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传奇作家亦舒力作:流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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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传奇作家亦舒力作:流金岁月-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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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什么都不干,他家里做航运。”
  “追你?”
  “但凡穿裙子的都在他追求之列。”
  “是要有这种人才显得热闹。”
  “谁说人没有命,不由你不妒忌。”锁锁眼角瞄着那一桌。
  南孙按住她的手:“但社会也有你我的地位,我们会成功的。”
  锁锁只是笑,叫结账,领班说谢先生已经付过。
  这时小谢又过来坐下。“明天,”他缠住锁锁,“明天一定要答应我出来。”
  锁锁说:“明天我在巴黎,你也来吧。”
  “咄,来就来,又不是稀罕的事。”
  锁锁笑:“那么巴黎见。”
  她拉着南孙离去。
  “明天你真去巴黎?”南孙问。
  “不,是罗马。”
  “你何苦骗他,说不定他真去了。”
  锁锁笑不可抑:“真,他那种人的世界里有什么叫真。”
  她一点也不相信他,可是在他面前,又装得一丝怀疑也没有,这种游戏,需要极大技巧。
  南孙不禁羡慕起来,离开学校就可以玩疯狂游戏,待她数年后毕业,锁锁已是九段高手。
  “谢家有一只豪华游艇,几时叫他借出来我们玩。”
  七个月后,她又辞去飞行工作。
  南孙每见锁锁一次,就发觉她身上的行头道具又进一步的考究精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朱锁锁已经放弃穿黑白灰以外的颜色,年轻女子穿素净的颜色反而加添神秘的艳光,她对南孙说,女性到中年反而要选鲜色上身,否则憔悴的脸容加灰秃秃的衣服活像捡破烂的。
  她对这些十分有研究,交的学费也不知有多少。
  开头认为貂皮最矜贵,做了黑嘉玛穿,后来又觉得土,扔在橱角,穿意大利皮草,最后宣布最佳品位是开司米大衣,让南孙陪她去挑逃。
  走进精品店,南孙不相信衣服上挂着的标价可以在真实世界中找到顾客。
  然而她亲眼看到老老嫩嫩的女性穿插在店堂中,每人双臂拥霸着一堆新衣,满脸笑容喜滋滋地往试衣间跑去,夏季试冬装,冬季试夏装。
  南孙从没见过如此荒谬现象,这些女人,包括锁锁在内,视穿新衣为人生至大目的之一,但愿她们来生投胎为芭比娃娃,不停地穿换时装。
  当下锁锁爱不释手地选购了一大堆,南孙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等她。
  为着一件晚装,锁锁几乎与一位中年女士吵将起来,两人都争着要。那妇女有薄而且大的嘴唇,并不打算相让,沙哑的喉咙发出咕哝声响向经理抱怨名店快成为小妖怪的世界。
  终于南孙把锁锁拉到一旁说:“别忘记敬老。”
  锁锁立即慷慨松手,并取出金色信用卡挂账,南孙留意到编号只得两个字,显然不属于锁锁本人所有,当时并不言语。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流金岁月2(7)
出得门来,锁锁把其中一包交给南孙,南孙一怔,马上摇头。
  “怎么,不喜欢?”
  “学生哪用得着这种排场。”
  “收下。”
  “我不是不爱华丽的衣裳,只是人生在世,总还有别的事可做吧。”
  锁锁瞪她一眼:“这连我也骂在内了。”
  南孙打量她:“你又自不同。”
  “什么不同。”
  “你穿上实在好看。”
  锁锁乐得搂住她的腰。
  春去秋来,在锁锁不停换季当儿,南孙读完预科课程。
  办大学入学式当日,南孙还记着祖母上一夜说的话,怀恨在心。
  老太太自饭碗中抬起头来满怀牢骚地说:“还要读下去!将来做宰相仍然跟别人姓便宜人家。”
  做父亲的连忙打了一个哈哈:“叫女婿入赘好了。”
  祖母仍然不忿:“蒋家就此绝后。”
  南孙只得闲闲说:“中华民族有无数姓蒋的男丁,有什么分别呢。”
  谁知祖母忽然摔了筷子动气就回房间去下了锁不再出来。
  南孙叹口气,原以为家长会夸奖几句,谁知惹来一肚子气。
  急急同好友诉苦,锁锁却说:“无论做什么,记得为自己而做,那就毫无怨言。”
  南孙啼笑皆非,表示听不懂哲学家的话,约好第二天见面。
  这一阵子,锁锁像是比较空闲,暂处无业状态。
  坐在礼堂中填表格,南孙心中有一分骄傲,终于完成悠悠七载的中学生涯,她清一清喉咙,装出成人应有的端庄姿态。
  “错了。”
  南孙抬起头。
  “这一项是填你的成绩,不是地址。”坐在她身边的年轻人笑嘻嘻地说。
  南孙低头一看,果然不错,她一向没有填写表格的天才,不是错这里就是错那里。
  年轻人说:“我替你拿张新的。”
  他站起走向讲台,南孙见他穿着皱麻的淡色西装,知道他环境不错。
  这几年风气已转,家长第一志愿是把孩子往外国送,大学学位反而多了出来,学生层次较为广泛,什么阶级都有。
  那年轻人回来时说:“我叫章安仁。”
  他顺手取过南孙手中的表格,照样帮她填一张,这无疑是掌握了她所有的资料。
  南孙也想过抗议,但一则大家分明是同学,二则他长得不讨厌,还有,大堂那么多女生,他偏偏选中她,使她有点欣喜。
  南孙乐意结识他。
  章安仁填表填到一半,吹一记口哨:“原来是高材生,这么好的成绩,何必留在本市?伦大年年有好几个奖学金。”他抬起头来再细细打量她,像是这一次连带要欣赏南孙的灵魂。
  南孙但笑不语。
  办手续时他一直跟随她身后,待做完这一切他问:“蒋南孙,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南孙很客气地说:“我约了人。”
  章安仁有点失望,随即说:“我送你去。”
  “不用,朋友会来接我。”
  章安仁一筹莫展地看着南孙。
  南孙觉得应当给他一点鼓励:“你不是有我家电话吗?”
