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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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色-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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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不想回国,其他也没什么。”
  展一鹏无声地叹口气,“你呀,不想说的事,怎么撬也撬不出来。”
  又过了几天,谷雨未忽然说:“我要去欧洲。”
  展一鹏大吃一惊,“你去干什么?”
  “回我的学校,重新找个学位读。”
  “美国不好吗?”
  “不好,因为你在。”
  “我在为什么不好?”
  谷雨未驴唇不对马嘴,“我打算辞职了。”
  展一鹏拉着她的手,“雨未,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回国,也不想见你,就这么简单。我要走了,订好了机票,明天。”谷雨未说得郑重又平静,一点儿看不出情绪。
  “你是和我说着玩儿的?”
  谷雨未依然是漫无边际的一句,“好呀。”
  “雨未,你到底是怎么了?”
  谷雨未嘻嘻笑,“真没怎么了。”
  展一鹏大吼,“你要是再这样,我要送你去看心理医生了!”
  谷雨未垂下了头,她往前走了两步,抱住了展一鹏的肩,好半天才说:“别送我去,我害怕。我只是不想回国,也不想见到熟人。我很正常,真的,我很正常。”然后泪就流了下来。
  有谁知道她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当看到那张照片,她觉得自己只剩下皮囊在行走。他穿着白T恤,天蓝色的领子,那笑容,何时展现给她看过?
  是的,他不需要。对他而言,她就是一个失败者。从来如此。
  还有那场官司。当那些质疑她身份的评论在眼前晃过时,她真觉得自己脚下最后一寸土地也不见了。
  她不敢想,是不是他从头至尾就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是这一切,居然是他的授意?
  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躲着,不要回去。
  、    她能付出的一切都付出了,居然是这个样子。她已经无法辨别出,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也不知道,鹿鸣为什么一定要把她逼到这个境地上?
  她看不清、看不透,也不想看清、不想看透。她不想再想,何必再想?这些事早已超出她正常的生活范围。
  既然如此,她能选择的只有一条路:离场。
  对于战败者,只有离场活下去。你与战胜者去呼天号地,有必要吗?或者说,有用吗?她唯有离场,才能慢慢地缓一缓那心里巨大的震荡。
  天知道,他的脸一直出现在她的梦里。在那时,她的心里有释然,有恐惧,有按捺不住要冲过去的冲动,也有站在原地不肯动的理智。
  她让这些情绪差不多搅得要疯了。
  展一鹏扳正她,“说吧。”
  谷雨未捂着脸,“谷维春说,要用五百万换我手里的遗嘱。”
  “为什么不答应?”
  我生气。
  “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是小三的女儿。”
  展一鹏扯下她的手,用力握着,“既然都决定了,为什么还要想?”
  “因为我和正谷还有关系。”
  展一鹏叹口气,“那就换了吧,然后拿着五百万,可以读一辈子书。”
  “我不甘心,也不愿意。”
  展一鹏继续叹了口气,翻看她的手掌,“纹理多,心乱。不能掌控的,何必非要强求?”
  谷雨未抽回手,“我再想一想。”
  为什么不呢?谷维春愿意出来接盘,她抽身而退,为什么不呢?她原来在意的恐怕鹿鸣会对正谷不利,不是已经有谷维春了吗?为什么她不愿意抽身退出呢?
  八月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过了一半。谷雨未没有马上动身去欧洲,偶尔在街上看见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人,她就会精神恍惚大半天。
  有时登上MSN,林潇娜给她留了言,都是些她在西班牙的见闻还有照片。
  有一次,有一句话,“美女,鹿鸣问我,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奇怪,你不在国内吗?”
  再后来,林潇娜说:“美女,你哪儿去了?为什么你的手机是关机?鹿鸣今天又问起你来了,问我你是不是出事了?”
  她依旧没回,默默地关了。
  终于有一天,她登上MSN,有人给她留言说她的签名好怪。她才发现,她的签名变成了:我强行登录,知道你在美国。
  她当即退出,然后又登上,将签名改为,“戏已散场,认赌服输。”再次退出后,想了想,她又加了句,“如果再见,必是拼命。”
  一直到回国前,她再也没有登过MSN。
  后来,谷雨未就天天在美国的各大博物馆和图书馆转,每天就是读书,听讲座,什么讲座都听,反堕胎的,反种族歧视的,甚至反对政府的,她只是听,仿佛完全变成了一块海绵,只被动吸收,而并不想自己动脑。心就是一块地,不想长草的时候,就得撂点别的东西进去,以备长粮食。
  只是,她坐在图书馆,常常会走神。想东,想西。虽然她最不想想的,就是正谷的那些事。
  然后就是听音乐,音乐是齐豫唱的经,虽然她不懂得那些经文后面的意思,但当齐豫天籁一样的歌声响起时,她会觉得心里很静,神经会慢慢地松弛下来。然后,她疯一样的迷上了《易经》。只是为了看,而并不是真正的要学什么。
  在美国待的这两个月,她逐渐想明白,退出或不退出,就在于她的一念之间。从来没有人能强迫她,强迫她的,是她自己。
  她觉得自己已经耗得无可再耗。受过伤,挨过羞辱,担过心,受过怕,能付出的全付出了,她还能怎么样?
