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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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碎-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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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警察走到车边,打一个敬礼:请把车停在路边,出示您的驾驶执照。
  天歌就把车开到路边,示意我乖乖坐着,自己下车,跟警察面带微笑地比划几下,就回来开车。
  搞定了?我问她。
  我跟他约好晚上在浮华酒店总统套房见面,当面交给他罚款。
  我笑:你这是属于色贿赂。好好开你的车,不要动手动脚的,一点都不君子。
  她还是继续逗:你说我晚上怎么办?
  没关系,我替你去献身一回。
  她笑着说:这也是一种性贿赂。
  我说:我也顺便了解一下男人的经验。
  天歌就是这样一种让你轻松的女人。她的纯净不同于少女的简单质朴,如果把女人比喻成蛇,她属于色彩斑斓但绝对无毒的那一类。八年前结婚,两年后因丈夫移情别恋离婚,然后到南方过了三年,回来就有了房子和车,据说被一位老板包养了三年,但这种说法一直没有人能够证实。她在沧海市算作一个名人,无所事事,路路畅通,有人把她说成是生活糜烂的大众性伙伴,有人说她是一位傻得可爱的善良女子。我曾经多次要求她加盟我的文化公司,她总是说:其实我一直都在为你工作,还不要你的工资,多便宜的事情,非要弄得大家都别扭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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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到了豪华的浮华大酒店门前,何从和两个女孩子已经等在大厅里。进门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问天歌:那两个女孩知道她们来干什么吗?
  天歌瞟我一眼:你就放心吧。就是我还不知道那两个男人是什么来头。
  我说:忘了告诉你,山区的两个乡镇干部,跟我们公司谈业务。
  她盯着我,似笑非笑地说:你是越来越缺德了。
  我嘻皮笑脸地说:这叫什么话?我是为山区人民奔小康做贡献。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副总经理了。
  她笑:又任命一回。
  两个山区的乡镇干部并不是我们想象得那样纯朴,笔挺的西装反而比我们这些穿休闲服的人更像这家五星级酒店的客人。
  在酒店的包间里,何从介绍,那位四十多岁满脸沧桑的是镇党委书记王庆礼,三十多岁戴一副眼镜的矮胖子是镇长张承。等到何从介绍我的时候,说:这是我们天人文化公司总经理……
  正与我握手的张承从眼镜后面透出发光的眼神:你是……正吧?
  大家都是一愣,我惊讶地问:您怎么认识我?
  张承:咱俩校友啊,我比你低两级,政治系的。
  我笑着说:这世界小得就像一盘菜。
  招呼大家坐定,张承有些兴奋,但欲言又止,我就主动给大家解释说:我在学校里是名人,差点被开除,那通报跟通缉令一样,没人不认识我。
  张承说:我们那时候刚入校不久,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当然印象深刻。
  天歌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我跟张承意味深长地笑笑:十几年了,别提它了。还是说说张承吧,怎么就当了镇长了?
  张承说:跟师兄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毕业那年就直接调了干,到镇里当了副镇长,当时王书记是镇长,我们俩就在那个镇里并肩战斗了十年,眼看着他们风水轮流转,自己却一直稳坐钓鱼台,跟我们差不多的乡镇干部现在都进了城,就我们俩,原地挪了挪,就再没有动静了。
  王书记说:我没什么文化,这辈子就这样子了,张镇长太可惜,又年轻,又有文凭,怎么说也该干个副县长了。
  我说:伤心事不说,看来你们两位还是很团结的,难得同舟共济。
  张承说:是同病相怜才对。还是那句话,当着师兄没什么可隐瞒的,我们也是想办法出点成绩,不过还稍微有点良心,不想依靠搜刮民脂民膏修路架桥之类,还是正经八百干点事情,我们有一家酒厂,按说历史很悠久,酒的质量也不错,就是打不开市场,这不是何经理一去联系,说你们公司有点子,有关系,所以一拍即合,没承想,见到师兄,一家人就更好办了,您就看在师兄弟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我说:见外了不是?你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咱就别客气了,喝酒!
  到最后大家都喝成了醉八仙,天歌带来的两个女孩分别搀扶两位镇官上楼,没想到两位来自贫困山区的镇官居然见多识广,根本就没有我们想象得出现什么慌乱或推辞,两人和我们意味深长地笑着,张承说:我可就不客气了。本来话很少的书记王庆礼也反复说:方老板,谢谢,谢谢了。
  我开始理解张承和王庆礼关系好的原因,有人把关系铁归结为四类: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其实更重要的还有一点:一起嫖过娼。
  看着电梯上了楼,我忽然感到一阵悲哀,就骂出那一句:都是杂碎。
  天歌问:骂谁呢?
