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桥- 第41节

　　村里又过上了平静日子，我家也慢慢添置了些家具，越来越像个家了。

　　这时候玉华的肚子完全大起来了，比以前的还大，那天晚上生了个女娃，生出来就比她哥哥重，我心里是真欢喜。

　　我就坐在床上和玉华说：“你感觉到没，每次都是我们死里逃生，你就给添个伢。”

　　玉华对我笑。

　　我又说：“现在有三个了，拖累是拖累，但一家子总归热气呀。”

　　玉华又是笑。

　　我又说：“你上次到水里吃了几口水，没给冲走，是上天让你将这个娃生下来，就叫再生好了。”这个名字我想了好长时间，一说出来玉华就点头笑。

　　我又和玉华商量去捉只小猪仔。想法一有，我就行动了，带回家，重生和新生就摸着玩，我就说：“小时候好玩，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玉华抱着再生也摸上了一把，我说：“要大了就好了，卖了钱还有肉吃。”

　　重生就说：“大，我要吃肉。”

　　新生也说：“我也要吃。”

　　玉华就仰着头对着我笑，再生也对着我笑。

三当家　28
晚上我就对一家人说：“明早我就去买肉回来。”

　　第二天我大早买了块肉。

　　两个孩子拍着手“噢噢”地笑。

　　玉华将肉放到橱柜里，是要等我晚上回来吃。

　　我满心欣喜地去做木匠活，那天又下了大雨，我是淋回来的，等到村里，雨水就熄了。我就想这河里咋不又是大水罐子，谁知道远远地黑皮就喊：“蹄子呀，你快滴哟。”

　　我真怕出事，说：“咋的了。”

　　“你老婆，好像有人说在水里。”

　　“现在呢？”

　　我们一边跑一边说。

　　黑皮说：“两个人去救的。没的。”

　　我疯狂地往河里赶。

　　等到了河里我就跳下去，岸上的人就喊：“蹄子，你不要命啦，你老婆找不到了。”

　　我在水里才呆了一会就觉得特别难受，就往岸上游，走到岸上我又四处望，想在哪里看见一把树枝，一个跳动的黑点，河水比上次浅多了，但那边的山塌了一大块。

　　我就坐在岸上望，这里望不到，就往别处去望。村里有人也有过来说的：“蹄子，回去吧，孩子还在家呢。”

　　我就不断地望，望了一天一夜，什么也没有，村里一个妇女抱着新生到我旁边说：“蹄子，你不想想自己，也想想小的。”

　　新生说：“大，妈说去砍柴，说夜里煮肉吃。”

　　我就哭，一滴泪也没有，只有干干地嚎。

三当家　29
玉华死了，我连她的身子都找不到，我每天就到河里望，我想玉华肯定是回来的时候看见没有船就想自己淌水回来，因为她要回家给我烧肉吃啊。她要有人渡她过来，就没事了。

　　我把家里的小猪仔牵出去卖，新生哭着说：“妈说这只猪长大了有肉吃。”

　　我就唬着说：“你哪知耳朵听见你妈说了。”

　　我把小猪仔卖了，换了一只木筏，我要没事就坐上木筏去渡过河的人，我没事就去水里望玉华。我也在河上过夜，因为我觉得玉华要是日里不来见我，就是怕阳光，那她夜里肯定会来吧。

　　在木筏呆了，我的性格一下子冷了很多，河里的冷风把我融化了。

　　很长时间以后，我非常想回家过生活，因为我想将我的三个孩子养大。我在河里面，玉华每天晚上都告诉我，不要来看我，去看看娃们。

　　我给家里四处都弄弄，我打算修葺一个新的家。再生还不会走路，是两个大哥照顾她。我一忙屋子，还哼呀唱的，新生就问：“大，你咋乐得像个屁一样。”

　　我听了，就瞪了他一下，说：“没大没小的，知道骂大了。”

　　新生说：“大，就没见你这样高兴过。”

　　我说：“就不许我高兴一回。”

　　“高兴了也要有高兴的屁事啊。”

　　从小到大新生就是给他娘惯坏的，他除了说话一箩筐一箩筐，还喜欢说粗话，估计是听我说的多了，也不爱惜人，还从来不怕人，自从他娘一没，我就越来越觉得他有点像他娘了，眼睛小时候像我一样亮，但是长大了就跟他妈一样好看，圆圆的得人痛，不管他做什么我就想起他娘抱着他的样子。重生和他正好相反，打小就不爱说话，看见生人就躲，性格特内向，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心里在琢磨啥，根本没有杨家的风范，不过这样也很乖巧，也不给大人添麻烦，平时说的话也不重不轻的，刚刚好。

