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明望族- 第2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还不知今天出殡大戏后沈理会如何与沈举人摊牌,要是最后族老出面说和,将是是非非都掩了,那沈瑞可没地方哭去。眼见来了“外援”,不管顶不顶用,能借的势还要借。



    沈瑞心思百转,面上半分不显,等到知道太太再次开口催促时,才略带腼腆地低下头,小声道:“庄姨。”



    知府太太拉着沈瑞的手,满脸怜惜:“哎,好孩子。是庄姨不好,早当上门来看你。也不知你娘怎么想的,这样好的孩子一直藏在家里。”



    岂止是知府太太疑惑,就是沈瑞想到此处,也有不解之处,可不管隐情如何,现下只能推到张老安人头上,小声道:“不干娘亲的事,是祖母疼我,不爱我出门。”



    知府太太面sè依旧慈爱,眼神却微冷,转头看向宗房大娘子淡淡道:“老人家宠爱孙子,十来岁来还拘在家里,当成闺女养的,真真还是头一回听说。我那妹妹还真是好福气,遇到这样一位婆婆。”



    这虽是四房家务,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沈氏,宗房大娘子只能讪讪道:“四房这一支人丁不繁,数代单传,老人家才分外爱重些。”



    知府太太挑了挑眉,并没有再与宗房大娘子打太极,而是望向谢氏:“谢安人怎么说?”



    谢氏用帕子试了试嘴角,道:“旁人如何我不晓得,只是我家相公说过,早已视瑞二叔如亲兄弟。婶娘虽走了,还有我们这兄嫂的护着。我这也挂着心,我家相公不是脾气好的,对着我家那两个猴儿也是常动板子。婶娘就这点骨肉,要是太苛严可怎么好?偏生这做兄长的管教兄弟,也没有拦着的道理。还好瑞二叔孝顺知礼,处处可人疼,并无不当之处。否则我家相公真要动起板子,我这当嫂子的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说到这里,对沈瑞道:“不过,真要有了那时,瑞二叔也莫要埋怨你六哥,那是盼着你成才方会苛严,旁人他才不会多费心思……”
第二十四章 素车白马(三)
    谢氏这一番话,一个字也没提张老安人,可对比之下,也点出张老安人的疼爱不是真的疼爱。另外还在众人面前为沈瑞做了辩白,毕竟不管他现下瞧着如何乖巧,身上还背着骄纵不堪之名,省的有人先入为主。



    如今将沈理抬出来,证明沈瑞人品无瑕,旁人再想传沈瑞顽劣之名,也要思量思量。



    沈瑞心中叹了一声,对谢氏躬身道:“六嫂放心,瑞并非无知稚子,六哥视我如手足,我亦敬六哥如父兄。”



    不过九岁孩子模样,满脸稚嫩,可却说出自己非稚子的话,端着小大人的模样,大家看了好笑中又觉得心酸。



    谢氏目光柔和下来,虽说有孙氏对沈理供养之恩在先,他们夫妻待沈瑞再好都说得过去。可是愿意报恩,也没谁愿意请个债主在头上压着。要不然,这报恩报到什么时候是头?沈瑞才九岁,以后rì子且长着。



    升米恩、斗米仇。要是沈瑞自诩为恩亲之子,再对他们夫妻任意求索,那又当如何应对?稍有处置不当,就有“忘恩负义”之嫌。



    谢氏是妇人心肠,还是更顾着自己的小家一些。之前她即便顺着丈夫的意,对沈瑞的事颇为上心,可也生了几分忧虑在。现下听着沈瑞这一句明白话,谢氏的心里才踏实下来,待沈瑞多了几分真心。



    通判娘子本是冲着谢氏来的,好不容易等到谢氏开口,立时堆笑奉承道:“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谢安人这般温柔貌美,沈状元就算是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还怕他发甚脾气哩?有沈状元与安人护着,瑞小哥儿可是掉进福窝子里去……”



    众人齐齐无语。



    *



    巳初二刻(上午九点半)将近,众人出了灵堂,准备出丧事宜。



    出丧五大件,幡儿、牌儿、棍儿、盆儿、罐儿。



    罐儿就是昨晚撤灵前装的祭菜罐儿,已经准备妥当,只等金棺入墓后放在棺材前头,与逝者一起深埋地下。



    这罐儿通常有孝子之妻或是承重孙之妻抱着,沈瑞年方九岁,哪里找个小媳妇给孙氏抱罐儿?偏生有沈瑞在,这抱罐儿人选又不能随意让外人女孝眷替代,要不这“夫妻”名声相对算什么事?



