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九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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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九十年-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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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不愿做官,只因怕愧对百姓。他却说自己是“藉恬淡以庄拙”而已。
  武昌举义后,父亲的学生、老友刘粹轩曾联络地方大侠武装,与张钫领导的复汉东征军合兵,任东征军总参议,在陕州与清军作战。1912年1月9日,刘应清军首领周符麟等人议和之请,前往谈判,却被清军扣捕于张茅,拴在马后拖死。刘粹轩十二岁学于我父亲门下。父亲眼看他进学、中举,渐有大志,将展宏图,万没料到他会早早而去。父亲含泪安顿了烈士遗孤的抚养事情。十年以后,他亲往刘粹轩殉难地,参加立祠,哭吊故人,写下两首诗:
  过张茅吊学徒刘粹轩二首
  一
  吾徒殉义地,一过一潸然。
  侠骨难埋土,腐心欲问天。
  夜台生定愈,时局豆仍煎。
  欲觅原田祀,蹉跎已十年。
  二
  生平同志事,踪迹最相亲。
  襟袍凭推送,风尘共苦辛。
  招魂空入梦,触境益沾巾。
  一事君应慰,抚孤有故人。
  

反清反袁反军阀反蒋的老同盟会员(1)
1912年初,父亲从北方返回新蔡后,依旧主持同盟会新蔡分会。他与大家一起揭露县令纵匪祸民的罪行,在地方上与拥护袁世凯的统一党激烈斗争,不相信袁世凯真能搞共和。当年秋,同盟会新蔡分会改为国民党新蔡支部,父亲依旧主持。
  那时,袁世凯派张镇芳为河南都督,让他*进步力量,以维持河南稳定。张这个人守旧顽固,河南很多人反对他。父亲的同盟会老友阎子固通电声明,他将率领武装反对张镇芳。父亲与刘芬佛一起领导县内党务,和阎子固立场一致。
  1913年春宋教仁遇刺后,凶手被逮,证据被新闻自由的报界公开,天下都怀疑袁世凯是主使。当时已经独立的司法机构,依法传讯国务总理赵秉钧。袁世凯迫于新闻和司法的压力,解除了赵的国务总理职务。7月间,江西湖口讨袁军起,发生“二次革命”。我父亲主张以革命手段响应。当月,阎子固回到新蔡县。7月23日,他与我父亲等人开会商讨,决定组织武装,起兵反袁。规划起事后先在新蔡宣布独立,然后攻城略地,与其他武装会师北伐,目标是武力推翻袁世凯。阎子固负责外线奔走,联络绿林大侠,我父亲负责县内事务,统筹指挥。阎联络组织了上万人的武装力量。那个阶段,新蔡县的反袁活动,基本上半公开了。当时被袁世凯通缉抓捕的青年张轸,长时间在新蔡避难,受到我父亲的保护和照顾。
  9月,“二次革命”被袁世凯武力击败,阎子固前往上海。10月,他计划回河南重组武装,东山再起。他从上海乘火车,行至信阳南边的武胜关时,被奸细认出,抓捕起来,绑送开封张镇芳。张早就恨透了阎子固,迫不及待,下令正法。四天后,阎子固被押到开封孝俨寺前,与那时被捕的其他二十九名新蔡志士同被杀害。袁世凯政府在报纸上宣扬这次“豫省缉获乱党”之胜利。这些人遇难后,开封有人到刑场悼念他们,即被抓捕杀害。有二三十人在一院内悼念,也全被杀害。“二次革命”前后,张镇芳为袁世凯维持河南稳定,杀了大概有上万人。三年后,我父亲重返开封,怀念老友阎子固,到刑场悼念死难烈士,有诗一首:
  吊民国二年河南国民党死难同志
  民五年春移馆汴垣
  帝乡人命贱如麻,冤血三年浸碧沙。
  我欲招魂魂不至,腥风吹赤半天霞。
  讨袁之役失败,父亲被袁世凯政权明令通缉。他二次逃亡。
  这次,父亲仍以教书谋生。他先到陕西潼关,在老同盟会员、辛亥时复汉东征军首领张钫的家塾里任教,冬天又转西安。那段时间,我二姐任锐和姐夫孙炳文也因反袁事败,躲到四川,教书为生。1914年孙炳文在四川遂宁教书时,父亲在那年上半年经行蜀道,到遂宁与我二姐一家团聚,住了几个月,冬季返回汉中。离开四川时,他曾有诗作:
  广元道中遇雨
  民国三年亡命四川归途中作
  蜀山行欲尽,冷雨湿征衣。
  腊粥催年近,涪云随梦飞。
  长途为客苦,逆旅当家归。
  明日宁羌道,曜灵勿我违。
  1915年秋,他回到河南洛阳,在镇嵩军协统刘镇华家任塾师。那以后,父亲有一首写给刘冠三的诗。这刘冠三,是山东人,早年反清,遭清廷追捕。他便化装成农夫,推个独轮小车,历经两年,行程万里,周游三百余县,结交天下志士,鼓动国民革命,其事迹甚为奇特。其间,他曾推着小车,装着行李和书,到新蔡活动过。当时直隶人商震、朝鲜人金秉万,也都因革命事情,在新蔡避难。民国后,刘冠三在国会当众议院议员。袁世凯复辟帝制时,下令逮捕他。父亲的这首诗就是那时候写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反清反袁反军阀反蒋的老同盟会员(2)
