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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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十三辑-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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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帮我做工,自由自在,我在花店受老板管制。这样下去不行!他是打工的命,让
他当老板,是当不好的。如今有了叶娥,不能让他干了。等以后开花店再叫他帮工
吧。把叶娥接到出租屋,给我洗衣做饭,同吃同睡,日子多滋润!赚到的钱,也不
用和人平分。同二伢就不一样,多一个和尚多一份斋。猴年马月能发财?

    这么一想,当天晚上就去芳村出租屋。二伢居然不在屋里呆着,去看录像了。
孔福很生气,我让你插花,让你不打工,你太不自觉了,有钱乱花,很会享受的。
花我的钱你不上心。

    二伢看完录像回屋。孔福劈头盖脑把他骂得睁不开眼。你太不争气了,有了点
钱就乱花,不晓得打算盘。你在花场一年到头,看了几次录像?买过几身衣服?你
现在学会抽烟了,连饭都去排档吃。我在花店省吃俭用,把钱做成本,你背着我大
手大脚。这样下去,能开花店?能发财?你不想开花店,你不想发财,做一天和尚
敲一天钟,把我害了你知道吗?你在福中不知福,不肯动脑筋,什么事全依靠我,
我要你做什么来?我要开花店,我要发财!

    看了一场录像回来,挨了一通恶骂,二伢懵懵懂懂,一头雾水。我又不经常看,
看这一回,碰巧你遇到了。你讲的有理,我听你的,以后不看就是了。听着听着,
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上纲上线的,不就看一回录像吗。仔细听了,明白了,原
来你想把阿娥接来出租屋,你不想打工了。你骂我,逼迫我一怒之下,主动提出不
插花了。没门!我钱都没收到,你这么一逼,我就白干了?其实你明明白白讲出来,
我心里还好受些,我打工去算了。你的鬼主意太多了。孔贵私下打了算盘,你有鬼
名堂,我有好办法。

    孔福骂着骂着,觉得不能过分。手足兄弟,低头不见抬头见。伤了他的自尊,
翻脸了,恐怕对自己不利。缓和口气,话锋一转。说:“我的脾气不好,你从小知
道的。一气之下,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你也不要东想西想,我是为我们兄弟俩想,
恨铁不成钢。叶娥没地方去,花店我呆不下去了,老板不满意我,迟早我要离开花
店的。你只知道看录像,有看录像的钱,不晓得买多点好菜吃。别人不会讲你是我
老哥。你就是不知道爱护自己身体……”

    初冬的广州,一连几天,扯麻纱似地,飘着蒙蒙细雨。

    孔福终于将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接到芳村区出租屋。久雨初晴,冬日的阳光哗
啦啦洒满一地。

    出租屋像掏空了的蚌壳,孔福们蝼蚁似地挤进来,有了属于自己的自由空间。
他珍爱这片蚌壳。在这阴暗潮湿的蚌壳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楼道很黑,你在院门口站一会。”孔福说。

    孔福抢先几步,钻进黑的楼道里,掏出裤带上的钥匙开了门。门里边迎面扑来
一股凉丝丝的空气。他放下皮箱,朝西南角跨几步,在矮桌上摸到蜡烛和打火机。
点燃蜡烛的手,一阵颤抖。屋子里简陋的陈设跃入眼帘,毛手毛脚的二弟,起床了,
被子也不整理一下;出门了,屋里也不收拾一下。他飞快地把地面上的桶盆什物归
位到墙角,然后去接叶娥。他把叶娥手上的两只塑料袋提过来,伸长右手揽紧她的
腰,走进屋里。

    “你到床上坐一下。”孔福把塑料袋放在桌上,桌子太过窄小,又怕蜡烛燃着
了塑料袋。扫瞄室内一圈,最后放在床上。他的脸热辣辣的,也许因为走路发热了
;也许简陋的出租屋坐着心上人。他不抬头看她的脸,拉下绳上的毛巾,浸在温水
里,揉了几下,捏干,小心擦拭她汗涔涔的脸。她的脸娇嫩有如埋在石头下面的草
根。

    “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她说。

    “嗯。”他一边答,一边洗毛巾。

    叶娥挪动了一下,靠近小桌,把桌面上的一码旧杂志,择出一本,摊开来读。
孔福立即点燃另一根蜡烛,屋内须臾光亮了许多。蓦地,看见堆放墙角的一捆保鲜
的玫瑰。他选出几支盛开的红玫瑰,剪半支满天星,全神贯注地,把红玫瑰插在花
盆里边的花泥上,剪细满天星,小心翼翼点缀在玫瑰花朵空隙,用口喷几口雾水,
一盆火样燃烧的红玫瑰,展现在叶娥眼前。

    “花好漂亮。”叶娥失声赞叹。

    “花很漂亮,你很美丽!”他微笑地说。

    “油嘴滑舌,坐一下吧。”

    他依从她,坐在她身边,揽住她颤抖的肩,端详她的脸。烛光下她的脸,宛若
雾云中飘飞的神女。他捧起她的脸,在她湿润的唇上狂吻起来。

    “你你——你坐好,——坐好,我累了,让我休休息,一下好吗?好吗?”她
抵抗着,拒绝他的狂热。

    确实很累。他想,迟早我要干你的。今天累了,明天再说。

    “你睡吧,我出去一下。”

    “你去,快去快回。”

    他说:“你躺下,我才走。”

