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如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女人如水- 第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铸造的铜元,为“五文”、“十文”、“二十文”3种币值。郭楚凡是前任巡抚邓华熙专门从广东银元局挖过来的高手,此次铜元局设办,自然也是核心骨干。父亲到巡抚大院,是聂大人招过来的,就是与他商讨铜元局开工之事。两人正聊着起劲,却听到泉儿在一边大叫起来,过来一看,原来顽皮,把手指头夹进竹椅子里去了,父亲就不高兴了,劈头就要一巴掌打下来,曾老夫人伸手将他拦住了,“小孩子,谁还没有几件顽皮的事?”一边笑,一边就讲起了她小时候到安庆的事情。

  曾纪芬是曾国藩的满女,也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工作之余,看她屋前屋后玩得正欢,曾国藩脸上也会露出微微悦色。“满女是阿弥陀佛相。”他常常这样向欧阳太夫人说曾纪芬,话语中绵绵充满儿女情长。湖南话“阿弥陀佛相”是“老实相”意思,说女儿憨厚,不会惹事,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在湖南湘乡老家时,曾纪芬头上老生虱子,办法想尽也除不干净,欧阳太夫人索性给她剃得光光,直到来安庆前,才给她留发。那时安庆街头少女最流行的发式叫“抓髻”,也就是把头发盘在头顶上。这之前,妇女头发多结在脑后,称为挽鬏。相比之下,抓髻“做”的色彩更浓一些,它需要以铁丝为架,然后将头发绕于其中,或向上,或向左右,形成不同的款式。虽然年龄不大,头发不长,但曾纪芬也吵着要漂亮。为曾纪芬梳头的丁婆手脚笨了些,做出来的抓髻又宽又大,横在小脑袋上,与她单薄的身子极不相称。曾国藩看见了,伸开双手比划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赶快街上去请个木匠,不把门框改大些,我们家的满女如何进得去?”

  “唉,这一说,已经几十年过去了,人啊,不经老的。”说至此,老人脸上隐隐浮出一丝感伤,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无奈,而是看空世事沧桑的包容。泉儿睁大眼睛,看着老人,半天没回过神来。老人那一刻的神态,包括那一声轻轻叹息,多少年,她也依旧清晰记忆。

  尽管如此,泉儿仍喜欢“泉儿”这个名字。在家里,“泉儿”是父亲的专利,也只有父亲叫她泉儿,甘爷和小妈都叫她乳名“秀姑”。秀姑是她的母亲取的。她出世的时候,父亲远在他乡,母亲从接生婆手中接过女儿,见她生得眉清目秀,就顺口叫出了这个名字。小妈嫁进来之后,一直没有开怀,因此视泉儿如己出。父亲也多次试图让她改称“泉儿”,但没有用,她和甘爷同一条战线,硬把“秀姑”这个名字坚持了下来。 。。

小妈
小妈(1)

  泉儿已经记不清母亲的形象了,现在她最亲最爱的,是称之为“小妈”的继母。泉儿对小妈最深的印象,是她揭开花轿布帘时的那一张脸,清纯如他们家院中大水缸里养的白荷。那时候,泉儿刚刚6岁,小妈大她一轮,也属马。嫁过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起居于深宅闺房的小女子。

  母亲遇难后,父亲并没有再娶的念头。但巡抚邓华熙大人一再坚持:“你的婚事不解决,我这心上始终压了块石头。毕竟,也是因为我,你才家庭破碎的。”

  父亲郭楚凡与邓华熙是老乡,也是广东顺德人,幼年读过私塾,后来随做生意的父亲到南洋,说得一口好洋文。光绪十三年回国,正好广东钱局筹办,因而被招进来,为指导安装使用修理机器的4位洋员洋匠当翻译。郭楚凡肯吃苦,好学,头脑又活,到光绪十五年正式开铸时,整个铸币工艺,包括较准、熔炼、炼铸、辗片、椿饼、印压等,无不精通。后洋员洋匠回国,郭楚凡就成为广东钱局的不可或缺的技术骨干。

  光绪二十二年七月,邓华熙由江苏布政使调安庆任安徽巡抚。上任不久,便开始筹办银元局。次年三月,他安排候补道潘汝杰赴上海与德国商人订购机器,当时签订合同注明“限期五个月”,也就是秋中就可运抵安庆。但由于是在“外洋制造”,因而直至九月中旬,“先度地购基鸠工建造”的“工作厂屋办公局所”主体建筑竣工,机器仍然未运解到皖。邓华熙心急如焚,匆匆赶到广州,利用广东同乡会的关系,向广东钱局商借3台铸币机先行试铸。也就是在这里,他遇到了郭楚凡,细一谈,发现不仅是小老乡,还是安徽铸币的可用之材,因此顺带着把他也强行借过来了。

