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 作者:兰晓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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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 作者:兰晓龙-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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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终于有机会被人取笑了,机步团来了一班军训的学生,有几个读书最多的,发现我居然也知道集体无意识和布匿战争,就很惊讶;调查到本团也有一个图书馆就很惊喜,于是我被笑话了,他们告诉我,这根本不能算图书馆,藏书只有几千,索引根本没有,排列一塌糊涂,最要命的是没有一本书不落伍的,可以送到灾区去了。
  他们说得非常对。
  我相信这里的绝大部分书是他们烂熟于心的,可我肯定:至少《白鲸》和《李自成》这两部书他们没有看过,他们说太老了,不屑于看。
  我并不认为那两部书有多好,我的鉴赏水平也实在是不高,直至昨天为止,我看《东方》一书中一个很老套的情节,还看得两眼发潮,书像人一样也会老吗?就算是,老人不是会告诉你更多东西吗?
  我知道我的图书馆最后肯定成了他们善意的笑话,因为走的时候他们说要给我的“图书馆”捐赠一批图书,尽管没有了下文。
  我知道我所在的这个团,还有很多人像我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堪称乱七八糟地在读所谓图书馆里的书,因为书很贵,不是穷士兵买的东西,在有限的军费开支里,我们只能利用有限资源。
  现在我所在的部队已经有图书馆了,更方便的是索性把整批的书当下来,放在局域网里,要看自己调就是了,算是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资源。
  我知道我们仍然会被笑话,因为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现在的人们在读些什么。团长在军训学生走后说了一句话:他们永远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人。
  这句话做什么理解都可以的。
  我被笑话后很认真地在日记本上记下这么几句,我知道,又是一个落伍的习惯。
  书是要读的,翻开书,书才有了生命,日子是要过的,岁月踩上了脚印才算流而不逝。
  我被取笑过无数次,但这次让我最不习惯,我有点……急了。
  ★二级士官许三多
  回连队不久,成才就办完了手续,调去红三连任班副去了。他做了钢七连第一个跳槽的兵。临走时,成才打开背包,里边有三条烟,分别是塔山、红河和大建设,成才将那条塔山扔在了桌上。
  给大家抽的。他说。
  但谁都没有反应。成才也不期待什么反应,许三多帮他拿了行李就出门去了。
  到门口时成才回身敬礼,所有人中,只有班长面无表情地给他还礼。
  许三多跟在成才身后穿过操场,操场上没有一个兵,但几乎所有的兵都在班宿舍里看着,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叛徒。
  成才咬着牙默默地走着,许三多陪着他走着。走着走着,一只手不由得搭在了成才肩上。对军人来说,这是违规的。但许三多觉得,这时的成才需要他这样。
  离开是很简单的,拎起日常用品,前往百米外的另一个宿舍即可,可这完全改变了一种生活,成才这位前狙击手到了三连后,将发挥他在文体方面的才能,许三多想起成才问过他,做狙击手好还是转志愿兵好,现在他自己选择了后者。
  红三连这边,倒是十分的活跃。指导员亲自把成才迎进宿舍里。
  他说这个连现在正是大换血的时候,以后你就是骨干了!就你在七连的表现我们是绝对信得过的,过两月师里田径赛还指着你露一手呢!他说许三多,你也回来吧,你原来就是咱们连的,你跟成才不是老乡吗?你们俩要联手,成才的短跑,你的长跑,咱们连就把全师给震啦!
  成才马上拦住了指导员的话,他说,他是钢七连最好的兵,他不会来这的。许三多却在一旁沉默着,看着成才一件一件地摆着自己的东西,看看摆得差不多,便扯了扯成才,说:成才,我先回去啦。
  成才默默地点点头,说许三多,你以后要常来看我。
  许三多忽然发现成才的眼里尽是寂寞,他知道,成才其实不想离开七连。
  成才说:许三多,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在连里交了那么些人,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来送我。许三多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说:他们不像你想得那样的。
  往回走的时候,正碰着史今出来找他。
  史今说许三多,正找你呢,团里命令,让你明天去师部做夜间射击示范。许三多想也不想,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史今说我不去,就你一个。这个回答让许三多愣了好久,半天才问去多久?史今说一个月。
  许三多的眼睛马上就大了,他说那我不去。史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笑了笑,说这应该由你说去和不去吗?许三多说:可我的夜间射击还是你教的呀!史今知道他的意思,只好拿出班长的口气,他说:我不去自然有不让我去的理由啦。当兵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个道理许三多也懂,就挨着班长一起往宿舍走。
  走在路上的时候,史今有些感慨,他说许三多,你今天做得很不错。班长的话有点突然,许三多一时听不懂,他说什么?史今说,最后到了他走的时候,总得有个人送送他。你很宽容,当兵做人这都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许三多明白了,怔了一会。
  往前走是七连,回过头是三连。许三多觉得自己明白了成才了。他胸里憋着气力,可面对世界却无能为力,于是,他突然大声地吼道:
  他没到最后!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许三多是从来都没对史今大过嗓门的,史今突然地就愣在了那里。对不起,是我错了,他当然没到最后。史今意识到了什么,对许三多说道。史今的态度令许三多一下子回过神来,他连忙抢过话儿:
  我错了,班长,我不该对你吼。
  我知道你难受。史今说。
  许三多说:他抢不到第一,他是被我逼走的。
  许三多的脸显得有些沮丧。史今便说:怎么能这么说呢?可许三多说:是这样的。我笨,我总是怕把事情做不好,可我现在想,我干嘛要把事情做这么好呢?机会这个词,我现在明白了,机会是很少的呀!