赠友人刘冠三
  刘,山东诸城人,亦反袁帝制者
  秦皇驾海逞雄风,顽石着鞭尽向东。
  独有牟州驱不去,昂头插入碧云中。
  1915年底,袁世凯称帝,不料天下大乱,纷起*,只八十三天,就取消了帝制,没多久他便去世了。1916年8月,袁世凯归葬河南安阳。父亲当时有诗嘲他:
  吊袁世凯帝制失败死后归葬安阳
  丹旐翩翻返故乡,西陵抔土太凄凉。
  剧怜一觉黄粱梦,盖世威名误阿香。
  这年,父亲到了开封。因为唐天喜把家搬到了开封,父亲再次进他家教塾。后来父亲写过文章,回忆了一些在与唐天喜交往中了解的事情。如唐天喜告诉他,著名的辛亥革命党人吴禄贞,是被袁世凯主使周符麟、马步周暗杀的;袁世凯犹豫称帝时,是段芝贵最后帮他决定登基的;最后导致袁世凯被气死的,是他几十年最信任的唐天喜的背叛,等等。
  袁世凯死后,北洋军势力大,国民党力量弱,*革命进入低潮。父亲觉得孤掌难鸣,又因生计所需,便留在唐家,教书四年。那段时间,父亲心情比较苦闷,但仍关心着国民革命大业。他曾有诗道:
  无   题
  袁死后,以段祺瑞等为首的北洋派,犹继续拥兵,反对革命
  才喜清明又雨昏,入秋天气总难论。
  叵耐晚霞飞散后,犹留余绮障朝暾。
  那时候,父亲有诗与我二姐,鼓励她的报国之志:
  寄二女
  人言生女恶,缓急慰情难。
  赖有音书至,报知骨肉安。
  任人呼伯道,望汝作罗兰。
  国事蜩螗里,北风增暮寒。
  1920年初,我在开封出生。那时,我的四姐、五姐在那儿念书。母亲有时在新蔡家中,有时也到开封伴着她们。我三姐带着孩子也在开封,那时候三姐夫冯友兰到美国念书去了。四姐在一年前的五四运动中,曾一马当先,演讲串联,勇敢非常。我出生后不久,父亲离开唐天喜家,去西安坐馆于时任陕西省长的刘镇华家。1922年秋,他去长武县当烟酒税局局长,1923年调任咸醴县禁烟局局长,入冬又调到鄠县任禁烟局局长。北洋政府那些年,他情绪相对低落,便出门做点事。人离故土,思乡之情难免强烈。1922年在刘镇华家坐馆时,父亲在一封写给我母亲的信里表露:“每当就寝以后,思老想少,往往大哭不止。”
  1924年,孙中山改组了国民党,重新解释“三*义”,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一种主权在民、政府只有治权,立法、司法、行政、考试、监察五权分立的制度设计,使父亲觉得革命前景豁然开朗,不久便辞去陕西职务,回到河南。时任民政厅长的刘积学两次劝我父亲到外县当县长,他跟民初时一样,两次谢绝。1925年他参加了第一届国民党河南省代表大会,被选为省党部委员。在选举省委会委员时,老派代表采取分赃办法,排斥青年代表当选。父亲对此坚决反对,声明退席。之后,他被任命为河南省自治筹备处参事。父亲那阶段给母亲的信里,记下了当时的收入情况:“上月薪水,仅发一半,又是票子,折现洋止二三十元。吾不愿为此向他人折腰。”他在信中还表达了绝不染于官场污泥的态度,说:“吾亦不能贪此最短时间之虚荣,堕落平日之名誉。”
  父亲虽然家境好转,但属于“工薪阶层”,并不豪富。只是他稍有富余,便多助人。1926年中秋节前一天,新蔡县负责城防的人与土匪商量妥协,守城县队又因要求中秋节发双饷未果,情绪懈怠,被土匪袁英攻进城内,杀人放火,大肆劫掠,七天七夜。我家衣物,连父亲出门在外时给我买的雪花膏,全被抢走。母亲给了土匪一包首饰,保全了房宅性命。那之后,正在黄埔军校工作的二姐夫孙炳文和我二姐,曾汇款接济。父亲信中曾说到这事:“纬女寄来大洋二百元,据馥女禀称,昨已收到。事前志烜曾报告,浚甥纬女念吾家被匪劫掠,衣物全无,拟汇洋接济,以作吾妻与平女到汴之用。”那次匪灾,刘芬佛家被土匪洗劫一空,又放火烧了。刘与我父亲早年一同投身辛亥,又都被袁世凯通缉逃亡,那时他的夫人与我母亲常对坐哭泣。正在外奔走的父亲给母亲写信道:“惟渠(他)房屋被烧,家具粮食全无。吾家小麦如有赢余,务须送与数石。家具如方桌椅子等,亦不妨腾出数张,借渠用之。吾与芬老(指刘芬佛)数十年性命相依,此次匪灾损失,吾家又较渠为轻,亦不能不量力资助。想吾妻必能善体此意也。”

反清反袁反军阀反蒋的老同盟会员(3)
父亲一贯如此。他在外时,我母亲在家里置了几顷地。所以,我小时,家里粮食挺多,都用茓子围着。父亲给我母亲写信,让她不要囤积居奇、乱世谋财,而是要尽量帮助别人。他在一封信中说:“县中粮价奇贵。畏三全家,必不得了。可将吾家黍豆杂粮,陆续接济。”还有:“吾家粮食,纵少有余剩,亦不可卖。务必择亲族中不了者,加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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