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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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十三辑-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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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女孩就是刘丹霞。那天晚上,洪金保回到家后叫刘丹霞自己去煮了一碗面
吃,然后叫她去冲凉。冲完凉后的刘丹霞裹在洪金保宽大的衣服里面显得极其凄美
动人,当她细声说着从贵州老家被人拐骗到广东及后来好不容易脱离虎口的经历时,
洪金保心里的确产生一股将这个我见犹怜的女孩拥入怀中的强烈冲动。当然洪金保
并没有将这种想法付诸行动。他以尽量沉稳温和的声音安慰她,让她在大厅里看电
视或者睡觉,自己则回到二楼的房间。

    刘丹霞的到来很快就极大地改变了洪金保多年来养成的生活习惯,比如他不再
每天以方便面作早餐,中午不再留在市政府吃饭堂,晚上更不会死缠烂打地请人家
吃饭顺便倾泻一回他那永远也倒不尽的牢骚话。不仅如此,更关键的是,洪金保从
此变成了一个真正友善、豁达而又快乐的人。同事升了官,他真诚地对他说:恭喜
恭喜!同事分了房子,他真诚地对他说:恭喜恭喜!同事发了财生了孩子,甚至得
了个年度先进,他都会发自内心地去祝贺他。起初别人还怀疑他的诚意,慢慢地就
改变了看法,觉得洪金保真是一个挺不错的人。

    一般来说,如果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洪金保每天都会很准时地回到他的
“天然居”。而总是当他的摩托车刚到院门外,刘丹霞便适时打开门,笑吟吟说:
“洪先生回来了!”洪金保常常为这种情景感动得不行,表面上却很自然地笑一笑,
点点头,很随便地问一句:“今天还好吧?”然后泊好车,美滋滋地走进屋里。屋
里弥满着饭菜的香味。洪金保这时候总是近乎贪婪地扇动两下鼻翼,慢慢地在沙发
上坐下,眯上眼睛歇憩片刻。然后刘丹霞就会将一双拖鞋轻轻地放在他脚边,细声
细气地叫道:“洪先生吃饭吧。”洪金保就夸张地伸一个懒腰,趿上拖鞋洗手吃饭。
饭桌上洪金保通常都会讲上一两个笑话或道听途说的趣事,刘丹霞便吃吃地笑个不
停。

    院子很大,洪金保最初的打算是在空地上种种花草和果树,后来在刘丹霞的建
议下,他们辟出了相当比例的地方来种蔬菜。这方面刘丹霞不但兴趣十足而且是把
好手,她将白天的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了上面。洪金保则要求单独承包了早晚浇水
的活儿。在他们的精耕细作下,菜园很快就丰盈了起来。

    生活简单,因而就显得非常有规律,正常情况下。洪金保在10点钟左右就开始
上楼睡觉,但他并不能很快入睡。他听着刘丹霞在楼下走动的脚步声,听着她冲凉
的哗哗的水声,他甚至能在蛐蛐蝈蝈们的轻弹漫唱中分辨出她轻柔的呼吸声,于是
全身便燥热起来,他总是感觉到有一股蓝色的火焰在皮肤下熊熊燃烧。洪金保常常
想,如果楼下那个单纯的年轻漂亮而又可怜的女孩是自己的女人多好哇!洪金保想,
如果自己再年轻10岁的话,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追求她;或者若她本身是一个放荡
的女孩,那他就可以在良心上不负任何责任地占有她。可以肯定,曾经有某些不良
甚至罪恶的念头在洪金保的脑海里闪现过。

    实事求是地说,作为生活在改革开放后的珠江三角洲的男性公民,洪金保不能
算是完全封建保守的人。尤其是在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里,洪金保也到过酒吧喝酒,
去过卡拉OK歌舞厅唱歌跳舞,进过桑拿中心冲凉,甚至也享受过“三陪”小姐的服
务。但洪金保的意识深处却始终认为,自己对刘丹霞哪怕一丁点的引诱行为都将是
一种耻辱和罪恶。由此可见,单纯和娇弱有时反而是一把强大而有效的保护伞。

    我们要说的是,19岁的刘丹霞极偶然地闯入了43岁的洪金保的生活,而她在给
洪金保带来幸福与欢乐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痛苦与悲伤。

    1997年5 月23日下午5 点37分,刚刚出市政府大门的洪金保收到了刘丹霞家里
打出的自动传呼,当他20分钟后以一种兴奋与急切的心情赶回“天然居”时,赫然
发现院外停着几辆旋着警灯的车辆。由此他意识到他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他
不及泊车就冲进里,然后他看到了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场面:屋内血流满地,
一丝不挂的刘丹霞倒在大厅的电话机旁,几名公安人员正在给裸体的尸体察看着什
么。洪金保本能地狂叫一声:“不!”他使尽全身力气掀开他们,并扑在刘丹霞的
尸体上,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来为她遮羞。他不停地摇着她的脸嘶叫:“阿霞!霞!
……”两名公安去拉他,他奋力一甩,隐约听到一人“噢”地惨叫了一声。他不管,
他紧紧地抱住刘丹霞的身子喊:“霞!霞!你醒醒!你快醒醒啊霞!”很快,他被
人架住了,他拼命挣扎,最后被铐锁在窗条上。他歇斯底里地叫道:“你们别看她,
你们卑鄙,你们无耻!你们这群不要脸的东西!”然后他感觉到被人狠狠地摔了一
个耳光。

