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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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时代-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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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夏天,各式各样的裙子,摆在商店橱窗的显要位置。崔英发现在离工地五
十米远的左边街角商店里,有一条粉红色的裙子很好看。每天买菜,她总要途经那
家商店。但她没有勇气走进去看一看、摸一摸,她估计那条裙子价格不低于五百,
她只是扭头望一望它。她想结婚的那一天,如果能穿上它就没有什么遗憾。
    崔英知道李四没有钱,存折上的三千元已经作为彩礼寄回农村。自己手上虽然
积攒了两千,但用其中的四分之一来买一条裙子,她实在舍不得。有许多比裙子更
为重要的东西,等着她去花钱。有时,她故意忘掉那条裙子,走过那家商店时,她
显得镇静不屑一顾。久而久之,她似乎是把它忘掉了。然而,某些时候它又突然从
她脑海里冒出来。她想也许李四还存有一点钱,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会给我买那么一
条裙子。有好几次,她想对李四说你买不到那条裙子,你就别跟我结婚。但看着李
四满身的油漆和那张粗糙的脸,她又把想说的话咽下去。奇怪的是,晚上做梦她也
常梦见那条裙子。
    大部分时间里,希光兰为整治她的伤口而忙碌。尽管她的伤口在慢慢地愈合,
上身的皮肤也逐渐光亮起来,但丁松开始厌恶那些伤口。作爱的时候,他命令希光
兰穿上衣服。希光兰不穿,希光兰说你受不了你就不要干,我现在讨厌做这些事情。
希光兰对性生活变得十分冷淡。她喜欢跟着丁松主赌博。一天深夜,希光兰从赌桌
上赢钱回到公寓,她请点她的提包,大约赢了一万元。她想好久没见易平了,她于
是把易平呼到她那里。她对易平说好久没见你了,你是不是过得很快活?易平没回
答她,易平把她扳到床上。她推开易平,从床上站起来。她说我不是叫你来睡觉的。
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聊天。易平老老实实地做到沙发上。希光兰看见他跷起二郎腿,
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希光兰在他短发上摸一把,说我赢钱了。易平悦赢了多少?
希光兰说从早上打到现在,只赢一万,他们还在赌,易平说一万块,对于你来说只
是一根毛。
    希光兰从提包里掏出五千,递给易平。希光兰说拿去用吧,今夜你就别走了,
陪我好好睡一夜,但不能干那事。易平说这样我受不了。希光兰说你把我当做男人
得了。这个夜晚,易平倍受煎熬。希光兰躺到床上便进入梦乡,她像是打麻将打累
了。易平的手搁到她身上,她竟没有任何反应。易平用劲搓她揉她,她仍然无动于
衷。易平睁着双眼,度过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易平回到他的住处,李月月还没起床。他对李月月说起来,你出
去逛街去,让我好好睡一觉,易平从口袋里拉出一干块钱。放到桌子上。易平说你
拿这点钱去买几套衣服,中午十二点钟以前你不要回来。李月月胡乱地洗把脸,抓
起钱跑出去。易平想她连牙都未刷。
    李月月找到她的哥哥李四,她说哥你快要结婚了,你这里有五百块钱,你拿去
给崔英买一套好一点的衣服。李四接过李月月的钱,连连点头。李四说妹,我又要
你的钱了。李四的眼睛微微发红,李四想我是哥哥,反而要妹妹来接济我。李四说
妹,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还给你。
    李四带着崔英走进离工地五十米远的左边的那家商店。崔英看见那条粉红色的
裙子,标价八百元,崔英高高兴兴的心情,被这个价格一下子扑灭了。崔英试探着
问店主,五百元卖不卖?店主是个小伙,他看了崔英一眼,又看了李四一眼,他说
五百,你拿去吧。崔英想不到她真能穿上这条裙子结婚,店主那么慷慨。
    回来的路上,李四低着头不说话。崔英前五十步满脸笑容,后五十步她不笑了。
她愈想愈有些后悔,她知道李四是心痛那五百块钱。她想如果我把价压到三百,也
许店主就卖给我了。要不然他怎么那么爽快地答应我。五百元,太贵了。崔英叹一
声长气,李四也叹一声,他们彼此都不说话,但他们其实是在想同一个问题。
    李四和崔英的婚礼,在一个夏天周末的傍晚举行。婚礼十分简单,他们在六楼
一间装修完毕的房间,铺了一张婚床,然后买了一些喜糖分给大家。工程队老板丁
松也参加了婚礼,他说再过两个月大楼就要交付使用了,现在暂时借一间来给李四
做新房,希望李四和崔英好好地利用这两个月,这么高的楼这么漂亮的房间,别浪
费了。大家于是就笑,就起哄。
    婚礼上,李四和崔英始终把李月月当作恩人。他们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亲昵
