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上舞·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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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终上-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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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没有追兵?”闻人暖拿了根烧焦的木炭在地上画图,终于问出了口。她和玉崔嵬是被一路追杀逼入相府的,那出来的时候必然有人盯梢,她不信换了身衣裳就能甩掉所有敌人,那是痴人说梦。 
  玉崔嵬凝神听了听远处的声音,拾起一截枯木丢入篝火。“不知道。” 
  “喀”的一声,那截枯木烧裂了树皮。闻人暖没再问,托腮看着火焰,“玉大哥,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她在此情此景仍然微笑得很柔软,“为什么他们叫你‘鬼面人妖’?十年前,你真的是一个奸淫掳掠的大坏蛋?你……采花吗?”玉崔嵬看着她好奇的脸,很妩媚地笑了笑, “采花不至于,奸淫掳掠的大坏蛋,大概吧……”他想了想,折了段枯木丢入篝火,懒懒地道:“忘了……我杀过很多人。” 
  “你爱过很多人吗?”闻人暖问,仍然好奇地看着玉崔奉嵬。 
  玉崔嵬斜睇了她一眼,呵气如兰,吹了口气在她稚嫩的面颊上,“你说呢?” 
  闻人暖吐吐舌头,笑得很俏皮,“我说是。” 
  “这么顽皮的小丫头,嫁了我那好温柔的小舅子,他的日子往后难过喽。”玉崔嵬不置可否,敲了下她的头。 
  “月旦他……”闻人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其实很铁血。” 
  “哦?”玉崔嵬含笑, “怎么说?” 
  闻人暖这次笑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圣香怎么还不来?” 
  “来了。”玉崔嵬指指前门,一个人影缓缓从已经下得深到脚踝的雪地里走近庙门,闻人暖目光一扫,“不是圣香……” 
  来人即使在深雪地里也能走得舒缓优雅,玉崔嵬目光一注,闻人暖已经脱口而出,愕然道:“月旦!” 
  这从庙门口缓步走进来的年轻人蓝衫夹袄白纱罩袍,容颜秀雅纤弱,呵气成霜,神色宁定,不是宛郁月旦是谁! 
  为什么圣香没来,来的却是宛郁月旦? 
  闻人暖和玉崔嵬面面相觑,宛郁月旦的神色却很从容,从容得就像他本来就应该从庙门外走进来一样,他先对玉崔嵬行礼,“姐夫好。”随即对闻人暖微笑,“阿暖,回家了。” 
  “月旦,你怎么来了?”闻人暖轻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宛郁月旦也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你可知现在汴京城外潜伏多少江湖人物?我怎么能不来接你?姐夫的仇家不下二三十家,十一门派包括崆峒、青海、紫衣等,还有屈指良……只有仇家也就罢了,‘白发’、 ‘天眼’领着许多人纠缠其中,阻拦大家对圣香不利,局势复杂,一不小心说不定引起一场百年未遇的江湖大战。何况其中善恶不明,糊涂的不在少数,姐夫其实本身秉性如何无人知晓,他昔日的仇怨难以了结,这事太复杂……”他轻轻拍落肩头的落雪,“除非圣香能证明姐夫已经改邪归正,否则……” 
  “否则一场大战难以避免。”玉崔嵬柔声道,“除非玉崔嵬变成一个‘好人’,否则他死——” 
  宛郁月旦明净但难以视物的眼睛凝视着他,“姐夫你当然不能死。”他慢慢地说,“你死了,圣香永远没有机会证明他是对的……” 
  玉崔嵬“扑哧”一笑,似乎觉得这种说法很可笑,眼神艳艳的,煞是动人。“那月旦你会救我吗?你觉得你姐夫是个好人,”他对宛郁月旦抛了个媚眼,笑吟吟地问,“还是坏人?” 
  宛郁月旦看着他,也柔声道:“姐夫是个多情人。” 
  玉崔嵬大笑。 
  “做多情人,比做好人更多了颗七窍玲珑心。” 
  宛郁月旦柔声道,“不像做无情人,心眼只需一个,死也是那一个,横竖不被人动了心去。” 
  听闻这句话,闻人暖和玉崔嵬不约而同叹了口气。闻人暖往外看了一眼,“碧大哥没有和你一起来?”宛郁月旦细细地张了张眼角,“他一直跟着屈指良,辅平和辅汉跟着我。” 
  闻人暖却道:“月旦既然能找到这里,辅平和辅汉大哥一定跟在我身边很久了吧?”她了解宛郁月旦,一双明眸凝视着他,“圣香呢?看到他没有?” 
  宛郁月旦似乎对她关心圣香毫无芥蒂,微微一笑,“他遇上了屈指良。” 
  闻人暖和玉崔嵬一怔,都有些变色。宛郁月旦又道:“但不知道他和屈指良说了什么,竟然把他吓跑了。 ” 
  闻人暖和玉崔嵬面面相觑,圣香果然神通广大。 
  “阿暖,回家吧。”宛郁月旦温柔地说,“这里很危险,今晚冷得很,你还是尽快回家比较安全。” 
  闻人暖抬头一笑,“我寄回家的信你收到了吗?”她问的是她求救的信。 
  宛郁月旦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收到了。” 
  闻人暖轻轻叹了口气,“你真的——不能帮他,也不打算救姐夫?”她凝视宛郁月旦,“你只是来接我回家?其他的事……真的不管?” 
