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声音有点熟。
“广田,我想过了,我们结婚吧。”
佐明吓了一跳,这个误会可大了,她非得立刻表明身份不可。
她立刻自床上坐起,回过头来。
照说,对方应该立刻发觉她不是王广田,可是门边站着的年轻人却低着头,烧红了耳朵,紧
张地看着鞋面,没有抬起头来。
他低低说下去:“已不能想像生活中没有你,我愿意一生照顾你同绵绵。”
佐明十分感动,她认出这个人了。
这个英伟的年轻男子是许方宇律师的助手,他叫李和。
佐明真代广田高兴。
这时,她不得再次大声咳嗽一声。
李和纳罕,今日广田的喉咙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看到另一个女子坐在床沿看着他微微笑。
啊,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窘得目瞪口呆,已无暇辨认对方是什么人。半晌,回过神来,一言
不发,拔足奔出房去。
佐明忍不住掩住嘴笑。
阿顺捧着早餐进来,正好看见李和落荒而逃,奇问:“李先生又到什么地方去?”
这时广田与孩子也回来了。
“什么事这样好笑?”
佐明说:“广田,你家里又静又舒服。”
“是因为没有男人的缘故吧,男人非得制造音响不可。”
“这样静,你不怕?”
“静好呀,可以自早到晚一直写而不觉累,不用与噪音搏斗,不知多舒服。”
阿顺放下食物与报纸出去了。
佐明又咳嗽一声:“刚才,有人误会我是你。”
“谁?”广田诧异。
“李和。”
广田不悦:“他走进我寝室?”
“不不,”佐明没想到她这样拘谨,“他站在门外,一步没踏进来,所以才看错人。”
“啊,”广田脸色缓和下来,“他说些什么?可是英文版乏人问津?”
“不,他向你求婚。”
广田一听,愣住,缓缓低下头。
这时,保姆进来,“来,妈妈喂你服药。”
广田连忙把绵绵搂在怀中服侍女儿吃药,忽然怔怔落下泪来。
保姆连忙安慰:“医生说只是感冒,吃两天药就好,不用担心。”
她抱着幼儿出去。
佐明轻轻问:“广田,为什么流泪,可以告诉我吗?”
广田用手掩着脸:“我不想重蹈覆辙。”
“他是另外一个人。”
“我对目前生活心满意足,我有收入,可以支付所有账单;我有工作寄托精神,我只想好好
把绵绵带大成人。”
佐明微微笑:“你听上去像我母亲。”
“我的确是一名母亲。”
“为什么把自己看得那么紧?”
“因为过去太过银荡。”
佐明笑出来,哪有女子会用这种字眼形容自己,再过分也不过推搪憧憬爱情、爱得轰烈之类。
“结过一次婚,也不算得什么。”
“一次已经足够。”
“或者,伤痕仍未恢复,你需要多点时间。”
广田感动:“你对我容忍理解,比姐妹还好。”
“你有姐妹吗?”
“只有表姐妹。”
“去,再去见她们,现在你已是儿童故事女王,她们对你,一定用另外一副嘴脸。”
广田一脸茫然:“女王?”
佐明把日报给她看。
斗大的字这样写:“儿童故事女王借魔幻世界寓言隐喻表白今日现实社会种种怪现象……”
“呵,”广田尴尬得无地自容,“这是江湖上手足开玩笑揶揄我,怎么可以当真,明早我只
需更加努力写。”
佐明看着她:“王广田,你有救了,你完全知道这世界在发生着什么事。”
广田感慨万千:“我是摔倒过再爬起来的人,当然知道真相。”
佐明说:“我也是。”
两个曾经沧海的女子脸上都露出寂寥的样子来。
“你与罗君……”
佐明连忙说:“我只剩一只眼睛,样样要加倍看清楚才是。”
“他不会嫌你。”
佐明抬起头,半晌答:“我嫌我自己。”
广田的感觉同她完全一样,她们不禁拥抱对方。
已经吃过那样大的苦头,再不爱惜保护自己,天地不容。
广田说:“请过来看,我做了一个图表。”
她们在电脑前坐下。
广田按动字键,图文在屏幕上呈现。
“假设我们的恩人叫光,你看,许方宇律师是关键。”
“不,”佐明说,“当中还有承德浩勋律师行。”
“好,”广田更改图表,“光委托律师行,他们又派许律师做代表。”
“都会中孤苦女子众多,为什么单单选中我同你?”
