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丧最是熬人;七月里沈珏回来时;便开始在太爷灵前守孝。等到太爷出殡时;沈珏不能说皮包骨;也是清减的不行。至于“心情郁结”为了什么;旁人不知道;沈却不能说不知道。
沈珏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客房。
他站在小二房跨院门口半响没有进去;转身去了主院。
因大老爷与大太太都病着;小厨房里熬着药;院子里都是浓浓的草药味儿
“二叔。”
“爹。”
小栋哥儿与小桐哥儿两个正好从上房侍疾出来;见到沈;都上前来。
沈摆摆手;道:“你们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两个少年听命下去了。
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方挑了帘子进屋。
因大老爷在东边卧室养病;大太太就安置在西屋。
这夫妻两个已经年过半百;早就分室而居。
沈犹豫了一下;先去了西屋。
大太太本是闭着眼睛;听到动静;就睁开来。
见是沈来了;大太太立时泪如泉涌。
“娘……”沈站在炕边;心下凄楚。
大太太伸出胳膊来;拉住沈的手哽咽道:“儿娘的报应来了……
“娘您别胡思乱想……莫要让珏哥儿走的不安生……”沈说着;也是红了眼圈。
大太太的眼泪止不住:“是娘对珏哥儿不好;珏哥儿才这样无牵无挂就去了……如今不仅连母子名分没了;家里连个念想也没有……”
沈想起族长太爷留下的那几口箱子;只觉得冥冥之中自由主宰。
他低下头;悔得肠子都清了。沈珏千里奔丧固然受累;可那“心情郁结”的罪魁祸首却是他这个同胞兄长……
沈能想起这个;宗房大老爷自然也想得起。
就在大太太与儿子哭诉时;宗房大老爷在东屋也醒着。
想起那曾经软软乎乎的小儿子;想起这十几年的亏待;宗房大老爷也是红了眼。
同样是悔恨不及;宗房大老爷在埋怨二房的同时;更多的是恨自己。
在幼子在家时;自己看似偏疼;可纵容妻子的漠视;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旁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关爱;沈珏却打小只能养在祖父身边。要是自己能有担当;早就教训丨了妻子;怎么会让幼子委屈了十几年?
要是自己早就解了妻子心结;一家人骨肉和乐;便也没有后边出继的事。
可自己固然有错处;那自己的妻子呢?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就忍心无视轻慢?
要说宗房大太太当年产后病重时;宗房大老爷没生续弦之心那是假话。毕竟那时;宗房大老爷刚值不惑之年;算是壮年;又是宗子的身份;族中不少事务也需宗妇出面打理。
对比着年过不惑的妻子;对于正值妙龄的贺氏族女;宗房大老爷确实也心动。
可那是宗房大太太自己挑的继室人选;宗房大老爷即便碍于妻子与岳家的情面点了头;相见之余也彼此受礼;并无逾规之举。
等到妻子病愈;却为此事吃起醋来;宗房大老爷不耐烦之余;多少也有些心虚。毕竟宗房大太太也是原配发妻;结缡二十余载;又是为了给自己生儿育女才遭遇产关;自己对贺氏女的动心;确实有见色思迁之嫌。
为了这点子心虚;不管是宗房大太太发嫁族妹;还是不待见幼子;宗房大老爷都没有说什么。
他以为会时过境迁;却忘了这世上还有“破镜难圆”这四字。宗房大太太从此就转了性子;人前依旧宽和大度;只夫妻相处时却是猜疑不断、言语刻薄。但凡宗房大老爷多看哪个女子一眼;宗房大太太都能想到“负心薄情”上去
想着这十余年的往事;宗房大老爷觉得自己后悔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望向西屋;面上冰寒。好好的同胞兄弟;就因妻子对长子的偏疼;对幼子的漠视;使得骨肉之间都是嫌隙。
再深厚的夫妻之情也禁不起折腾;他心中甚至生出几分恶意。要是妻子十五年前就走了;是不是宗房也到不了今日……
正胡思乱想;就听到有人道:“爹……”
沈过来了。
宗房大老爷慢慢坐起;直愣愣地盯着儿子。
沈心下一颤;一下子跪了下来。
“啪”的一声;宗房大老爷已经挥起胳膊;狠狠地甩了下去。
沈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却依旧是跪在那里不敢动。
对于沈珏来说;宗房大老爷是慈父;可对于沈来说;打小也是棍棒教导出来的。
