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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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燕悲歌-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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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波有些不知所措,宋牙瞧了瞧像头小老虎一样气咻咻地瞪着随波的慕容冲,叹了口气,向随波行了个礼,道:“请小夫人先离开罢。”

  随波出了门帘,发现外面已是满廊的阳光了。暮春的阳光开始有夏天的强烈,她吩咐人将廊上的细竹帘稍许降下一点,说“凤皇不喜欢一屋子的暑气”,然后倚着檐柱开始沉思默想。过了一会,之音沿着木廊一路小跑着来了,说:“宾徒侯、冠军将军的夫人来了。”

  随波听后匆匆忙忙地跟之音走了。屋里正由宋牙侍候着穿衣的慕容冲却有些讶异:“她来做什么?”想了想,扯过宋牙手上的兽面纹佩,自个儿往腰间胡乱一系,拔脚就往外走。才走了两步便又回头,恶狠狠地同垂目侍立的宋牙和其他宫人说:“昨晚的事,绝不许告诉我姊姊!”然后才追出去了。

  慕容冲跑进随波房间的时候,慕容垂的段氏夫人正拉着随波的手在问长问短,瞧见站在门边的慕容冲满脸戒备之色,这个盛服打扮的贵妇人笑了一声,一边说“我们的凤皇儿不是一向最齐整漂亮的么?怎么今天把脸也哭花啦?”,一边环佩叮当地过来,拉起慕容冲的手——慕容冲飞快地抽回了,将袖子往下一拉,抬头大声斥问:“你做什么?!”

  随波脸都白了,又不敢呵斥这个弟弟,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句:“凤皇!”段氏夫人满不在意地笑了声,只说:“看来凤皇今天不高兴见我呢!”随波赶紧赔笑:“您说哪儿的话呀——”段氏夫人朝随波行了个礼:“那我改天再进宫来瞧您吧。”说着站起身来,笑着问兀自怒目瞪着她的慕容冲:“下回我来的时候,凤皇想要什么?”

  慕容冲瞧着她,脸色慢慢变得惶然,低下头小声地说:“母亲……不,三哥,你能让他派人入宫来见我么?”

  ※※※※※※

  段氏夫人穿过宾徒侯府草木萧疏的宽大庭院时,正见慕容垂坐在院中一把胡椅上用帕子在擦拭他那佩刀,身后还站了几个垂手侍立的童子。察觉她来了,慕容垂也不抬头,只停下手端详那刀。雪亮的刀身在他低垂的脸上印出一道窄窄的白光,他声色不动地问:“随波如何?”

  段氏夫人走了过来,娇笑一声:“随波如何,现在已经不是当务之急了——”

  慕容垂愣了一下,手上一颤,那帕子立刻断作两截,飘飘摇摇地落到地上了。他皱了一下眉头,随手将刀交给身后的童子,又将他们挥退了,才问:“出了什么变故?”

  段氏夫人来到慕容垂身边,俯身低声说了几句。慕容垂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巴,半晌才说:“从前倒没听说苻坚还有这兴致……这事你怎么知道的?他自己说的?”

  段氏夫人直起身子,笑:“他哪会同我说——您也不是不知道,这人虽说今年十三了,可是娇纵得脸上一点也藏不住事,他记着咱们两家从前那些过节,看见我这个婶婶就跟看见仇人似的,就差没拿东西来砸我了,那会同我说这些!”慕容垂听了微微一笑,段氏夫人又说:“我听随波说宋牙在侍候他起床就犯了疑——宋牙一向是苻坚跟前的人,苻坚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若不是苻坚的吩咐,他会跑过来侍候一个不相干的人起床?”

  慕容垂皱了皱眉:“你是说苻坚对他挺上心?”

  段氏夫人并不回答,只是接着说:“后来他来的时候,我见他腕上似乎有点痕迹便借机看了一下……似乎便是这两天的事呢!”

  慕容垂转眼看她:“他现在怎么样?”

  段氏夫人微微翘了翘嘴角:“要找他三哥。”

  “他以为他三哥有胆子到苻坚跟前扫兴?”

  慕容垂嗤了一声:“笑话,当年桓温还离着百八十里地就想弃都而逃的人……”说到此处,嘴角微微露出嘲讽的笑容:“他便是有这胆子……又有这么慷慨么?”

第十三章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下)
正午的太阳将新兴侯府的庭院照得一片白亮,慕容暐掀开细竹丝编的缃色门帘来到廊下,瞧了一眼恭恭敬敬地伏在太阳底下的人,问:“宾徒侯今日怎地自己没来?”

  那人身子俯得越发低了,语气恭顺地回:“宾徒侯昨天晚上受了凉,今天早上起来流涕不止,恐怕在新兴侯跟前失了礼数,便派我过来了。”

  慕容暐“哦”了一声,走到胡椅前想坐下,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你可是姓高?”

  那人听了微笑,语气却越发恭顺:“是,在下高泰,曾在您的朝上忝列尚书郎……如今的宾徒侯出奔秦国的时候,我也一道过来了。”抬头见慕容暐有些难堪,又是一笑,不动声色地说:“您担的事多,一时记不得我这样的小人物原是应该的,请不必放在心上。”

  慕容暐坐下,问:“宾徒侯有什么消息请您转告我么?”