广田抬起头:“我与你之间,一定有若干关联。”
“是什么?”
广田打出许多问号:“还未找到端倪。”
“许律师怎样找到你我?”
广田答:“这倒不难,都会地窄,找一个人很容易,私家侦探三天可以办到。”
“许律师对我俩的身世了如指掌。”
“这也容易,都会里喜说是非的人不少。”
“广田,我与你都想知道光是什么人。”
广田答是。
“会不会是我们早已认识的人?”
“我与你生活圈子完全不同,没有可能。”
“现在,我们共同认识许方宇律师。”
广田搔搔头:“丝毫没有线索。”
佐明看看时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广田依依不舍。
“要不要一起来,我教一班小孩踢球。”
“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不如改期。”
“订场子不易,下雨亦无所谓,如有兴趣,泰福球场下午两时见。”
她潇洒地走了。
广田靠在床头休息,对蒋佐明佩服得五体投地,堕进那样的无底深渊,当人人以为她已经没顶之
际她拗腰直上,庄敬自强。
必须把这个人物加插到下一个故事里。
下午,休息后,广田告诉保姆她要到球场去。
不出所料,天开始下雨,广田撑一把大伞,坐在观众席。
球场上一片泥泞,孩子们开始操练,溅得浑身泥,嘻嘻哈哈,毫不在乎,好像更加尽兴。
细看一下,不难发觉,孩子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残疾。
广田凝视着他们欢笑,忽然之间,蒋佐明出来了。
广田看着她,为之心折。
站在紫灰色天空下的蒋佐明堪称神俊、高大、硕健,浑身没有一丝多余脂肪,一条真腿,一
条弓字形钛金属义肢,屹立球场泥泞中,有如天降。
广田微微笑。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
广田一看,见是个强壮的年轻男子,脸色坚毅。
她冲口而出:“你一定是罗天山。”
罗君转过来亲切地微笑:“你可是名作家王广田?”
“不敢当。”
“来看佐明当教练?她很凶,也很严,可是,孩子们爱她。”
“看得出来,我真为她骄傲。”
罗天山答:“我也是。”
只见佐明敏捷地一个转身,把球溜溜地踢入龙门,孩子们欢呼起来。
罗天山说:“广田,我去买杯热咖啡给你。”
广田才想说不用客气,他已经朝小食店走去。
片刻有人坐在她身边给她一杯咖啡,她说谢谢。
那人却是李和。
“你来了。”
“保姆说你在这里,我有消息告诉你。”
“是关于英文版的事吧,一个月内销售多少?”
李和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正反面转了几次。
广田有点失望:“五千?”
李和摇头。
“不会是五百吧?”广田瞪大双眼。
李和仍然摇头。
“五万?”这算是十分理想的数目。
李和轻轻说:“十五万,完全靠口碑,一传十,十传百,在英伦三岛广受欢迎,小读者非常
追捧,现在有美国出版社前来接洽。”
广田又一次发呆,十五万。
从前,她的作品只销一千本,七除八扣,只取回一点车马费。
“广田,书还继续像热克戟那样飞出书店,已快速加印,恭喜你。”
广田别转头,不相信这是真的。
“伦敦出版商邀请你巡回签名,我们可以派季子及文枢与你一起出去。”
广田怔怔地问:“绵绵呢?”
“保姆与绵绵随行。”
“那岂非似一队兵?”
“连你五个人而已。”
“我需考虑一下。”
“许律师在伦敦举行婚礼,顺便观礼,广田,你去过欧洲吗?”
广田低下头:“我哪里都没去过。”
“那么,把握这次机会开开眼界,或是索性游学一年。”
“你呢,你可也一起去。”
“广田,你叫我的话,我随时请假跟你去。”
广田忽然懊恼地说:“真怕明朝一觉醒来,原来全是一场梦。”
李和抓紧她的肩膀:“加点自信。”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泥球飞来,打中广田大腿,泥水溅了她一身。
完全是真的,不是做梦,那个球力道不少,十分疼痛。
一名小学生跑过来道歉。
广田连忙说:“不怕不怕。”
那十岁左右的孩子少了一只前臂。
“去,继续练球,几时比赛?”
“下星期。”
他高高兴兴地去了。
广田转过头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