  许三多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史今知道再说什么这时都是多余的,便不再说了。
  许三多并没打算违抗命令,尤其是被史令传达的命令。他坐上一辆军用越野车,就报到去了。越野车的前边,是师部参谋,正翻看着许三多的材料。但他有点不可理解,他问许三多:你两次集团军比武冠亚军,一次军区比赛获得名次,你怎么还会是个列兵呢?
  许三多不做回答。他正看着车后的团部大门口,他看到他的班长史今正站在那里不停地对他挥手。
  许三多走的时候,他的团长正在参加一个由更多高层举行的会议,师长正在谈这么一个议题:举世皆知,我军正在掀起一场触及筋骨的改革,曾经是从游击战模式转入装甲化集团化的正规模式,这是个拿来主义。现在是从拿来主义转为真正适合我国国情的作战模式,这牵涉到编制。而那场不公平的夏季演习就是试图改变官兵作战意识的一个部分。
  团长点头说:我明白。
  这关系到很多部队的存亡。
  师长说得斩钉截铁,这份斩钉截铁导致沉默。
  沉默中,团长很有些心烦地扫一眼自己眼前放着的打印材料:
  《全重装部队是否完全适合低烈度局部战争的需要》《传统的侦察部队是否能满足C4I战场的要求》每一个,对他来说都是一个理性而残酷的问题。
  而一边的速记员毫不顾及他这份心情,在把各方发言敲在了屏幕上:
  “传统的侦察兵是从部队的精兵里选拔出来的,比如说B团钢七连,其实就是一支战斗力最强也最能担负战场压力的精兵,可面对现代战场,一支装备了自行式光电设备的侦察兵是否更能满足需要?”
  “答案是肯定的。”
  “我担心我们在犯装备万能论的错误,人与武器间永远有很微妙的关系。”
  “装备绝不万能,可装备是一种准备。”
  “侦察兵应该归入指挥控制通信作战系统;““侦察兵是尖刀,但更应该是眼睛!”
  “眼睛不可能作为刀的,那是传说中的气功。”
  “侦察兵是眼睛,如果需要尖刀的话,培养像A大队那样专业的尖刀。”
  “那么钢七连的传统呢?钢七连的传统简直是咄咄逼人的!”
  “这个问题其实早有答案了,在这几十年的治军史里,已经不知道解决过多少这类的问题。”
  “传统是可以培养的。钢七连的荣誉会在新建的侦察连延续。”
  “包括它的连旗,装备换了但是精神不会换。”
  “装备换了人得换,操作那些复杂的激光红外装置可不是传统侦察兵擅长的事情,那要求相当不错的物理和化学底子。”
  ……
  黑漆漆的山峦间闪现出一个微小的光靶。
  是许三多在练射击。立射,卧射,跪射,侧身射,急速射,不管哪一种,对许三多来说,那只像是一场杂技。看着一个个被打灭的游动光靶,后边的观摩兵们赞赏不已。
  许三多已经这样训练了一个月了。
  他把枪刚一放下,旁边的军官马上伸出大拇指来。
  你怎么练的?
  许三多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是班长教出来的,我们班长说,夜间射击和白昼射击其实区别不大,还是眼到手到,手到枪到,最重要是心到,如果等目标架到瞄准基线上再开始射击,那个人不该上战场,他只好打五分钱一枪的汽球靶……
  听他这话,靶场响起一片笑声。
  笑声打不断许三多想说的话,他继续对告诉他们:夜间射击尤重感觉,打好夜间射击的兵比打白昼射击的兵耗弹多好几倍,可以说他是拿子弹喂出来的。夜雾和水汽会把点状的灯光升发成一团,我们必须找好这个点和团的区别。数据很重要,那是个验证,也是接收信息的一条捷径,可对一个手里拿枪的士兵来说,要有枪感,枪感像人生的很多事一样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也是我们班长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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