  一言提醒了他,小章露出笑脸。
  南孙走到校门口,小章仍如影随形。他并不出声,两手插在裤袋中,一直随出来。
  南孙的心跳比平时跳得略快。
  她刚想回头同他说话,听得汽车喇叭响,一抬眼,看见锁锁坐在一辆敞篷车里,白色车身,红色皮坐椅,又是朋友借出来的吧,这种朋友,普通人一百年也碰不到一个。
  显然小章也为这个场面意外,他看着南孙上车,摆摆手。
  锁锁扶一扶太阳眼镜:“小男生是谁?”
  “刚刚才认识。”
  锁锁笑:“大学里同学,四年功课,四年感情,毕业打好事业基础,也该结婚了,生下一男一女,白头偕老,像一篇言情小说。”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流金岁月2(8)
南孙皱起眉头:“听一个大纲就闷死人,如此偷工减料的小说,谁要看。”
  “你打算如何修改情节?”
  锁锁把车子开得风驰电掣。这种天气,随时会下雨,她却偏冒险在灰紫色天空下用敞篷车。
  锁锁性格独特的一面在小事上泄露出来。
  南孙说:“毕业后非得好好做十年不可。”
  “我憎恨工作。”锁锁叹惜。
  “最近几个月你都没有上班。”
  “我有新计划。”
  “骚骚,你真不愁寂寞。”
  “谁说的。”
  “看那些男人的眼睛就知道。”
  “你也发现了那些恐怖的目光,像不像禽兽?简直想用眼神来脱光女人的衣裳。”
  南孙说:“等到没人看的时候,哭也来不及。”
  “长得好也有烦恼,渐渐其他的优点得不到发挥的机会,完全受淘汰,只剩下一张面孔,一副身材,多惨。”
  “无病呻吟。”
  “你没有试过独居,你不知道。”
  “那么多朋友还唱叹十声,鬼相信。”
  锁锁不再追着这个题目发展:“恭喜你了,如愿以偿。”
  南孙悠然把手枕在脑后:“是。”
  “高兴吧?”
  “又可以自在四年。”南孙笑。
  “令尊令堂可好?”
  “家父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最近忙得要命。”
  “在干什么?”
  “急急买入还没有动工的纸上房子,又急急脱手,从中获利。”
  锁锁点点头:“炒房子。”
  “为啥叫炒?股票黄金,都可以炒来吃的样子。”
  锁锁笑:“这就是中文的精髓了,炒的手势急而且促,一熟马上得兜起上碟,稍一迟疑,立即变焦炭,跟做投机生意有许多相似之处。”
  南孙点点头:“说的也是。”
  “那令尊应当赚到一点。”
  “也一样焦头烂额,下的心血不下于人家正经事业,因为利息高,押了东西借了银行的钱去做,所以相当头痛。”
  “东方花园的房子不错,他有没有动脑筋?”
  “咦,骚骚,你对行情熟得很哇。”
  锁锁一笑:“来,吃你心爱的海胆黄。”
  吃完这一顿回家,南孙就接到章安仁的电话。
  南孙下意识也确在等他。
  十九岁也该物色异性朋友了。
  当夜她父亲发牢骚:“老张真不是生意经,平日称兄道弟,要紧关头他却来办公事,一点带挈都没有。”
  南孙根本听不懂:“老张是谁?”
  蒋太太说:“一个建筑师。”
  蒋先生拍着大腿说:“东方花园说少有三百个单位,竟一个也拿不出来交给老朋友,太不够意思,这回子可看清他为人。”
  南孙忍不住笑了。原来在那人身上捡不到便宜,可以骂那人不仁不义。
  父亲瞪女儿一眼:“你笑什么,愈发宠得你不像个样子。”
  南孙暗暗吁出口气,父亲近日脾气急躁,大抵身受压力不少,她情愿他旧时模样,没出息地好白话,成日游手好闲。
  蒋太太悄悄说:“这里面有老太太的份子,所以他特别紧张。”
  南孙换件衣服便出去。
  她同锁锁说:“一过了十八岁,在家就成为吃闲饭的人,谁都嫌我。”
  “你看你,脸皮吹弹得破。”
  女佣斟出茶来,南孙一呆,又是一项新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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