    叶娥明眸一闪,莞尔一笑,她温顺地躺下了。他把床头毛毡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转过身,见两支蜡烛往矮里长,欲吹熄一支,看一眼叶娥,觉
得不好,反手锁上门,去了街上。

    吃晚饭的时候,窗外刮起了风。南方的风,顽童似的,不管你乐意不乐意,它
纠缠着你,骚扰着你,没完没了。孔福把低矮窄小的窗户关了。有一块玻璃缺了口,
他用一本杂志堵上。窗外屹立一面高墙,巨人似的横亘在乞丐般的出租屋面前。破
旧的出租屋大白天也见不到阳光。檐下的坑很脏,丝丝缕缕的臭气没日没夜丢进屋
里来。他习惯了。担心她受不了,遂严严实实地堵紧。

    叶娥安静地翻阅杂志,神态专注。他正想把头枕在她腿上,休息一下,猛然间,
“嗵”的一声大响,孔福吃了一惊。叶娥吓了一跳,门外甩进来高高瘦瘦的孔贵。
孔贵穿着黄色丝棉衣,红色大筒裤。头发卷曲散乱。瘦削的脸,老是给人生气的神
色。手长脚长,衣服却老短。

    见屋里坐着漂漂亮亮的叶娥,眄了一眼,脸往他处投。

    孔福说:“吃饭了?你姐把你的饭热在锅里。”

    孔贵说:“不要,我吃了。”说话像落雪弹子,冷冰冰地。

    “二弟,你到床上坐吧。”叶娥扯孔福一下,让出一个位置来。

    “我不插花了。”孔贵鼓足力气说。

    听了二弟的话,孔福心里很舒坦,还算你知趣。突然想到这两天该结帐了,慌
忙问道:“结帐了吗?”

    “前天你拿了几百块,你问结帐做什么?”孔贵把门反手一拉,咚咚咚地离开
了出租屋。

    孔福怔住了,猛然醒转过来,起身去追,叶娥扯住他的衣袖,他坐下。她抱住
他的胳膊,脸往他怀里拱,一堆乌亮的长发摊在他胸膛上。

    孔福感到有一股阴冷之气,在他背膛里蹿。他胸口紧得慌。坐了一阵,轻轻地
托起她,在床前空地踅来踅去。她低头看杂志。

    他瞄了她几下,她的脸色很平静,神态专注。也许她压根儿没有听明白和二伢
谈话的内容。他忘了她是湖北妹。她不明白面前发生了什么事最好了。初来乍到,
碰到二伢翻脸,真对不起她。她一旦明白了这一切,还看得起我吗?镇静,一定要
镇静!

    叶娥见孔福闭着眼睛躺着,担心他感冒,便脱了他的鞋,拉开毛毡盖在他身上。
从皮箱里取出她几件厚实的长外衣盖在毛毡上边。孔福忽然揭开毛毡,拦腰抱起她,
把她放在床里边,毛毡盖在两人身上。他的左臂做她的枕。右手抱紧她的腰。她见
他没脱她衣服,也没脱他自己衣服,便让他亲热。

    二伢一夜没回。

    孔福起床做早饭的时候,外边的天才朦朦亮。在花店打工时,都是早上8 点钟
才开店。昨天二弟的突变,晴空霹雳一般。他的脑袋像气球,不断地吹大,几乎要
爆烈开来。

    叶娥吃过早饭后,洗了澡,穿好衣服,开门叫孔福进来。孔福眼前的叶娥,换
穿了一套深红色纯棉短袖套裙;着铅灰色时装鞋;头发半干不湿,长长地,垂柳般
披在腰背上。黑多白少的明眸,闪他一眼,他感觉自己脸红心跳,不敢与她对视。
他低头屈背提起洗澡水往门外走。母亲曾经说过:给老婆倒洗澡水的男人,是吃脚
带鞋饭的人,没有出息。此时此地的孔福,根本记不起那些话了。他失去了她,不
敢想象,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我们去芳村公园走走,好吗?”她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听。

    “正在下雨。”孔福说。

    “看看书吧。你要心平气和,不要生气,一切都会过去的。”她说。

    他诧异地想,她明白我的心思?她什么都知道了?

    “嗵!”门推开了,孔贵风一样卷了进来。他提回两包方便面,手腕上吊着个
照相机。塑料袋胀鼓鼓地塞满新买的衣服。

    “方便面我吃不了这么多。”孔贵将买福利彩票获奖的方便面,用脚踢到叶娥
面前。

    他脱下脏兮兮的衣服。脱裤子时,转了一下身,将露出大半边屁股的三角裤衩
展示出来。孔福慌忙站起身,墙样横亘在叶娥面前。脸庞发烧,胸膛嘣嘣乱跳。他
不敢看叶娥,眼帘像布了一层雾。

    孔贵穿好衣服,从塑料袋提出几件衣服,抛到叶娥身边,说:“衣服买小了,
你穿。”扣好衣服,似乎头皮太痒,犹豫了一下,收拾提桶,澡巾,香皂,洗发水,
转身去院门口洗澡。

    孔福说:“把结帐的钱给我!”

    孔贵说:“给你?!想都莫想!你把我当憨卵,你自家是条憨卵。有了她,你
就把我一脚踢开了。先前你口口声声讲,不要给别人打工,要自己当老板。祖祖辈
辈当长工,我们这一辈要做个了断!你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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