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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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 第1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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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了平时也没怎么关心的二女儿举止上的变化。两个哥哥都眼高于顶,打心眼里瞧不起父亲续妻生的三个没什么感情而言的妹妹,自然也就不会去注意什么。

唯有一个人,那武家的大女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有时会看着说不出哪里不对的二妹妹,但总会因为看不出什么而放弃。

从那天开始,她的身份变成了武家小姐。

 
之二

身居高位的武士彟显赫的权势所带来的豪奢的生活;原隋宗室观王雄弟始安侯达之女的杨氏被迫下嫁的幽怨、无望重归皇室的绝望以及对身份根本无法与自己娘家比拟的夫家族人的清高蔑视;兄长、族人乃至下人因母亲“庶妻”这个身份而在私下的狗仗人势与冷眼相待……如同李唐大部分新贵显宦之家一样,武家的生活充满了以权力堆砌出的浮华。

“母亲!母亲!大哥把父亲送给我的鎏金琉璃宝华镜打碎了!”武家大小姐捧着被兄长欺负的罪证(只是一堆闪着华丽光芒的碎片)跑到书房向母亲哭诉。

执着紫貂毫的手在案上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大女儿的哭诉并不能激起杨氏的“同情”,“不就是柄鎏金琉璃宝华镜么?”镇定自若,一气呵成,脸上没有任何起伏的杨氏写的是一个“心”字,“玩物而已。”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宣纸之上,连一个回神都没有分给哭得伤心的女儿,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声蔽在暗处的婢子,“岚奴,把大小姐带出书房玩去。”

真的只是随口,她陪嫁的麒兰琉璃匣中哪一件不是当年疼宠她的隋宗室众皇亲所赠的珍品?哪一件不是足以抵下丈夫数年俸碌的稀世的珍宝?

出生高贵的杨氏打心底厌烦这不长进的大女儿:她的家族世代融入皇亲嫡血:她的祖母、母亲、姑母,全都贵为公主,她的父亲、叔伯、兄弟封王拜侯的不计其数。年轻貌美时的她曾受过长安多少皇孙贵族的痴迷追逐?曾经,她以为自己会和姐姐们一样嫁入皇室或是某个大族氏族,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草莽出生的武士彟这样所谓的李唐“开国功勋”的庶妻。

“母亲!”母亲地冷眼漠视让大女儿跺着脚跑出书房,远远的还听到她不甘的哭叫。
 
杨氏掼下紫貂毫,毫不吝惜地看着名贵的漱金茜墨洒在同样名贵的锦雪帛纸上,有鎏金色泽的名贵墨汁在桌上流淌:她生的女儿,居然为一件百两银子的玩物哭闹不休?

书房外远远的又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其中混杂着马儿的嘶鸣、武家二少怒音,下人帮腔声,隐隐约约地仿佛能听见一个童稚的嗓音所发出的冷哼。

向来喜静的杨氏蹙起娥眉,“岚奴。”

“是。”跟随杨氏陪嫁而来的婢子岚奴的衣袂消失在书房门外不超过半盏茶,杨氏的耳朵已经清净了下来。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心境也由此而清净……

岚奴把她的二女儿带了进来:一身稀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异味,活像从泥沼里爬出的壳螂!
“二少爷和他的家奴在用鞭子抽二小姐。”岚奴向她那永远波澜不惊的女主人禀报。

“带下去漱洗。”刚说完这句,杨氏的偶而掠过二女儿时却愣了一下,“岚奴,先下去。”

“是。”

“二囡。”杨氏叫的是她二女儿的乳名:凡大族世家都有只给女儿起乳名,再由未来的丈夫起正式的名字的习俗。

她的二女儿抬起了脏污的小脸:白皙的肌肤上沾满了泥浆草汁,砂土石砾,但无法掩饰那一双隐隐带着媚意的眉眼,且那眼神——不是大女儿的任性夸浮,不是小女儿的稚嫩无知,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羁傲。

“你二哥为什么对你动鞭子?”大致猜得到,但杨氏问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

没有立即回答,二女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二哥重金买了匹大宛骏马却不会骑……几番尝试失败,一怒之下丢给磨房当拉磨的驴用……我随便调教了一下,那马就甘心为我的座骑……二哥当然恼羞成怒……”语气,神情,都带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羁傲与无法攀折的贵气。
 
此刻,听着女儿用无所谓的语气叙述着兄长欺负人的前因后果的杨氏的唇角……微笑像绽放在天池边的玉兰,淡漠而虚幻,“二囡,想跟母亲学诗文吗?”的f2201f5191c4e92cc5af043e
 
“嗯?”脏污难掩秀丽的的小眉头疑惑的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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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武家二小姐的闺房

照母亲的吩咐完成了一天繁重课业的她倒床就睡,根本不顾岚奴的提醒,“夫人吩咐过,让二小姐从今起每日用蔷薇花露与竹沥洗脸沐浴,再用天竺……二小姐,二小姐?恕奴俾失礼了。”
 
累得迷糊的她像个断了线的皮影戏皮影般任由岚奴把她从床上抱起,用加满各种娇容药材的浴水帮她洗澡,用散发着或是浓郁或是清香的各种名贵香露帮她按摩尚未发育健全只是比普通孩子更显白嫩的肢体,半强迫着她用青盐把白日塞在牙缝里的糕点屑漱出来……

做完这些,岚奴给她穿上的是用最柔滑的丝帛做成的式样奇怪的宽松寝衣,给她盖上最轻最柔的丝被后退出了她的房间。

插销的声音一响,本昏昏入睡的小人儿却在黑暗中睁开了一双明媚的眼睛。带着一种嘲讽地从华贵的丝帛上爬起,嗅嗅散发着各种名贵香料芬芳的身体,“又不吃我,折腾这些做什么?”

