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电影剧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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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电影剧作集-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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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浦江及埠头
  (溶入)黄浦江。(从外国军舰背后摄影)吃水很深的外国商船;(溶入) 从商船船舱起货的大起重机;(溶入)码头上堆积如山的人造丝;(溶入)运 货的苦力的脚,移上到满载人造丝的大塌车。
  (字幕)数字告诉我们——
  (大特写)人造丝历年输入中国统计表(另附)。
  (字幕)另一方面——
  (溶入)从小至大的新闻记事
  (溶入)停了工的丝厂;没有烟的烟囱。(溶入)大群的失业工人。
  (插入)华丝历年输出统计表(另附)。
  (字幕)在这儿,让我们介绍一个在外资侵略和连年战乱中挣扎着的农 村哀话。
  (溶入,特写)“春蚕”小说单印本封面(很短)。
  (插入)
  一  当铺内外
  (溶入)小镇上的当铺门口。清晨,街上还很冷清,但是门口已经挤满 了乡下人,等候着开门。门上贴着一张红的纸条。
  乡下人所带的东西:有身上方才剥下来的棉衣,有预备嫁女儿的土布……
  在人丛中喘气的老通宝。(溶入)颜面,夹在胁下的半车丝。
  有人坐在街沿石上,苦着脸,叹气。
  老通宝从“烟鳖子”中取烟,(特写)只有一点点烟屑,没办法地将含 在口中的烟管重新放下。
  当铺开门,乡下人拼命地挤进去。
  柜上,乡人甲将几丈土布交当,当中人喊价,乡人惊奇的表情:
  (字幕)“什么,四丈布只当两元钱?买棉纱也要三块钱光景。”
  当中人推开布,另取乡人乙棉袄,傲然地对甲:
  (字幕)“再多些也只当两块;——两块钱封关!”
  甲没法只好交布。老通宝挤上去。
  二  镇上的街道
  (溶入)小镇上的酱园前,老通宝买好了一包盐、一箬壳酱,舍不得地 付了钱,走。(跟镜头)
  米店,乡人丙在量米。(特写)老通宝惊奇地上前一步拍着肩膀问:
  (字幕)“什么,阿土,你也要量米吃了?”
  阿土对老通宝招呼,背着量了的米,与通宝且行且讲:
  (背景,镇上的店铺,冷清清地毫无生意。)
  (字幕)“被断命的肥田粉债逼不过,过年的时候早将谷子押掉了!”
  老通宝摇头叹息:
  (字幕)“一年不如一年,钱都被洋鬼子骗完了!”
  街道尽头,田畦在望。一乡人挟衣包匆匆自乡下来,与老通宝等对面相 遇,略一招呼,往镇上走。(淡出)
  三  桑田外景
  (淡入)坐在塘路边的老通宝。——他是方才从镇上当了东西回来。长 旱烟管斜摆在他的身边。
  清明节边的太阳已经很有力量,老通宝觉得有点热,他身上还穿着棉袄。
  塘路上拉纤的快班船上的船户已只穿一件蓝布单衫,敞开了大襟,弯着 身子拉,额角上有黄豆大的汗粒落到地上。
  老通宝揩了揩汗,解开棉袄钮扣,吐了一吐唾沫,痴痴地望着前面的官 河。
  官河,绿油油的水;来往的船也很少;镜子一般的水面这里那里起了几 道皱纹。
  倒映在水中的成排桑树,都晃乱成灰暗的一片。可是一会儿树影又在水 面显现,一弯一曲地蠕动。再过一会儿,才停止了,现在是很清晰的倒影。
  老通宝回头望,沿河是一望无际的桑田。
  (特写)拳头模样的桑枝儿上都已经簇生了小手指一般大的嫩叶。
  老通宝脸上现出希望的笑容。再望河对面的茧行。
  茧行,隔壁是颓败的土地庙,被雪压断了的旗杆……
  (中景)另一茧行——“裕通茧行”的招牌,门紧紧的关着,门侧贴着 已经被风雨吹打破了的纸贴。
  (特写)×××旅××团团本部。(拉出)墙上贴倒了的标语。
  田边的几条短短的战壕。
  老通宝敛起笑容,拿起长烟管恨恨地敲了一下脚边的泥块。太阳现在正 当他头顶,他的影子落在泥地上。他觉得燥热,解开大襟,抓起衣角扇了几 下。站起来回家去。独语:
  (字幕)“天也变了,才到清明边,就是那么热。”
  老通宝从桑林里出来,远远地现出一簇房屋,只有两家发出炊烟。
  突然,从田边跳出一个孩子,远远的喊:
  (字幕)“阿爹!妈妈等你吃中饭。”
  老通宝点头。小宝跑到阿爹身边。老通宝满布皱纹的脸上现出笑容。
  四  老通宝家后廊下
  (溶入)一条瘦狗,三两个蓬头赤脚的乡下孩子,(摇)破旧的农家, 东颓西败。阿四在檐下太阳中修理“蚕台”;四大娘方才晒出了一件破烂的 衣服,回进屋子去;老通宝与小宝回来。
  瘦狗摇尾巴。
  多多头拿了一把把的油菜心到溪里去浸。(淡出)
  五  溪边
  (字幕)一个春风骀荡的午后。
  (淡入)满开油菜花的田;(特写)在油菜花上打转的蜂蝶。
  (溶入,特写)已经有小孩手掌一般大的桑叶。
  (摇)桑林;溪边;杨柳;在小溪中洗蚕具的村中妇女和小孩。他们工 作着,笑着。
  (渐近)女人和小孩们都很消瘦,身上穿着和乞丐差不多的衣服,但是, 眉宇间不能遮掩他们单纯的希望。
  (镜头至四大娘与小宝处停止)他们已经洗好了许多“团扁”和“蚕箪”。 (特写)四大娘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撩起布衫角来揩脸上的汗水。
  小溪对岸一群女人中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六宝——对四大娘 喊:
  (字幕)“四阿嫂,你们今年也看洋种吗?”
