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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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树-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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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高兴起来,“你是吃准了我对你没脾气是吧?”
  他小心翼翼点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然后笑得更灿烂了,“和风,你以后嫁了人,一定是个特别厉害的太太。”
  我舀了一大口粥塞他嘴里,看他还有没有空揶揄我。然而话到底是要接下去,迟虑了片刻,便懒懒笑着反问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太太,温柔的,贤惠的,体贴入微的?”
  他将头往后偏了偏,视线掠过,转而去望正对面的的墙面,还傻傻地埋怨了一声,“这儿的墙白得刺眼。”
  我却仿佛从他的转换话题中得到了答案,冷冷嗤笑两声,道:“反正别像我这样的,就好。”
  他长长的睫毛倏忽抖了两抖,眼底深邃,深潭浩渺,看向我时,居然让我心悸不已。
  “也不是,”他说得极低极低,“像你这样的挺好。”
  “……”我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你能为先生天天都做个蛋,那就更好了。”
  “……”
  待喂食完毕,器皿洗净,我一歪身子,坐在了他的窄床旁边。
  顾少卿正打着点滴,仔仔细细阅读报纸,我一把夺了过去,将狰狞奸笑的一张脸摆在他面前。
  “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他点头,我便继续说,“能不能把刚刚后面那句话收回肚子里去?”
  时间间隔的有些长,他慢慢回想了一下,有些印象了,“可以。”
  我雀跃,“那你把前面一句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他微微蹙起眉头,非常为难的样子,“因为今天没有吃蛋,我的记忆力明显退化了,和风,我说过什么吗?”
  “……”居然和我装糊涂,来威胁我的绝对统治?我万分委屈,嚯的起身,在病房里淑女全无的来回走动,“我可算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了——母鸡,没错,你的绝佳好配偶就是母鸡!”
  “……”他辩解,“不对,也可以是母鸭,母鹅,母鹌鹑……”
  “……”我抹把汗,顾少卿,咱能有点儿出息吗?
  顾少卿不愿住进这家医院,时不时喊我一声,“和风,我能不能出院回去?”
  我白他一眼,“不行。”
  三番两次被我拒绝之后,顾少卿也便不再提及,却始终不爱笑,凝着眉间,唯有我忧心忡忡望向他时,方才敷衍出一抹笑意,也只是淡淡的,像是画在脸上的一层油彩,时间太久,虚浮着都快剥落了。
  我并不问他为什么长期酗酒,也不问他为什么不肯呆在这间医院,直觉中认为他有许许多多的难言之隐,那种被称为秘密的东西深匿在心底沙砾。
  而我,还没有重要到能掀开表层的掩埋,挖掘出最底层的一重厚重——反观我自己,却已为他坦露心声,毫无保留。
  在这场遥无尽头的暗恋中,他始终是为我仰望的一个,无论岁月如何更迭嬗变,无论彼此如何相处交往,我始终都是站在下风的那一个,一直低进尘埃里。
  但因为对象是他,我愿意。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可兜里的钱却是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本来基数就不够大,何况还是要用来伺候一个病号子。
  在兜里一个子都不剩的那一天,我一个人抱着脑袋在窗前坐了许久,心里反反复复思忖着如何问顾少卿要钱。
  张爱玲说,能够爱一个人爱到问他拿零用钱的程度,都是严格的考验。
  原来我并不能读懂,现在却不得不懂了。若是有一天,我能毫无思索地伸手要钱,而他毫无芥蒂地给我钱,也许我们的关系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顾少卿住院不安分,时常起床下来走动,此刻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响起,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他已将手举到了我眼前,食指中指间夹着一张信用卡。
  “密码是521521。”他笑得清澈,午后艳阳高照,射在他脸上,却碎裂作无数浅浅的暖意。
  我看得有些呆了,听到密码时更是一愣,“你怎么会用我的生日做密码?”
  他没什么意外,“哦,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我没和你说过?”
  我摇了摇头,情绪很快低落下去。
  原本以为他爱那首《End of may》或多或少是有些我的因素,刚刚的一连串密码更是铁证,我在他心里必定保存着那独有的一份地位——
  可现在看来,全然不是如此。
  几天之前,凯丝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自己想了又想,觉得我们“同居”的事情单纯得厉害。
  “什么意思?”我急急地问她。
  “顾老师要你和他住,确实是他在乎你的一种表现。”
  我笑了,“我不否定你的话。”
  “别得意,我说的重点可在后头。”
  “好吧。”
  “你想啊,他给你补课,送你去挂水,配合你主持,时常维护你、帮你出头,太坦坦荡荡了不是吗?爱情里必须有点偷偷摸摸的东西,专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小惊喜,可他不仅没有如此,还毫不避嫌地拉你回去住,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对你毫无那种意思,就是把你当妹妹当学生似的照顾,要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果断不能相信他连你手都没拉过的事实,就是柳下惠也做不到如此坐怀不乱。”
  “……”
  若是那时,还抱着一线小希望小希冀,现在也大可不必了。
  我拿着这张卡取了点钱,坐公交车去工作过的那条巷子里买了份白斩鸡,隔壁一家有现烤的鹌鹑蛋,我在一旁等候时,鼻子酸酸,将眼睛逼得通红。
  我一遍又一遍吸着鼻子,绵长而用力地深呼吸,烤鹌鹑蛋的是个小男生,看见我这副样子便觉得奇怪,“你怎么哭了?”
