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 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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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 明月- 第1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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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

裴九郎淡淡的一笑,“大郎,这已是第十八局,咱们有言在先,裴某与人做藏钩之赌,例不过二九之数。承让,请先坐下来喝几杯。”

米大郎嘴唇颤抖,眼睛一瞪便想说个“不”字,可看看眼前这张完全看不出情绪的脸,还有在他手里转来转去就如随时能活过来的那三枚铜钱,突然一股恐惧从足底升起,不由自主便坐了下来。

耶仑脸色比米大郎还要难看几分:他们又不是雏儿,什么赌场没去过?但这藏钩之戏最是简单,却也最做不得假,如果不是眼前之人真的身负奇术,怎么可能连着十八次都算中?

厅里的众人又呆了片刻,这才低声议论起来,不时偷眼看着那位依然泰然自饮的裴九,人人脸上都浮现出了几分畏惧之色。

米大郎呆了半晌才道,“裴郎君,在下输你多少?”

裴九郎的语气不急不缓,“裴九原说是一缗一局,到第六局上,大郎便加到了十缗,最后三局又加到了百缗,算来正好是四百零五缗。”

米大郎脸色顿时有些白了,四百多贯虽然不算太大的数目,但他怎会随身带这许多钱帛?身上的碎金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贯钱,自己一时赌性大发,怎么忘记了这个茬?

裴九看了他一眼,笑得十分随意,“出门在外,原不会有人带这许多钱帛,大郎若有他物可抵,裴某倒也不会强人所难。”

米大郎眼睛一亮,笑道,“裴郎君此去西州,身边可带了婢女?在下原是做奴婢生意的,不如就拿两个绝色婢子抵了这四百缗如何?”

裴九眉头微皱,沉默了片刻才道,“大郎若实在不方便,也只好如此。”

米大郎见他价都未还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转头吩咐了耶仑一句,耶仑没一会儿便带了两个女子过来,正是适才的红发女子和先前绿眸的那个。那绿眸女子身量丰满,相貌却寻常,红发女子倒是雪肤褐眸,容貌清丽,只是如今半边脸都是肿的。店里有人便嗤笑了一声——谁没听见这米大郎一个多时辰前还要一百端绢便卖了这个绿眸女子,至于这位红发的,更是他下了决心要打发的一个,这两个加起来也好抵四百贯?只怕一百贯都不值

米大郎狠狠的瞪了发笑之人一眼,才回头看着裴九,只见裴九眉头皱得更紧,心里不由发虚,他在长安门路不多,所贩女奴多是直接卖入平康坊,这阿绿早已破身,笨嘴拙舌,又不擅歌舞,卖不出价来,阿红则是性子顽固暴烈,一个不好还会惹祸,此刻若能乘机处置了,倒是少了好大的麻烦……

想到此处,他陪笑道,“这位阿绿的妙处不在相貌,郎君一试便知,至于这阿红,性子是差些,容貌却是好的,难得出身高贵,若是早个半年,只怕花四百贯连她的手指都摸不到,也就是郎君这般贵人才降得住她。”

裴九目光在两个女奴身上转了一圈,叹了口气,“裴某急着赴任,着实不愿带着女子上路,耽误行程,还添了花销。”

米大郎不由大急,想了一想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啪”的拍在桌上,“裴郎君,这里是五金,尽够两个奴婢去西州路上的花销了,你看如何?”说着紧盯着这裴九,眼里多少带了些凶气。

裴九一怔,呵呵的笑了起来,摇头道,“大郎误会了,不如这样,裴某也不要大郎的这五金,大郎横竖要去长安,裴某这便修书一封,这两个婢女一并托付与你,届时送到长兴坊苏将军府上,你开春回西州时带上苏将军的回信,到西州都护府找裴某便是。裴某必有重谢。”

米大郎闻言不由大喜,“此言当真?”

裴九笑道,“裴某无事哄你作甚?”转头便对老秦道,“劳烦老丈借笔墨一用。”

米大郎收了金锭,笑逐颜开,“米某行走西域长安这些年,还不曾见过九郎这般爽快之人”说着摇头不止,只觉得生平赞人从未如此发自内心过。

裴九笑了笑,又正色道,“这两个女子虽是奴婢,却也是裴某孝敬将军的一点心意,就劳烦米大郎略照顾一二,莫有折损,令裴某失了面子。”

米大郎自然拍胸脯保证下来,他去长安最恨的便是口马行那边被人把持,他纵有绝色胡女,也只能卖到烟花之地,若能结识一两个长安贵人,能把这些女子卖入贵人府中,所得何止多出一倍?大不了剩下这两千多里路,自己把这两个供起来便是,又能多花几个钱?