  (特写)四大娘立刻将浓眉毛一挺,好象寻人吵架似的嚷起来:
  (字幕)“莫问我,都是阿爹做的主,——他死也不肯,只看了一张洋 种!老糊涂听到一个洋字,就是七世冤家!洋钱,也是洋,他倒又要了。”
  小溪旁的女人们一齐哄笑。多多正从对岸的陆家稻场上走过,跑到溪边 跨上了那横在溪面四根木头排成的桥。
  四大娘看见多多,高声喊:
  (字幕)“多多弟,来帮我搬吧!蚕扁浸湿了,就象死狗一般重。”
  多多不开口,拿起五六只团扁,湿淋淋地顶在头上,空着一只手,划桨 似的荡着;故意地弯着腰,学那些女人走路的样子。
  妇女孩子们又笑。
  妇女们之中的一个——荷花(特写)一边笑,一边回头叫:
  (字幕)“喂,多多头!回来,也给我带点儿去!”
  多多回转头来,对荷花装一个鬼脸,说:
  (字幕)“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就给你拿。”
  多多已经走到自己家的廊下,拿下头上的扁。
  荷花眯着眼睛笑说:
  (字幕)“那么叫你一声干儿子!”
  (镜头从荷花移到对岸的六宝)六宝轻蔑地:
  (字幕)“不要脸的,丫头胚!”
  (特写)荷花生气了,骂:
  (字幕)“骂哪个?有本事,当面骂!”
  (特写)六宝的面孔一沉:
  (字幕)“你管得着我?棺材横头踢一脚,死人肚里自得知,——我就 骂那不要脸的骚货!”
  (中景)激怒的荷花,用手将溪水泼到对岸去;(短特写)爱闹的女人 也夹着帮忙;小孩子拍着手笑。
  四大娘提起蚕箪,喊着小宝,回家去。
  多多站在廊下看着笑。
  老通宝掮着一架蚕台从屋子里出来。
  看见多多和女人们胡闹,就把脸色一沉,对阿多:
  (字幕)“阿多!空手看野景么?阿四在后面收拾蚕房,快去帮他。”
  老通宝用火红的眼睛盯住多多,看他进屋子去了。
  老通宝掮着蚕台从家里出来,将蚕台放在溪边。
  老通宝由溪边回来站在廊下望着屋里挂在竹杆上的三张蚕种。
  (特写)三张蚕种:一张改良种,两张余杭种。
  在廊下糊“蚕箪”的四大娘。一张鹅黄的桑皮纸,糊得很平贴;然后又 照品字式糊三张小小的花纸——中央一张是“聚宝盆”,另外两张是手执尖 角旗的骑马的“蚕花太子”。
  蚕箪的特写。
  老通宝走近四大娘身边,气喘喘地:
  (字幕)“四大娘!你爸爸作中人借来的三十块钱,只买了二十担叶, 将来吃完了,又怎么办?”
  四大娘将糊好了的蚕箪晒在太阳里,生气似的:
  (字幕)“现在就着急买叶,象去年一般的多下来又怎么办?”
  (特写)老通宝听到“去年”两字,把脸一板:
  (字幕)“什么话?你倒先发利市!自家地上不到二十担叶,能养三张 纸的蚕吗?”
  四大娘气愤愤地站起来,满脸反抗的神气。
  (字幕)“噢,总是你的不错!我只晓得有米烧饭,没米饿肚!”
  老通宝气紫了面孔,要发话,又忍住。(淡出)
  (字幕)几天之后。
  六  老通宝家
  (淡入,特写)旧式历本。老通宝手指指在“三月二十六日”这一天上; 下面,两个木刻的黑地白字:“谷雨”。
  (退后至中景)戴着老花眼镜的老通宝;在洋灯下做针线的四大娘;阿 四正拿了蚕纸在灯光下看。
  (特写)黑芝麻似的细蚕子,没有一点孵化的征兆。
  多多望着蚕纸。四大娘放下针线,对阿四说:
  (字幕)“六宝家快要窝种了。他们看的是洋种。”
  多多站起身来,随口道:
  (字幕)“今天荷花说,她家昨天已经窝了。”
  (特写)老通宝听见荷花两个字,就把眼睛一睁,合拢历本,指着多多 骂道:
  (字幕)“那女人是晦气星,谁惹了她就得败家,下次再和她开口,我 就告你忤逆。”
  四大娘禁不住笑了出来;多多满不在乎地跟着笑。(淡出)
  (字幕)瞧!他们怀抱了十分希望和恐惧,来准备春蚕的决战!
  七  六宝、阿土、荷花家
  (淡入)六宝家正在稻草做的“切叶板”上细细地切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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