　　忙了一下午我将屋里屋外都整了一遍，重生就在旁边和我一起忙，新生也忙这忙那，忙着忙着就不知道去哪了，后来又听见再生哭，知道他又去唬他妹了，我就喊：“新生，你再这样，我就扯了你的皮。”他就说：“大，你就整天想撕别人的皮，我在教再生走路呢，你不让人家走路，以后你还要背人家一辈子啊。那时候你扯自己的皮也不行啊。”我就想，你他娘的，屁大的事都不懂的小毛孩，就知道损人啦。在整床头的时候，我看见一撮头发，是玉华的，我心里就跌了一股酸水，我一辈子都没给玉华买过什么金银首饰，家里没钱是真的，也没给她扎个花什么的。老妈在世的时候也心痛过，她以前将家里的一块镯子给了大哥，听说那块镯子还是老早老早的祖宗留下来的，到了我结婚的时候自然就没有啥像样的东西。

　　我一这样呆呆的，重生就说：“大，你又在想妈啦。”

　　我就不说话，将黑头发在手里紧攥着，像捏着有温度的东西，重生又说：“大，屋子里还要收拾不？”

　　我听重生说话，觉得我以前幸亏捡了他，可惜玉华没福气，不然就能享娃以后的福了。

三当家　30
穆勒听到这里了。

　　这就是外公的命运，几乎就是这样子的，我在想。

　　外公的哥哥有一次还回来看他了，那还是在*的时候。外公坐在夕阳下继续讲他的故事。他说。

　　我和哥聊了妈和玉华。我又问哥的状况，他说他在解放那阵子就和一个战友的女儿结婚了，有个女儿都有十五六岁，叫新美。

　　哥下午要回去，说下次带嫂子和新美来看我们，他放了一把钱在我手里，说：“家里还有缺的不？”

　　我说：“没有。”新生就说：“大伯，我要念书。”

　　我看着他就沉下脸来，说：“你去屋子里，你还屁大，念个毛书。”他撅着嘴走了，我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哥说：“回头我去镇上的学校给伢报个名，让两个伢都上学去。”

　　我忙说：“哥，你别，这两个伢要念起书要花多少钱啊。”

　　哥说：“伢都大了，要念书还不趁早，以后就收不起野性了，你看新生都巴不得上学。”

　　我心里也想两个娃都去上学是好，但都是哥来张罗，这宗累，我就有些不是滋味，我说：“哥，我看你给重生报个名吧。新生还小，让他在家多照顾妹妹，回头年纪大了再让上学去，那个时侯记性也好一些，学的就不浪费。我也想让他在家里帮帮忙。”

　　哥明白我的意思，就说：“那也好。”我送他一直到村子的尽头，哥就走着大路回去了。

　　不久后，哥带着嫂子回来了，我远远地带着三个孩子去队里的小路口接他们。哥依然是喜欢这片村庄的表情，嫂子是个年轻漂亮的嫂子，我一看见她，都不忍心叫一声嫂子，她比玉华年轻，比玉华漂亮，不习惯村子气息的脸有我们老家里人赶不上的气质。

　　嫂子手里提着一沓东西，我连忙从她手里拿过来交给重生，哥跟嫂说：“蹄子，大名叫先胜。”

　　我忙说：“叫我蹄子，嫂子。”

　　嫂子对我一笑，那个笑很好看，我看顺了玉华的笑，这个笑好美。

　　我又叫娃们叫大妈，重生喊了声，再生咕哝着不知道在讲什么，哥和嫂子都笑了。只有新生说：“大妈，你真好看。”我看他这样说，就想去揍他屁股。新生麻利地冲到他大妈脚下，嫂子就顺势将他抱了起来。还说：“是叫新生是吧。为么说大妈好看。”

　　我们往家里走，新生说：“大妈，我挨挨你。”

　　我瞪了他一眼说：“你再折磨大妈，晚上就打死你屁股。”

　　嫂子就笑了，用脸蛋去碰新生的脸蛋，说：“新生真乖。”

　　我也没好讲的，就问：“哥，嫂，新美咋没回来呢。”

　　哥说：“这孩子，说头不舒服，就今天让她在家里了。”嫂子忙说：“你就护着她，她说乡下空气不好，她的性格脾气我们都管教不了了。”

　　我忙说：“嫂子你哪里的话，新美不喜欢我们这里的空气，那是我们的原因，要我们都把空气弄好了，她不就回来了。”

　　嫂子就一笑。

三当家　31
说起欣美，我还见过她的照片，都旧旧的，是非常老式的黑白照，挂在外公卧室的墙上。她的眼睛很透明，还有两只大辫子，整个脸蛋像是百合花羞羞的那样美丽。

　　她穿着白色的褂子。旁边已经看不清是什么背景，时间太长了，被风化了。

　　有一天外公的哥哥来找他，说他不想活了。外公说，哥，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新美和嫂子咋办呢。

　　后来外公的哥哥去跳河，被人救上来了，但是神智有些不清。

　　他的女儿新美那个时候还参加过镇里的运动。

　　有一次她瘦弱的个子从田坝上摔下去，断了一只腿。

　　外公的嫂子后来将她的丈夫和女儿送回了老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三当家　32
外公的三个孩子都长大了。

　　重生并不是像外公所想的那样，比较沉着。重生在小时候就学会了偷，他年轻的时候就被关进了监狱。

　　后来他出狱了，外公将他接回家，还千方百计为他找工作，找媳妇，但是一直都没有结果。

　　重生偷盗的习性从来就没有改变。

　　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