    幡儿是引魂幡,寻常百姓人家用的是多是牌子幡,沈家既是望族大户,四房当家娘子的引魂幡就是比较华丽的大幡。



    幡杆上的金钩龙凤“衔”着一个六角架子,中间大幡,上书“已故智庆堂孝廉沈门孙氏孺人之灵引魂幡”,左边书原命八字,右边书大限时辰。周遭六角各挂一小幡,又称“六尘幡”,取佛教“六境”之意,一幡书“愿眼观华藏界”,二幡书“愿耳听舍那声”,三幡书“愿鼻闻戒定香”,四幡书“愿舌尝甘露味”,五幡书“愿身披福田衣”,六幡书“愿意为无为舍”。



    丧事中的所谓“承重”,这“重”指的就是幡儿,这抗幡儿的活计毫无疑问当落在沈瑞这孝子身上。



    牌儿是灵牌,是金棺入土前供奉在灵柩前的纸制灵牌,上面写着孙氏名讳,用黑纱蒙着,通常有次子捧牌儿。孙氏只有一亲子,这灵牌就有庶长子沈瑾捧着。



    棍儿就是“孝棒”、“哭丧棒”,这些rì子沈瑞在灵堂手中拿的就是此物。可在出殡时,孝子要抗幡儿,这棍儿就有三子以下的男孝眷都要手捧此棍儿。四房只有两个儿子,沈全虽是代妹妹送丧,可到底归在男孝眷行列里,便做捧棍儿之人。



    沈理为孙氏义服不杖期,本不需捧棍儿。可是沈瑞年幼,沈家祖坟又在城外,沈理到底不放心,想要就近照看,就也站在沈瑞身侧捧棍儿



    盆儿,民间俗称“丧盆子”,雅称“吉祥盆”、“yīn阳盆”。这盆儿与幡儿一样,是继承权的象征,只有孝子与承重孙有权利摔盆儿。



    等到随着司仪高呼“参灵”,孝子孝属就位。



    沈瑞跪在最前头,沈瑾抱着灵牌跪在沈瑞身后,后是沈全、沈理,最后是族中有服晚辈,有服亲的女孝属则跪在后边。其他无服族人与沈家故交好友,则站在一旁观礼。



    原本当是女孝属中的媳妇、承重孙媳妇给孙氏抱罐儿,可现下由沈举人抱了,站在沈瑞身侧。



    这样的行事并不叫人称奇,早有这样的先例,夫为亡妻抱罐儿,或者妻为亡夫抱罐儿,也有孤鸾失偶、伉俪情深之意。只是有沈举人不待见嫡子在先,面皮又耷拉着,这抱罐儿之举就显得有些不情不愿,看不出夫妻情深,不免引得人侧目。



    看的旁边的几位族老眼急,恨不得将沈举人拉下来。今儿这哪里只是孙氏大事,还是沈氏一族大事,这沈举人未免太拎不清。只是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大家的目光或多或少都落在孝子沈瑞身上。



    见众人都跪好、站好,司仪将引灵幡递给沈瑞。虽说杆身是用竹制外边糊纸,可一丈来高,对于身量不足的沈瑞来说,分量委实不轻。沈瑞双手接过,可按照规矩只能用右手打幡儿,便借着肩膀做支点,才将幡杆立起来。



    早有提调通知门外响器参领,沈瑞手中的引灵幡就像是信号时的,刚接过来,就听到门外一阵锣鼓声响,鼓手乐师们拿着家伙儿事儿进了院子,分做两排,站在孝属两侧,连奏三首丧乐曲。



    沈瑞认真的听了一会儿,三首丧乐,只听出中间一首是《哭皇天》。这曲子是传到后世去的,虽与后世音调略有不同,依稀还有些影子在里头。至于前后两首丧曲,则是全然陌生。



    “呜呜呀呀”,曲声似泣。孝子孝属们虽还没到“举哀”之时,可这丧曲一起,旁观人群中有想起孙氏生前好处的,已经开始出现哭声。



    接着,哭声跟传染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等到响器参灵完毕,人群中已经哭成一片。反而是跪在地上的孝属们,因没到举哀之时,还比较克制。



    沈瑞虽没有抬头,可身上都被四处目光灼得发热,就晓得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他便将脑袋抵到胸前,用袖子擦拭了一把眼睛,立时泪如雨下。



    此时,丧曲已毕司仪叫起,灵柩“出堂”,由杠夫们抬起,从灵堂抬到大门外。这才到举哀之时,全体孝属起身,退立而行,边走边哭,嚎哭声一片。沈瑞早已泪流满面,眼前一片模糊,想到郭氏早上的交代,他没有嚎啕大哭,可也“呜呜”地哭出声来。



    灵柩抬到大门外,早有大杠与各执事准备齐当。



    沈瑞熬了一晚上,自己“哭”了这两起儿,眼下四周又是乱糟糟的,直觉得脑仁儿生疼。又因老姜刺激,不仅眼泪直流,鼻涕也跟着凑热闹,他用袖子擦了一把又一把,不说旁人,直将自己恶心的够呛。可这鼻涕跟眼泪一样,都跟开闸了似的拦不住,偏生一个手又被幡杆儿占着。



    这幅狼狈模样,他实不愿让旁人看见。这两rì他又跪的多,膝盖酸软,便趁机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



    却是无心插柳,另有所获。



    旁人眼中,这孩子就是哭得眼泪止不住,神情恍惚的身子都立不住。醒来这一个多月,沈瑞虽没有饿肚子,可毕竟如素,小孩子又是抽条的时候,看着越发清减,显得瘦瘦小小。他这个样子,就算现下张老安人跳出来,指着孙子说其“顽劣不孝”,也不会再有人相信。



    杠夫们已经就位,丧盆儿也准备好。孝属们哭声渐止,满场只剩下沈瑞的“呜呜”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