  宛郁月旦柔声道:“阿暖,你怎能要求碧落宫幸存的一百三十三人为姐夫去死呢?” 
  他此言一出,闻人暖黯然语塞,低低地道:“那为什么……圣香能……” 
  “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宛郁月旦越发温柔地道,语调有点幽忽,却很伤感,“他自始至终,一直都是一个人,他不必为其他人的死活负责。” 
  这句话说完,闻人暖轻声说:“月旦你真的很冷血,冷静得很可怕,我想……你会是个比我想象中还好的首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许有一天你真的能独——霸——天——下,可是……”她展颜微笑,眼泪直滑了下来,“我只想问你真心话,我不说局势和责任,你真的不愿救圣香?” 
  宛郁月旦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似乎是闻人暖说出“独霸天下”四字让他震动了一下,那一下似乎让人等侯了很久,“不愿。”他答得很平静。 
  “为……”闻人暖“为什么”三字还没说出口,宛郁月旦已经回答:“因为你爱他。” 
  五字一出,闻人暖蓦然呆住,她像受了五雷轰顶,世界一刹那全然颠倒了一样。玉崔嵬“啊”了一声,吊着眼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宛郁月旦。只见玉崔嵬轻叹了口气,眉头微蹙似乎也很烦恼,“阿暖,回家吧。 ” 
  闻人暖没听到他说话,愣了一会儿,突然幽幽地问他:“月旦你疯了吗?” 
  宛郁月旦不答,闻人暖脸上泛起了更茫然失神的郁郁之色。“我——发誓——”她低声说,“嫁给你的时候,我会忘记他的。” 
  宛郁月旦眉心蹙得更深了点,随即舒展开来微笑,什么也没说,拍了拍手掌,门外缓步走过四匹骏马,身后是一辆马车,“回家吧。” 
  “我发誓我嫁给你的时候,一定会忘记他,可不可以让我留下来陪他?”闻人暖的眼泪直滑过脸颊,微笑得凄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宛郁月旦低声道:“带闻人小姐回家!” 
  马车里掠出两道人影,把站在那里不动的闻人暖掳上车,随即马车掉头而去,竟把宛郁月旦留在庙里。玉崔嵬有些意外,扬了扬眉,“你不走?” 
  宛郁月旦脱下貂皮披风,垫在地上坐,坐的姿态看着似乎很舒服。他说:“我坐一会儿,很快也要走了……”他坐着仰着头看庙门外的风雪,很是萧索地道:“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赶路。” 
  “你——对暖丫头是真心的?”玉崔嵬用一种嘲笑和调笑并在的口气在笑。 
  宛郁月旦对着玉崔嵬似乎也放松了些,他缓缓用左手的指尖轻触着嘴唇,一下、两下……突然斩钉截铁地、语调很硬地道:“我、从、来、没、有、爱、过、第、二、个、女、人。” 
  玉崔嵬大笑起来,“可我听你姐姐说,你喜欢的却是个姓杨的老姑娘。” 
  宛郁月旦缓缓摇头,再缓缓摇头,“我只是没有拒绝……我从来也……没有说过爱她。”他的声音即使生硬听起来也很柔和,“我欣赏她、敬佩她、顺从她……但从来没有爱过她……甚至我怕过她、恨过她、对她有愧……就是从来没有爱过她。”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我只爱过阿暖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玉崔嵬大是意外,“扑哧”一笑,“你为何不告诉她?” 
  “我怎么……知道……”宛郁月旦幽幽地道,“我才十八岁,姐夫,我才十八岁……” 
  玉崔嵬倒是怔了一下,“你不敢?” 
  宛郁月旦点头,那双眼睛里百味陈杂,又似什么都很茫然,别有一种特别年轻的苦涩。 
  他才十八岁——玉崔嵬倒是常常忘了这位铁血酷厉的温柔小舅子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年华,有些才华可以特别早熟、有些天性可以特别锋利、有些智慧可以特别灵敏,但也有些东西他和同龄的孩子一样,特别青涩、特别害怕失望——尤其他是一个好胜心强的孩子…。“ 
  “我要走了。”宛郁月旦喃喃地道,门外又传来马蹄和车轮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玉崔嵬移坐在他留下的貂皮披风上,见他缓步走出门口,登上另一辆马车离开。他真的没有留下等候遇到大敌的圣香,没有帮助他,没有带玉崔嵬,就如此带走闻人暖走了。马车在风雪中渐渐消失,蹄印被大雪掩去,不救圣香、不救玉崔嵬,碧落宫选择独善其身,远离风波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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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崔嵬看那马车消失,突然转过头来,城隍庙的后门一个人站在半开的门板后,见他回头随之灿烂一笑,眨了眨眼睛。 
  圣香…… 
  他的轻功太好,宛郁月旦没有听见他的足音。 
  一时之间,饶是玉崔嵬也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些什么,对圣香挑了个媚眼,他叹了口气,“你如像他一样,岂不更好?” 
  圣香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也坐在那张貂皮披风上——玉崔嵬自动让给他坐,他拍着满身碎雪瞪眼,“我如像他一样,你早就死了,正好多个鬼!”随后圣香喃喃自语:“我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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