  父亲在安庆安顿妥当,便打电报要甘爷护送母亲过来,先坐海轮到上海,再从上海从大轮到安庆。本来父亲是要去码头接母亲的,但十一月,银元局先行铸币成功,邓大人临时安排父亲北赴城京,将无纪年“安徽省造光绪元宝”银元样币,进呈朝廷并陈办理情形。结果这一去,阴错阳差,恩爱夫妻从此天各一方。从京城回来,父亲闻知噩耗,顿时泪流如雨,两三个月也不开口说一句话。那一阶段,只要有时间,他就独自由金保门出西城,走后街至平头山,在母亲坟前,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古稀之年巡抚大人,内责之外,还有一层父辈的细腻关爱。客居他地,他也格外理解父亲的沮丧。后来他让手下在宣家花园寻了一处老宅子,以官府名义,硬逼父亲搬了进去。换个环境,也许能让父亲换个心情。另一方面,多少也算是给父亲的一些补偿。父亲虽搬进新居,但沉默如旧,哀伤如旧。邓大人绕道去过几次,从未见过他脸上露过一丝笑意。又过两年,光绪二十六年春,巡抚大人又牵线,为父亲相中一位本地女子,让她嫁与父亲做了填房。这个本地女子,便是郭始鸣的小妈。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起礁
父亲对小妈本来没有什么意思,一是年龄悬殊太太,自己同治六年出生,差不多35岁了,而对方生于光绪八年,满打满算,也不过19个年头,都可以做她的长辈了;二来,安庆女子说话太软,太碎,根本听不懂,两人之间无法交流。但,这必定是巡抚大人做的媒,想拒绝也无法拒绝。之后父亲与小妈有过一见,虽时间短促,但她的清丽如玉,她的娇小可人,让他过目不能再忘。当下他就知道,这也是上天安排给自己的一段姻缘。

  小妈在安庆,也算是大户人家,但不是为官,而是为商。小妈父亲做的是木材生意,到潜山,到太湖老深山,把几百年老树伐下来,扎成排,沿皖河走石牌,走山口,最后运到安庆。木材就停放在西门外沙漠洲。生意做得大时,堆在西门外的木料,至少有一半都是他们家的。小妈在家是独女,父母格外宠爱,儿时随父母出城踏青,只要出八卦门,几乎所有的商家都会热情地打招呼,说余家大公主来了,那一刻,犹如众星捧月。

  光绪二十三年夏五月,小妈的父亲进山采购木材,结果出山的木排行至潜山那个叫“水吼”的地方时,突然起了礁(山洪),洪水怒吼如雷,眨眼就将百余米宽的河床,泛成一片汪洋。浩浩荡荡几十只随水而下的木排,顷刻间全冲散了架,合抱粗的木料,横一根,竖一根,随旋涡在河床中打着转转。小妈父亲,还有运筏的船工,全都被大水冲得不知了去向。消息传到安庆,小妈母亲没有泪也没有话,当天夜里,就一根绳子悬到后院一棵枣树上。小妈当时才16个年头,说懂事也懂事,说不懂事也不懂事,但她还是十分倔强地将这个家撑了起来。随后几个月里,她在几个远房亲戚的帮助下,把该欠的还了,该还的要了,该清的结了,所有帐目算清,最后落下来的,除了小二郞巷老宅子外,西正街上还有几间店铺。接下来的两年,小妈就靠这几间店铺的租金,维持不算清贫但不富裕的生活。

  小妈住的老宅子,前后5进,3个天井,两个侧院,包括正房、厢房、下房等,大大小小有20余间。老宅子正大门向南,面着插烛巷,东向的侧院门,甩到小二郞巷这边来了。小妈住后进,前面两进租给外姓人,自己也不从正门走,进来出去,都穿过侧院到小二郞巷上来。出门向南,右转至插烛巷,往西,隔着一条大南门街,就是府城隍庙,小妈早晚都要过去一次敬一柱香。

  如果不是圣公会的干扰,小妈这样孤独而宁静的生活,也许会坚守一辈子。

  圣公会最先来安庆的传教士,是中国教士黄朗斋,光绪二十年,他受美国圣公会委派,由芜湖安庆,传教并选址筹建教堂。在安庆转了一圈,最后他瞄准了大二郞巷与小二郞巷西南转拐这一块。理由有二:离繁华街市近,向西插不过三两百米,就是四牌楼;地势高,向南眺望,能看到江面上过来过去的行船。小妈的老宅子,正好处在他们瞄准的地块中。 txt小说上传分享

邓华熙
圣公会筹建教堂的工作进展相对顺利,资金的大头,由一位叫路琪光的信徒捐赠。因为出的价格相对高一些,周边的几户人家,如孙家、李家、汪家、沈家等,很快就与他们签了卖房契约,一手交钱,一手交出房契地契,痛痛快快。卡就卡在小妈身上,好话说了千千万,打死就是不干。小妈说,自己并不缺钱花,为什么要把父母留给自己的唯一想头给卖了?这一卡就是两年,光绪二十六年,圣公会又派林汝学过来,再做工作,仍然说不通,小妈高低只有一句话,死也守住祖上的家产。林汝学是美籍传教士,高鼻梁,蓝眼睛,最后也没辙了,只好惊动安徽政府最高官员邓华熙。

  安庆市民对外来宗教,有强烈的抵触的情结,同治四年,法籍传教士雷遹俊为买小拐角头房产,与周边居民发生矛盾,酿成“安庆事件”,后法国公使照会总理衙门,要求三个月内解决。不得已,两江总督曾国藩亲自出面,答应归还教会房产,另在大南门外划地赔偿,这才算有一个了结。同治八年的“安庆教案”,更是一盆烈火,参与者包括当年的文武考生,多达数千人,北正街英国圣爱堂、东右坊法国教堂,均破毁之一空。后英国公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