    刘丹霞死了,是奸后被杀。法医说,遭强暴之前,她还是一个处女。这个残酷
的事实将正处于幸福边缘的洪金保击垮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洪金保这个四十多
岁的汉子动不动就泪流满面,甚至躲起来嚎啕大哭。他的朋友吴孝正骂他,说你自
己老婆死时一滴眼泪不掉,却为一个根本没到手的女人哭丧喊魂,简直是鬼迷心窍
透顶。他努力压住心中的愤怒,装作没听见。

    案发后的第四天,刘丹霞家里星夜赶到三个人,其中的一个大胡子小男人刚照
面就一把揪住洪金保抽了个耳刮子,打雷般吼道:“狗娘养的,你赔我妹妹命来!”
正好吴孝正及另外一个朋友在,一左一右拽住那汉子骂道:“神经病呀你?!人又
不是他杀的,你少在这里撒野!”那汉子浑身是劲,稍一用力便把两人甩了开去,
握紧两个青筋暴凸出的拳头,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倒是洪金保异常冷静地抹了抹嘴
角的血迹,说:“你们别拦他,他妹妹是在我家被人杀死的,我是该打。如果我不
让阿霞一个人呆在这前无村后无店的家里,她也就不会这样子惨死的。”

    洪金保对视着那汉子,淡淡地说:“你大概是阿霞的哥哥刘大牛吧?你打吧,
我决不还手,等你打够了,再说其它事情。”

    刘大牛却反而不打了,抱头蹲在地上哭喊道:“小霞子,是哥害了你啊!哥不
该让你出来,不该让你受骗啊!……”

    同来的女人瞥了一眼丈夫,指手画脚地质问着洪金保:“人呢?你们把我们家
小霞子害死了,还想不让我们见她最后一面吗?!”

    吴孝正恶声恶气地说:“你们少在这里撒泼赖,有本事去找真正的凶手去算帐。
尸体早拉到火葬场了,要见去火葬场见去!”

    后面那个一个呜呜呀呀骂个不停的那人哑嚎一声:“霞妞哇……”转身趔趔趄
趄地朝外奔去。洪金保忙追上他,说:“大伯,天还没亮,去早了也没用,您先休
息一下,等天光了我再带你们过去。”老人听不懂他的话,死活要往前冲,折腾几
下竟晕了过去。大家手忙脚乱地救人,女人则鬼哭狼嚎地骂洪金保这个天收地杀的
害死了两条人命。吴孝正喝道:“你他妈再吵就活人死人一起扔出去!”女人有些
吓住了,改口哭喊着:“爹,你可不能死,不能死啊!”

    第二天,尸体进行火化。

    洪金保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地把一个纸团塞在尸体下面。下午刘大牛三人从派出
所回到“天然居”,女人直接了当地问洪金保准备赔多少钱。洪金保默不作声。女
人吊着嗓门说:“人是在你家死的,不叫你赔命,至少也得赔个十万八万。”女人
还说,你不明不白地把一个大闺女藏在家里,还不是叫几个臭钱烧的?这也罢了,
怪我们小霞子年轻不懂事受了你的欺蒙拐骗;可你不该把她的命也害了呀。你若不
赔个十万八万,不用雷来轰你,我们把你连这鬼屋一起烧了,也算为小霞子报了仇。


    洪金保冷笑着说,你们是准备靠丹霞的死来发财吧?你少做梦,别说我没钱,
就是有钱,我不会也用不着给你们这种人。我最多帮你们出了来去的车费,已经是
天大的事了。

    老头就哀哀地道:“大牛,可不能让霞妞她白死了哟。”

    刘大牛闻言一把掐住洪金保的脖子,狠声说:“婊子养的,你到底是给还是不
给?”

    正好吴孝正两人从外面进来,见状忙冲上来把洪金保解救了。吴孝正立即骂骂
咧咧找来一把铁铲准备干架,另外一个人怕再出人命,慌忙打“110 ”报警。

    双方僵持了二十来分钟,警察赶到了,其中有个姓陈的副所长。陈副所长首先
威吓了刘大牛,说如果再胡闹就将他们三个全都抓起来,然后又做洪金保的思想工
作,让他多少出一点抚恤金给死者家属。洪金保说,我本来打算给他们几千块钱的,
但他们刚才那态度让我受不了。陈副所长很武断地作了个价,说五千吧。见双方都
没什么意见,叮嘱一番后便带人离开了。

    刘大牛三人在收拾死者遗物时哭成一片,洪金保听着听着也不由悲从中来,躲
进洗手间去流泪。等他出来时,三人已将该拿走的东西全部塞进了两个旅行袋,就
等着洪金保给钱。洪金保走进刘丹霞原来住的房间,里面已是一片零乱,却见到几
张写满字的纸张飘散在地上,似乎是刚从某本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他捡起来看看,
竟是刘丹霞断断续续写下的“日记”,确切地说,是很简单的十几段句子。

    刘丹霞在她的首篇“日记”中写首:“老天开恩,让我遇到了洪先生这样的好
人。本来,我以为他决不会真的完全出于好心的来收留我,尤其是当我发现他的房
子这么偏僻而且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真怀疑又被人骗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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