  高泰俯身答了声“是”,然后直起上身,端坐着垂目答道:“宾徒侯请在下禀告新兴侯,您的弟弟,原来的中山王,请您派人入宫去见他。”

  “凤皇?”

  慕容暐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旋即按捺不住不耐烦地说:“他又能有什么事了?母亲娇惯坏了的小儿子,不懂事,无外乎是在秦宫住得不惯要找人抱怨。宾徒侯……有些太认真了罢?”

  高泰抬眼望向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晋国皇帝身边的相龙、计好、朱灵宝等人,不知道新兴侯可曾听说过?”

  慕容暐一怔,眼里旋即流露出笑意:“这个自然。晋国皇帝的嬖幸之臣么……”此时男风鼎盛,便是他自己,原先在燕宫的时候也不是没和长得清俊的内侍干过这事,只是不知道高泰何故突然提到这三人……他突然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你是说?!”

  高泰点了点头,慕容暐脸色越发难看,下意识地回头瞧了后院一眼,闭目深吸了口气才勉强把持住了,问:“宾徒侯是什么意思?”

  高泰眼观鼻、鼻观心地说:“宾徒侯说这事他不便置喙,请新兴侯定夺。”

  慕容暐移目望向院中,因是暮春,院中的花草树木、白石小径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柳絮,好像有人在这院里胡闹了一场,扯破了锦被,却没有打扫一般。他突然觉得燥热得厉害,于是伸手扯了扯衣领,冷笑一声,问:“高泰,宾徒侯果然是受凉了么?还是有些话他自己不便说,须得借您的口呢?不必藏着掖着了,请您畅所欲言罢!”

  高泰瞧了他一眼,犹豫一下,说:“新兴侯这话真是让在下不胜惶恐之至……宾徒侯千真万确是病了——”

  慕容暐有些不耐地扬手打断他:“行了,就当他是真的病了罢!那,这事他——”见高泰张口欲辩,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说:“或者说,先生有何赐教呢?”

  高泰垂目:“在下才疏学浅、见事不明,岂敢在新兴侯面前说‘赐教’二字……不过既蒙见问,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抬眼与慕容暐对视,眼睛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在下只想提醒新兴侯,如今秦国上下都图谋对我们不利,如果没有苻坚的恩宠……您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生死存亡,请您务必三思!”说罢便深深地俯下身去,拜伏于地了。

  慕容暐默然半晌,终于声音干涩地说:“你说得对,我不能冒这个险……”他绝然地转过身去,口齿冷静清晰地说:“高先生,请您回去禀告宾徒侯,最近家慈缠绵病榻,内子也要在旁照料,今后一段日子,宫中就烦请宾徒侯夫人代为探视了。”

  伏在地上的高泰听罢目光一跳,旋即流露出冷冷的笑容,身姿却不改恭顺,磕了个头,道了声是,方才慢慢退出去了。

  慕容暐怔怔地看着隔了两道门帘的后院——细竹丝编的帘子异常精致轻薄,隔了两道仍然可以看见大可足浑氏和小可足浑氏步履轻快地走进了院子。大可足浑氏抬头看了看,同身边的侄女亦是儿媳说:“这么多柳絮,怎么也不叫人打扫?进了屋子,可就更不好清洁了。”

  小可足浑氏掩嘴笑了起来,笑声好像银铃那样清脆:“屋子都挂着帘子呢!帘子不开,它就是想进也进不去呀!”

  ※※※※※※

  营室的小宫女之音悄悄地打了个哈欠。

  时间刚刚过了正午,营室很安静。

  外面太阳很大,承光台上的青石地面也晒得白晃晃的一片,亮得有些刺眼。慕容夫人坐在细竹门帘的里侧,就着浅黄帘子滤过一层的阳光看书,她的弟弟,那个小字“凤皇”的坏脾气少年,此时也在午后的静谧中合了眼,蜷在他姊姊的身边睡着了,看起来和别的清贵少年一样斯文可爱……不,只消他安静下来,好比现在这样,他就比所有的清贵少年都斯文可爱。

  比较慕容夫人和她的弟弟谁更美丽是很无礼的举动,然而营室的宫婢阉人却在背地里乐此不彼。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慕容冲长得再好也是一介少年,自然是没有身为韶龄少女的随波丰艳的。乍一想,谁都觉得当然是姊姊更美丽,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也不能这么说了。

  如果说随波是正午时分的木芙蓉,慕容冲便是落日茫茫时河面上的光,在一片迷濛的水汽里忽明忽灭、此起彼伏、倏忽不定。当然没有芙蓉花的鲜妍,可是,那是光,那是光啊!

  “姊姊?”

  躺着的慕容冲动弹了一下身子,还没睁开眼睛,便觉得身边一团和暖,空气里飘浮着熟悉的气味。像是夏天邺宫常有的味道……殿里的薰香溢出帘幕,在明丽的阳光里飘浮着的味道……他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声音含混地叫了一声。

  看见一身妇人打扮的随波俯下身来,慕容冲有些惊讶地抬手指着她的装束:“你怎么……”突然醒了过来,神色一暗,撑着坐了起来:“三哥的人还没来么?”

  随波听后脸上露出歉疚的意思:“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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