的动作,总要看李月月一眼。李月月笑,他们跟着笑,李月月不说话,他们也不说
话。
    这个夜晚丁松一直蹲在楼下的人堆里,和光着膀子的工人们聊天,他带在身上
的两包好烟散完了,他就和工人抽劣质香烟。他不时地抬起头,望一眼六楼和高高
的脚手架。他像是在等待什么。
    大约十二点,丁松看到了他等待的结果。他看李四和崔英从房间里走出来,他
们悄悄地朝楼上爬去。爬到第九层,他们越过阳台,躺到脚手架上,开始他们的新
婚游戏。丁松料到李四和崔英不习惯那间新房。事实上,李四和崔英真的不适应六
楼的那间房子。李四觉得那房子不是他自己的,在不是自己的房间里作爱,就等于
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作爱,好像有一双眼睛始终盯住他。李四宁可在杂乱的地板上作
爱,也不愿在那间铺了瓷砖抹过墙壁的房间里作爱,他认为在那么漂亮的房间,显
得做作不真实。他牵着崔英的手溜出大门往楼上走,当他走到九楼时,他发现在脚
手架上比在走廊上好,脚手架才是他真正的家,是他的位置。
    丁松离开那些困倦的工人,驾车走了。他的发现使他想起希光兰。他想今夜一
定要好好跟希光兰睡一觉,就像李四和崔英在脚手架上那样,好好地睡一觉。
    李月月也是十二点之后才回到易平的身边。她很兴奋,她一边脱衣服一边给易
平讲婚礼上的趣事,说那些工人如何如何地粗鲁,叫哥哥和嫂嫂当面亲嘴。易平礼
貌性地听着李月月唠叨。易平想等洗完澡,她就会停住她的嘴巴了。但李月月并没
有停住,易平打断她的话头。易平说今夜是你哥哥结婚,又不是你结婚,怎么兴奋
成这副模样。李月月反驳道,如果没有我,哥哥就结不成婚。崔英为一条裙子,差
不多发疯了。崔英说买不到那条裙子,就和我哥吹。我哥没有钱,是我拿钱给我哥
买的那条裙子。易平说你的钱从哪里来的?李月月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易平的胸口,
李月月说是你给的,易平用手托起李月月的下巴,易平说现在轮到我兴奋了,是我
的钱促成了一桩幸福美满的婚姻。李月月应声倒在床上。李月月觉得今夜的易平特
别凶猛。
    第二天早上,易平余兴未消,他兴冲冲赶到希光兰的公寓,把门拍得山响。希
光兰打开门,极不友好地说你为什么不按门铃?兴冲冲的易平,一下子就蔫了。
    易平把两只手搓来搓去,总不敢说话。希光兰从嘴巴里抽出牙刷,说你有什么
好消息你说呀,我听着呢。说完,希光兰又弯腰继续刷牙。
    易平说有一个农村的小女孩,家里面十分贫穷。很小的时候,她就憧憬有条粉
红色的裙子。她想将来长大了,她一定要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裙子结婚。后来她来到
了城市,但是她仍然贫穷。有一位年轻的小伙爱上了她,给她买项链她拒绝了,给
她坐轿车买手表她部拒绝了。那个有钱的小伙子,只好伤心地离开了她。后来她碰
到了一位做工的工人。那位工人口袋里没有钱,他每天都看见那位女孩站在商店的
橱窗外,定定地看着橱窗里的那一条粉红色的裙子。工人偷偷地看了一眼裙子的价
格,五百元,他吓坏了,他没有那么多钱.但他很想买那条裙子送给那位女孩。有
一天,那位工人把这件事讲给我听,我说五百元,拿去用吧。我送给他五百块钱,
他买了那条裙子送给她姑娘,姑娘就跟他好上了。姑娘比那位工人整整小二十岁,
昨天他们结婚了,结婚时那位姑娘真的穿着那条粉红色的裙子。
    希光兰把嘴里的泡沫喷出来,说真的,易平说真的,希光兰说我听起来,怎么
像是一则讲给小孩于听的故事。易平说骗你是狗。希光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易平
说如果我知道一条裙子能得到那个姑娘.我就自己买来送给她。希光兰说你后悔了。
易平说没有,我用你的钱做了一件好事。
    希光兰坐在易平的车上,他们走走停停,沿街选购了许许多多的服装。车的后
坐上堆满裙子、衬衣和裙裤,希光兰坐在裙子的中间,她再也不敢坐前排的座位。
    回到住处,希光兰把那些服装一字排开,她挑挑捡捡,穿这件脱那件,太露的
她不敢穿,那会露出她的伤疤。袖于长领口高的她也不想穿,她觉得那些服装穿起
来没有个性不性感。她买了一屋子的服装,但没有一套是她满意的。
    一晃到黄昏,希光兰似乎是不能再犹豫了。她捡起一条粉红色的裙子穿上,她
问易平这一条可不可以?易平说可以。希光兰说我选这条裙子,是因为受了你故事
的影响,我要穿着这条裙子去会我的情人,我现在突然想干那事了。我麻木这么久,
今天好像又活过来了。易平说你的情人在什么地方?希光兰说华侨宾馆。
    易平把车开到华侨宾馆门前,易平说到了。希光兰并不下车,她从车窗望出去,
她看见许多年轻而陌生的面孔,在华侨宾馆门前晃动,他们的手上拿着鲜花、报纸
和杂志,这些物品都是他们的接头暗号。他们彼此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朝着对方奔
去。希光兰想人群中,绝对没有人呼喊希光兰。而那个留下不见不散的字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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