绿眸女子早已听得明白,满脸都是惊喜,那位阿红本来拧着头,此刻也忍不住回过头来,惊讶的看着裴九。裴九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片刻后才转过头去,怔怔的有些出神。

这边老秦已找出了笔墨纸砚,磨了小半砚墨汁,巴巴的端了上来,裴九回过神来,略一思索,提笔一挥写下了几行字,吹干墨迹,递给了米大郎,笑着抱了抱手,“有劳了。”米大郎哈哈大笑起来,满屋子人也都松了口气,就听一个厨子突然大叫了一声,“糟糕”撒腿便往后院跑,老秦也慌得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老秦苦着脸从后门走了进来,大声道,“今日羊肉角子不能奉上了,只有羊肉碎饼汤,便算小店做东,请诸位一人喝上一碗。”厅堂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笑声。

米大郎也嘿嘿直笑,又转头瞅着阿红和阿绿道,“若不是裴九郎,你们俩个焉得有今日?还不赶紧过去陪着裴郎君喝上两杯?”阿绿忙笑着走了过来,阿红略一犹豫,也转身走了一步。

裴九却皱眉摆了摆手,“多谢大郎美意,只是裴九不惯有生人相陪,让她们下去吧”

米大郎诧异的看了裴九一眼,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眉清目秀少年,目光在少年的脸孔和腰身上一转,脸上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米某唐突了九郎恕罪,恕罪”

。。。。

裴九从容淡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愕然之色。

阿成先是纳闷的看了看米大郎,回头刚想给裴九满上酒杯,突然醒过味来,脸腾的涨得通红,张嘴就要骂,裴九忙苦笑着摆手,“阿成,休得无礼!”

阿成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脸上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米大郎笑嘻嘻的挥手让两个女奴退下,阿绿和阿红相视一眼,又偷眼打量了一下阿成,这才转身离开,米大郎回座前更是回头看了阿成两眼,意味深长的啧啧了两声。阿成气得手都哆嗦起来,险些没摔了酒壶。裴九手撑额头叹了口气,“阿成,你,不如先回驿馆罢!”

阿成把酒壶重重的往案上一放,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后门毡帘一挑,一阵凉风带着肉香透入厅中,四虎和另一个伙计拿木盘端着一碗碗热汤走了进来,厅堂里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说笑打趣之声不绝。

这面糊碎肉汤的模样虽不好着,味道却着实不坏,汤碗送上时,阿成还绷着脸,待喝了几口,也忍不住点头赞了一句。裴九却依然只是略尝了尝,便又倒了一杯酒。阿成忙道,“阿郎,你也多用些吃食再喝,若是又醉得狠了,路上眼见就要下雪,说不定更会耽误了日子。”

裴九淡淡的道,“我心里有数。”

眼见裴九一杯接一杯的将这第二壶也喝得所剩无几,阿成想了半晌还是鼓足了勇气道,“阿郎,其实这一路上三十里一驿馆,并不算十分辛苦,咱们所见来往西州之人也甚多,听说那边也极是繁华。依何成看来,娘子也未必便不肯来,不如咱们到那边略安顿下来,待到明年开春便修书回去,阿成愿走这一遭,和古叔一道将娘子护送过来。如此一来,阿郎身边也好有人照料。”

裴九眼神已略有些迷离,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早已留书,到了明年春日,她便已是自由之身,不会再受我连累。”

阿成大吃了一惊,这才明白这一路上自家阿郎镇日里沉默寡言,时不时借酒浇愁,竟不止是因为贬黜边地,不由脱口道,“阿郎这又是何苦来?娘子未必有此心!”

裴九依然笑得淡淡的,“正因她无心,我才更不能害了她。我此次得罪的是大唐最不能得罪之人,要去的是大唐最艰难凶险的去处,连千叔我都不忍带去,何况是她!她若是有个……”

他蓦地收口不言,过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阿成,我带你来,一则因为你年纪还小,又是打小跟着阿古打熬过筋骨的,二则西州这边良贱之别不似长安森严,我若能打开局面,过得两年便可放你为良,日后你自可成家立业,甚或挣个军功,胜似在长安世代为奴。只是他人却不能与你相比,西州纵然繁华,到底风土迥异、寒暑酷烈,更何况局势动荡,几年之内只怕难以改变,他们在长安好瑞端的,又何必跟着我吃苦受累?”

阿成眼圈微红,用力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纵然如此,阿郎也不该如此仓促留书,等上两年也是好的,若是过两年阿郎被召回了长安,娘子却以……岂不是……”

裴九手上一顿,良久才摇头道,“两年?没有十年八年绝无可能,或许你我这一世都回不了长安,难道也让人等下去?你家郎君命数坎坷多劫,还是少害些人罢!至于留书……”他轻轻的笑了起来,“若非如此,又怎么能,一了百了?”

阿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想起几年并阿郎那段醉生梦死的日子,只觉得心里憋闷得难受,看着眼前的酒壶,许久才憋出一句,“阿郎,今日阿成也想喝两杯!”

裴九笑了起来扬声道,“掌柜,烦劳再上一壶酒。多拿个酒杯。”

米大郎和耶伦的第二壶还没下去,闻言回身赞道,“九郎不但神机妙算,酒量也是如此了得,米某甘拜下风!”又拍着案板叫道,“老秦,今日难得痛快,快些把这案几条凳撤了去!”耶伦忙站起来往后走,众人轰然一声叫好,七手八脚便把厅堂正中空出一大块。

却见耶伦领着十几个妙龄花容的胡女从后院了进来,有的怀里抱了琵琶、手鼓,有的臂上挽了披帛,手上则或持圆毯,或握金铃。那拿了乐器的几位在空地边沿随意或立或坐,坐在当中的,正是那位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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