  我一扭鼻子,咽下几口苦涩,犟嘴嚷嚷起来,“都是你的错,干嘛放这么多辣椒啊,熏死我了!”
  我将每一笔开销都记录到本子上,回到医院,先咨询了医生,得到他的首肯后,方才将东西拿给了顾少卿。
  他吃得很开心,像个孩子似的用手拣,我就在一旁看着,却笑不出来,无论怎么用力说服自己。
  他津津有味地吃着鹌鹑蛋,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眼弯弯地望向我,说,“和风,这个还没你做的荷包蛋好吃。”
  我看着他,双手用力绞着,就像我的心。
  “顾老师。”这么多天里,我头一次这么喊他,无论是“喂”也好,光秃秃无称谓也罢,我一向排斥这三个字,像是两人之间硬生生扯开一道墙,间隔开无法逾越的一段距离。可此刻,这样的生疏是合适的。
  他似乎愣了愣,“怎么?”
  我想,总有一天要这样摊牌,只是没想过会如此艰难,“我很快就会搬走,你总不能一直都习惯我煮的东西吧。”
  “……”他许久没说话,放下手里的那串鹌鹑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窗外,简短的几个字,“嗯,是啊。”
  后来,那剩余的几个蛋,他一直没再吃。
  伺候病人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我歪在病房里的躺椅上静静看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得不安稳,总是有个清丽的背影在眼前晃,一遍遍地喊着同一个名字,“少卿,少卿……”
  顾少卿就这么慢慢出现,像是油画中维纳斯的诞生,乘着贝壳从满是泡沫的海上而来,浅浅而笑,“柳絮,你是归人还是过客呢?”
  我大骇,仔仔细细看那道背影,她蓦地一转头,果然就是柳絮。她奔跑过来,从我的身体内穿过,直直撞进顾少卿的怀中。
  “少卿,如果没有父母,至少你还有我!”
  我“哇”的一声哭了,原来我不过是一只鬼魂,一团空气,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怎么能甘心,我也爱顾少卿!
  可他呢……他不爱我。
  醒来时,早已是暮色四合,苍穹沉沉压顶,有种浓烈的气氛压得人难以喘息。
  身上盖了件外套,有顾少卿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味。我擦了擦脸,眼尾一处,居然真留下了泪痕。
  不知为何会做那个梦,因为梦中一切都太过真实,因而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再从头到尾回顾一遍。宁愿相信梦与现实相反,科学的说法也有一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其实一切不过子虚乌有。
  顾少卿不在病房,我带着他的外套往外走,远远看见他就站在走廊的另一头看天,身边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是他的临床,得了肝癌。
  我穿着平底鞋,走路很轻,因而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发现。相距不过十步,我这才发现两人竟然是在抽烟。
  顾少卿两指夹着,大拇指指腹轻轻点了点烟头,灰烬落了下去,他复又吸起来,那点猩红一直亮着没有变暗。
  烟雾缭绕中,老人问他,“那个小姑娘是你什么人,女朋友?看起来又乖巧又活泼,你住院这么多天了,几乎无时无刻不守在你床边,也真是难得了。”
  他淡淡而说,“不是女朋友,只是我的一个学生。”
  “学生?”
  “对,其实,更像是我妹妹。她父母不在家,我临时照顾她,却不想反被她照顾了,挺惭愧的。”
  我在这一头心揪了一揪,凯丝说得一点不错,他太坦坦荡荡了,连我们住一起的事也能如此正大光明地告诉别人,所以才不怕什么男女有别,更不畏惧什么流言蜚语。
  我头一次发现,妹妹这个词是比学生更伤人更疏离的词,短短两个字便将我们之间彻彻底底定了性。
  想想也是啊,我比他小六岁,他满屋子乱钻,会说话会打架的时候,我才不过刚刚生下来,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
  “可是我看这个学生真挺喜欢你的,提醒你注意注意。”
  看不见顾少卿的表情,似乎是怔了怔,下一刻,便突然转过身来,一眼望见了脸色发红的我。
  我咬了咬牙关,告诉自己不能退后,在这两股视线里前行,自然无比地为他披上外套,掖了掖衣角,方才看那老爷爷,我笑得特别灿烂,“我当然喜欢顾老师了,他人好又负责,还总是无私地帮助我。不仅仅是我,我们全班同学都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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