“怕是武夫人开始有‘打算’了。”没有脸皮的老脸在没有烛火的黑暗房间内凭空出现,静谧的房间响起的那沙砾般的声音更显阴森。

她见惯不怪地睨了那老是神出鬼没的老人一眼,“打算?”自从他把自己安置在这武家,她的生命如同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的命运般进行着。这改变她命运的老人总是时不时地来看她。每次,总是问她还“想要什么”。

她曾经任性地说她要星星:老人消失了几天,真的给她带来满满一箱……
——这什么东西?
——海星,海中星星。
满满一箱,个个大如笆斗,不是深海绝产不出这样尺寸的海星。
——腥得像咸鱼,谁要这种东西。

只为这一句。隔了几日,武府上下都在夜里目睹了一桩奇事:各种各样闪烁着不同颜色光点的萤火虫如潮水般涌入武家后院盘踞了近一个晚上,到天明才逐渐散去。
她现在是真的相信:哪怕她说她要月亮,这个老人也绝对会去准备云梯摘月亮。
 
萎黄的牙龈运动着,没有眼皮保护的眼珠在眼窝里滚动着,“你10岁了,武夫人应该在打算调教你……入宫。”

“入宫?”10岁的她对这个概念只在书上见过,“嫁给皇上?”

老人的笑容还是这样不堪入目,“没错。”他注视着她,“你要是不愿,我有办法……”

挥挥手,“不必。”她倒回床上拉上丝帛锦被,眯着眼睛,“入宫?不错啊,我很早就想看皇宫是什么样的。”纯属任性,她并不知道只为这一句任性,她日后的命运逐渐开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后宫多纷争,宫门多怨女。”老人的声音在已经犯困她听来有些模糊,“你想好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并不是不懂老人的意思。读过史书,她当然知道宫门就是个弱肉强食,一群貌美如花的女子为一个男人打得你死我活的地方……但这不是很有趣吗?武家的日子安逸却乏味,她早腻味了。

今天的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为碗粥就感觉无比幸福的药畜,也不是窝居在老人为她安排的空房子中那个单纯的孩子。显宦武家的这些年已改变了她的心境,杨氏潜移默化的影响更是把对权力的朦胧的渴望像一枚随时等待发芽的种子植在了她心底深处。

一声叹息,老人的身影随他的话音消失在她房中,“要是……有一天,你想离开……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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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一年(637年)

14岁的她如杨氏所愿入选宫中,受封“才人”。

临走前,杨氏用一种不是母亲的爱怜或是不舍而是一种……代替自己去完成野心的眼神看着经四年调教的出色女儿,“你外祖母的母亲是大隋皇后,我儿必定要做上这李唐皇室的后座。”

当时,听到这些的她只觉得好笑:杨氏一心一意的送自己入宫原来想让她当皇后?皇后?皇后怎样?还不是人前人后的要对个男人唯唯诺诺深怕有所差池?后宫三千佳丽,就算那位被称为“贤君”的皇上分量重达百斤……被几千个女人一分,到手的估计没个一钱肉。

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老人留给她的依旧是那四年的话并给了她一瓶药丸。

——如侍寝,就服下一丸。

噢?想得倒是周到。杨氏的调教中,房弟之术当然也在其中。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有关于如何让男人在床弟之间博更多快感从而痴迷自己,顺利受孕生下皇嗣的种种。要是费劲心血的杨氏知道她并“不能”生下子嗣……呵呵,会不会吐血而亡呢?

“惟武士彟第二女,幼习礼训,夙表幽闲,胄出鼎族,训有义方,婉顺为质,柔明表行。誉闻华阃。宜遵旧章,授以内职,是用命尔为才人。”

宦官尖着嗓子念完了册封诏书,她的命运也由此而再次改变。

皇宫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吃人的是女人,被吃的也是女人……全都是一群得不到那个最上位的男人欢心而发疯的可怜虫。

虽被册封为才人,但后宫三千佳丽,排起队来怎么也要二三里地。皇帝怎么可能做到“雨露均沾”?

“才人!和您一同入宫的刘才人、萧才人、于才人……都受过皇上宠幸了!您怎么就这么不着急呢?”正所谓不急才人急侍儿,她的贴身侍女灵儿为主子急得快要发疯,“方才我去御膳房拿点心,那于才人的丫头不知道有多志高气昂!连那分点心的膳房太监都冷眼瞧我们!才人,我们一定要……”

柔腻的手指耐心地剥着香榧子,银白的牙齿呵喳呵喳地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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