宗房大老爷一字一顿道:“还知愧;总算心肝没黑透;立时去京城;带你弟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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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同室操戈(上)
没等沈做出反应;就听门外有人喝道:“万万不可”
宗房大老爷与沈都望向门口;就见沈械皱眉挑了帘子大踏步进来。
“爹;出继不是儿戏;怎么可出尔反尔?”沈械满脸不赞成地说道。
宗房大老爷黑着脸道:“那是我的儿子;落地九斤重;娇养了十二年都平平安安的儿子……如今魂断京城;连个侍奉香火的后人都没有;我就是要接他回来”
他恨自己;也恨二房没有看顾好沈珏。
两房族人本就相隔千里;往来的少;又哪里有什么情分在?之前是他贪心;为了小儿子的前程才狠心出继儿子;没想到不仅骨肉生离;又见死别;有多恨就有多悔。
“爹;族谱已经记了;各房族人都看着;不可意气行事。”沈械眉头皱的更紧:“这样的事;想来二房长辈也是不愿见到;这才特意派了大管家李实过来……那边本就愧着;要是这边计较的多了;倒有咄咄逼人之嫌……”
“哈?我好好的儿子就此送了命;我这做老子的就计较不得?”宗房大老爷怒极而笑:“勿要啰嗦我是你老子;还轮不到你来教导我;我定是要接我儿回来”
眼见沈械还要再说;沈忙起身拦着道:“大哥;爹心里难受;大哥就听爹的吧……”
沈械一甩胳膊;呵斥道:“爹因悲乱了心神;你也糊涂了不成?白长了脑子;这是过家家么?昨儿出继;今儿接回来?珏哥已经出继在二房名下;就是二房子孙;葬在京城有何不妥当?非要千里迢迢折腾一趟;让珏哥儿不安生不说;还要让其他房头族人看笑话;也要与二房生了嫌隙”
沈挺着脖子道:“大哥瞻前顾后;有没有想过珏哥儿是亲弟弟?就算爹糊涂了;我也糊涂了又如何?只要能接珏哥儿回来;我乐意”
沈械已是恼了:“那是尚书府;不是寻常人家;好不容易二房与族中关系才缓和些;非要再成仇不成?”
在京中时;他虽在政见上趋向贺氏那边;对于尚书府保持客气疏离的态度;可那是因身为宗孙;放不下架子;不愿意弱了宗房之势;给人依附与二房之嫌;在他心中;依旧对沈家有二房这一房族人为傲。
他不过是六部小官;在京城实不算什么;可这几年人情往来无人怠慢;那就是因他是沈家宗孙的身份;而沈家二房有沈沧这个刑部尚书;九房有沈理这个状元。旁人敬的不是他;而是沈族之势。
可要论起来;宗房与九房已经出了五服;不过算是族人;而宗房与二房却是尚未出五服;都是中兴祖沈度沈学士嫡支血脉;他的胞弟又是尚书嗣子;两家在外人眼中与一家差不多。
“成仇又何妨?二房主动求了珏哥儿过去做嗣子;却没有照顾好珏哥儿;难道宗房就抱怨不得?”沈对弟弟满心愧疚;倒是与宗房大老爷一样;在自责的同时;也对二房生了怨愤之心。
沈械被弟弟顶嘴;已经不痛快;望向宗房大老爷;见他也满脸赞成的模样;不由着急道:“你们只想着出一口气;有没有想到我?事已至此;何必平白得罪二房?吃亏了又不落好?”
宗房大老爷与沈都望向沈械;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
沈械自知失言;忙道:“我并非是要讨什么好处;只是想着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字来……”
宗房大老爷满脸青筋蹦出;强忍了怒气道:“哦?那照你说;宗房当如何?我好好的儿子没了;总不能就此不闻不问吧”
沈械犹豫道:“自然是当问的。尚书府小二房断嗣;总要再择嗣子。不拘那边什么打算;总不会越过宗房去……”说到这里;便望向沈。
宗房大老爷瞪眼道:“甚么?为了尚书府嗣子;你一个兄弟已经折里面了;如今你还想要第二个?”
沈吓了一跳;忙道:“大哥不是这个意思吧?那可万万不成;二房大太太要是想要年长嗣子;当年也不会挑了珏哥儿与瑞哥儿过去……”
沈械想了想道:“也未必是嗣子;沈珞与珏哥儿都是无子而殇;那边小二房与其再过继嗣子;还不若过继嗣孙;兼祧两房来的更便宜……”
宗房大老爷脸色灰拜;身子佝偻下来;一下子老了十来岁;道:“管他尚书府滔天富贵;都不予宗房相于。为了我一时贪心;已经折了一个儿子在里头;这教训丨还不够?管他尚书府嗣子、嗣孙;都不与宗房相于……既是宗房儿孙;想要富贵荣华就自己去赚;勿要再生取巧之心……”
宗房大老爷心灰意冷;沈则是有些迷糊。
不管是过继嗣子还是过继嗣孙;都不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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