  我说:我骂全人类。
第二章 我有一种被欺骗之后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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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就是从34岁生日那天起我开始喜欢回忆,而且回忆的内容大都和经历中的受伤有关。比如第一次受骗,比如艰难而又古怪的情爱生活等等。所谓第一次受骗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因为当时我还年轻,所以记忆深刻。上初中的时候正赶上中国电影的一次武打片高峰。买《少林寺》的票需要走后门,我对同学们吹牛说自己能买到,其实是去早早地排队,等我 
带着几十个人的重托到电影院时,才发现许多人比我更早,无奈之下我看到从售票室里走出一个面容慈祥的老者,他手里拿着几张票在四处张望。我过去跟他套近乎,他说这是别人的。我说能不能帮助我买几张?他说现在已经没有了,你可以下午来拿。
  你先给我钱,我给你买好,下午你就到这儿来找我,我姓赵。他说。
  我把手中的钱交给他。
  你点点。我说。
  我相信你,小伙子。他笑着说。
  现在你们一看便知,我下午去根本没有人等我,倒是我等了整整一个下午。我把钱和面子包括尊严一起被那个自称姓赵的老头骗走了。第二天我没有上课又等了一天,你知道,一无所获。我去问售票室里的人,一个女人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说:你有病啊?没看到我们忙着吗?都是老娘们儿,哪有什么姓赵的老头?
  你已经看出来了我其实很懦弱。我在夜晚曾经无数次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在大街上与那个老头相遇,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用电影上的功夫把他打得跪地求饶。
  这“电影”还是指《武林志》、《武当》之类的武打片,不包括让我向往而又痛心的《少林寺》。这部电影我至今没有看,当年我拿出很长的一段时间在颜面尽失的前提下积攒零花钱来还债,到后来电视上播放这部影片时,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让自己看下去。甚至有人偶尔提到这部电影我也是岔开话题或者干脆悄悄地离开。《少林寺》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结。
  我真的在大街上与那个令我恨之入骨的老头遭遇过,确信他没有看到我之后,我带着仇恨和羞愧躲开了他,然后再去进行自己的想象。
  在我后来的经历中,无数次产生杀人的念头,也都无数次莫名其妙地消解掉。
  我至今不能搞清楚人为什么还要有一个固定的性格,这玩意儿很怪,你明明已经非常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全部弱点,并且已经明确地知道有些弱点会带来什么直接的后果,但你就是没法改变自己,结果眼睁睁地看着预料之中的不快甚至打击像一列火车呼啸而来,你根本不会去躲避,也没有办法躲避。
  记得一个外国作家好像是席勒说过“性格即命运”的话,卖弄深沉的时候我也会说,但中国人还有一个词“秉性难移”并有一个“狗改不了吃屎”的形象比喻。既然性格无法改变,所谓改变命运的说法也就成了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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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爱情开始得比较早,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渴望,也就谈不上什么准备。邻居的女孩青云与我是同班同学,父母之间的关系非常好,常常以亲家相称,因此上小学的时候我经常欺负青云,后来一直是好孩子和班长的她就经常管我。女孩子的早熟在这里有着充分的表现。
  高中毕业后,我考了省内一所大学的中文系,她成绩优异,去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学经贸。双方父母的善良愿望又一次因为我们双双进入大学而变得更加接近现实,我们似乎也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逐渐适应,认为自己的毕生已经有了承诺。
  临走的那天,我和青云还是坐的同一列火车。双方父母送我们进了车站,就好像我们会在同一个地点下车一样放心地挥手,看火车呼啸而去。青云放弃了十几年做班长的矜持,坐在我的身边,靠上我的肩头,让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动。
  以后我们来回都可以同路。她说。
  你要远得多。我说。
  她笑着说:心里想着你,就不觉得远。
  我更加感动。其实后来回想这句话真是毫无意义,如果回来的时候心里想着我,应该感到更加遥远才是。那时候只顾感动,也没有仔细思考。
  毕业之后我们去哪儿?她问我。
  还在去学校的路上就想着大学毕业的去向,在那个需要国家统一分配的年代这问题也非常可笑,我就说:不知道。
  如果碰到比我好的女孩你会变心吗?她又问。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坚定地说。
  我们就这样说着一些可笑的毫无意义的话走完了那段路程。我下火车的时候跟她说:我要下车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青云的眼泪就哗地流了下来。她转过身去看着车窗,没有送我。我下了火车,在站台上很近地向她招手,透过车窗,她流着眼泪,很乖巧地抬手轻轻摇着,这可能是我认识她近二二十年中最美丽也是最楚楚动人的一个时刻。这时候你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女孩就是在我们的学校运动会上800米比赛中刚起跑就掉了鞋子只穿袜子跑完全程的那个被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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