景,心里彼此存下了一份更暖的默契。像那位记者说的,他真的帮了忙:一桩被淡忘掉的车祸,因了未亡人的下跪哀求,全城的居民们都在口口相传,舆情一边倒,呼吁幕后的目击者站出来,替弱者伸张正义。她们跪在人群当间,满耳里都是暖心的话和愤愤不平,众人围住她们,层层叠叠地护卫着,竟使她们感觉不出一丝寒流的侵扰。唯有头顶的街树丢下一两片枯叶,像祭奠时的黄表纸,令王力可心里一惊。 
  直至此刻,死灰复燃的希望,叫王力可心里攥住一把力气,时时提醒她,自己还活着,另一半并没有死去——那些往日的缱绻和恩爱,与丈夫晨昏之际的肌肤相亲;那些旧日的谈笑和争吵,赌气和撒娇,一时间都浮现眼前,挥之不去,煨心暖身。 
  一位裹着小脚的老阿姨让儿子搀着,从毛巾里取出两只热水袋,硬塞进了王力可和李小果怀里,叫她们护胃,别凉了。一个拉零货的小卡车司机,二话不说,磕破一瓶白酒,当街洒在地上,祭奠了车祸现场。还有人往她们的手里塞钞票,更有几个司机将车上的海绵坐垫拿来,衬在她们的膝下。路人越挤越多,街角上走马灯似的,气氛一半热烈,一半凝重肃穆。 
  李小果侧了身说:“可姐,你先回去睡吧。我再坚持一会儿,等天亮了我就收拾。”王力可举着牌子,薄暗中,她的呼吸很重。李小果拽起她的右手,翻开腕子,又将上头的纱布捋了捋,放下心来。“可姐,现在你得答应我,再不能干蠢事了。有我在,你就休想自暴自弃,我要陪着你,将下跪进行到底的,不找出个结果来,我就不是李小果。”她攥着王力可的手腕,暗中,手指摸上那一圈纱布,分明能感触到纱布上结下的血痂,硬邦邦地硌人。王力可泪眼婆娑,悄声说:“果子,姐的心早碎了,剁成了一摊泥,但我还能坚持得动。有你在,姐姐再也不会干那样的傻事了。”李小果闻听,攥紧她,像达成了一纸钢铁盟约。 
  “死是容易的,你去天堂找他了,可囡囡咋办?”李小果说。 
  “我不死了,真的!” 
  “可姐,有我在,死就不敢来找你。”李小果说。 
  王力可一听女儿,眼泪哗地淌下来。她一哭,更加剧了肃杀的气氛。路人们纷纷发言献策,发着毒话,咒骂那个该死的肇事逃逸司机,更将污言秽语泼向那个藏在幕后,不肯站出来作证的目击者。此刻,眼泪仿佛是一件有效的道具,王力可被困在聚光灯下。 
  李小果笑着说:“可姐,说不定,那目击者就在人群里。相信不?” 
  “相信。” 
  李小果偎近她:“相信就好。可姐,你相信了,我们就有力气跪下去,把牢底给坐塌,坐得那个目击者心也碎掉,自然就能替我们出来说话。” 
  “我想囡囡,现在想疯了。” 
  李小果默然,上手接过牌子,支在头顶,腰身如一张拉满的弯弓,冲向长街。王力可顺着她的目光瞥去,仿佛真的有一个神秘的人,正踢踏走来,带来了神圣的真相。 
  凌晨了,人大多散去。王力可站起来,扶住街树,蓦地瞧见了店内熟悉而热烈的情景——灯光下,老人的剪影如一卷黑白电影,带着灰尘和暖意。他一手蘸着柿子,一手仰首饮酒,还传来咂巴舌头的声音,仿佛时间也停下了。 
  她搬过小马扎,偎在老人的阴影里,继续瞧——老人的一举一动透出一股闲庭信步的气息,一种宠辱不惊的高贵气质来。如水的灯光下,他沉默的身影像一只裹藏着秘密的包袱,一声不吭地搁着。王力可挪近一些,小马扎的擦剐声,叫老人的耳朵扇了扇,蝴蝶样地一动再动。王力可一喜,终于明白老人其实并不耳聋;相反,他的耳朵灵光得很。王力可忽然起了心,想把一肚子的话都讲给老人听听。 
  未及开口,老人身子一抬,搁下筷子和酒瓶,慢吞吞地立起。那样子,像空气里藏了一只弹簧,在支撑他。老人立稳后,缓步走到了店门口,抓起电话。 
  原来,老人听见了电话铃,才起的身。王力可舒口气,责怪自己竟一时耳塞目瞽,大惊小怪。她抬脸望着老人。老人听着电话,一语未发,不停地顿首。王力可思忖,这么深的夜,是儿女来问安?还是他的老伴在担心?想到尽头了,王力可也想不明白。忽然,老人将电话递过来,冲着王力可示意。王力可腾地站起,指指自己,像在说:是我的呀? 
  她接过来。一碰的刹那,她觉得老人手心烧烫。 
  “喂?” 
  “……别逼我!我知道你是王力可,可你不能这么逼我。”听筒里先是一阵沉默,但在乌黑的寂静里,王力可听见了一连串的呼吸声,极力压制似的,接着,一个女人乱糟糟地说:“别逼我,真的,我快被你王力可给逼疯了。”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也不用知道我是谁。重要的是——你王力可干吗做这样的烂事?你天天晚上跪在街上,摆出一副受苦受难的怨妇形象,你是想博得别人的同情?还是想真的给我压力,把我彻底逼疯呀?”  “你是目击者,对吧?” 
  对方顿了顿,又咆哮似的说:“哼!你王力可的丑恶目的快达到了,你太阴险,也太执著了。我真的被你逼疯了。本来,我觉得一切都会完结,死就死掉了,死神把一切都拿走,我也都快忘干净了,可你王力可还这么不依不饶,天天夜里像个下贱的乞丐样跪在街上,你究竟想把我怎么着?” 
  “你刚才来过这里?”王力可警觉地盯盯公话机上的号码,冷冷问。 
  听筒里传来一阵玻璃被砸碎的刺耳声。王力可想象,此刻这个女人一准像头发狂的豹子,正在发泄不止。她狐疑着,弄不清这一堆无名火所为何来?怎么袭向了自己?自己何以如此无辜?但她心里一再冷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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