  国内依然是惊涛骇浪,谷维天诉谷维春的案子,法院受理得很快。
  由于本身并不涉及遗产分割,谷维天只是要求法院确认,谷维春手里的遗嘱的真伪。谷维春也提出反诉,要求确认谷维天手里的遗嘱真伪。相对来讲,这事情本身,就充满了戏剧的色彩。
  如果都是真的,那谁的是有效的?
  如果有一份是假的,那哪一份是真的?
  如果都是假的,那怎么会都是假的?或者说,有没有真的?
  如果没有真的,那这股权这怎么处理?
  “法律专业人士”又出来了,对我国的民事诉讼法加以普及,告诉听众们说,普通情况是六个月的审限,有特殊情况要延长的,就要加六个月,如果还需要延长的,就要报上级法院批准。观众们听到最后,知道只有一个字“等”。
  可谷雨未不能再等了。她必须要回国去,因为假期尽了。毕竟,她不能真辞职,但她也已经想好,明年一定要再申请个学位出来读书,然后,就彻底告别杉城。
  送她上飞机时,展一鹏说:“雨未,回去别多想。”
  她笑,“你放心,国内已无容我之地,我也不会多想,这次肯定是要出来的。”恋无可恋,所有正谷的事,与她,真的没有干系了。那个阴谋把她诱入陷阱的人,与她,又有何干?
  她毕竟是哲学教师,哲学的本意,就是智慧。她说要他的命,只是一说。她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她在心里也生出一点报复的念头——无论谁最后获胜,她都会主动行使遗嘱。那将是她最后一击,或者说,是她最后的疯狂。
  玉石俱焚。更何况,谁是玉,谁又是石?
  她已经预见,她将战败。然后,一切结束,强行结束。
  她愿赌服输,出国,离场,将是她已然的思路。
  这些都是不能和外人说的。外人,包括展一鹏。
  展一鹏只好叹气。
  回去第三天,就开学了。
  依照惯例,老师要在开学的前一个周五去开一次会。谷雨未也去了。
  校园门口的荷花已经开过了,剩下叶子,慢慢地变残。盛极而衰,此物之天理。前面排着车子,谷雨未也在慢慢地等待排队,后面传来喇叭的声音,她没动,也没有回头。
  前面松动了些,她驶进了校园,驶在行政楼前的停车场,熄了火,下来,后面又是一声喇叭响,她还是没回头,要往楼里进。后面一声,“雨未!”
  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果然是林潇娜。西班牙之旅让她明显变黑了些,用时下的话说叫做小麦色,长长的波浪发也剪短了,与谷雨未的相仿。
  看着谷雨未盯着她的头发看,林潇娜甩了甩,“怎么样?向你看齐吧?”
  谷雨未笑了笑,只是淡淡地说:“挺好看。”
  林潇娜手里的包抡起来划了个弧儿,“那是,也不看我长得好不好看。”
  谷雨未又笑了笑,没有说话往前走。林潇娜拉住她,“雨未,怎么啦?越发古典了?”
  谷雨未依然不动声色,“古典的人,当然应该古典啊。”
  林潇娜撅撅嘴,“也是哈。”然后又望着她,“我给你MSN留言,你怎么老不理我啊?”
  “哦?是吗?我没怎么上MSN,回头我看看吧。”
  “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啊?我回来后想找你玩儿,也没找到。”
  “哦,原来那个丢了,我也没去补办。”
  林潇娜仔细地看着她,“雨未,你怎么了?好像不大对劲?”
  谷雨未笑了,“有什么不对劲的?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不是很对劲吗?”
  林潇娜又看了看她,旋即笑了。“没错,真理!”
  会议室里,大家聚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聊着暑假的见闻。如今的大学老师,名义上职业是大学教师,但事实上,多数老师都在外面有自己的主业,而本来应该是正业的教职工作,反倒成了副业。
  这种情况在哲学系也不例外,有点办法的,出出所谓的心灵养生的书,或者给考研辅导班上个课,再有点办法的,办公室、研习股票,也是兴旺得很。
  “小谷,气色不错。”包主任的话。
  “谢谢。”她由衷地说。“卷子还在我车里,一会儿给你搬上来?”
  “辛苦辛苦。一会儿我和你下去搬。”两个人聊了会儿天,正式会议就开始了。
  重点无非就是布置教育评估的事,其他的,说了些加强思想首先要加强作风建设,不要搞些不适合教师身份的行动之类。谷雨未听在心里,没有吱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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