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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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爱记-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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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的矛盾在于,他总是冷漠,却是唯一一个愿意在校际派对正欢时离开,送她去医院的人。
  大雪纷飞的深夜,积雪堵车的道路,他抱着她,奔跑在静止的车水马龙之间。她在疼痛中抬眸,就见男孩的青涩与坚毅杂揉在一起,汇成锋利的侧脸线条。
  他与她的手都冻在了一起,他的脸也早已冻僵,却仍能语调平和地安慰她:只是阑尾炎而已。
  英伦英语特有的倨傲尾音,在她耳中柔而缓地拖曳着……在知道她是中国人后,他渐渐变得对她友好。
  她爱的男孩,有全世界最干净的侧脸、最漂亮的手指,低头画图的那刻,手指似被赋予生命,惊艳了时光。
  她爱的男孩,掌握5国语言,会说中文,却写不来国字,他学会的第一个中文词,是她手把手教他的:冉、洁、一。
  她说:“我的名字就是这样写的,千万要记住。”
  他并没有接话,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左手,悄无声息的。
  彼年豆蔻,谁也不曾许谁地老天荒。
  然而,如同她一笔一划教他写字,他的名字,也一笔一划刻进了她心里。
  以至于几年之后,男人因妻子病重而痛改前非、回归家庭,断了与母亲的联系,她却断不了与池城的联系。
  男人离开的理由很简单,简单到连她母亲那样精明的脑子也再无力辩驳,无力挽回:“她说她爱我。原来她是爱我的。对不起……”
  爱,什么是爱?
  冉洁一发现自己并不替母亲怨恨那个男人,因为她开始明白,爱情本就这样不讲情理。
  就如她那骄傲的母亲,先是为挽回这段感情,追到上海却险些出了车祸,后又为了这个抛弃自己的男人生下冉冉,用性命保住这个孩子;又如她父亲心甘情愿娶一个风评极差的女孩,顶着外界的压力,忍受亲朋的背后议论,甚至不惜为此父女决裂;亦如她,如今奋不顾身地踏上飞机。
  来到上海已是清晨。
  半空中悬着浓厚的雾,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几年与池城并不常联系,最多只不过是在MSN上偶尔说上几句——对她来说,足够了。
  池城的母亲过世后,他留在上海做交换生,他的号码一直存在她手机里,调出来,拨过去。
  谁知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男声。这个自称是派出所的人告诉她,池城打架被拘留,手机被缴了。
  她取了钱赶去保释,来到派出所,却见池城正从里头出来。
  远远看着,在他身上寻不到一丝狼狈,这个男孩,一如既往的英俊而冷漠。或许,也已不能用男孩来形容他。
  此刻出现在她视界中的池城,已渐渐褪去青涩,越发趋于成熟。
  冉洁一心里是暖的,正要下车叫住池城,却有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快她一步唤道:“池城!”
  她一时愣在车上,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个高挑女孩,正向池城挥手示意。
  女孩穿的一身黑,衬得肤若凝脂,眉目亦是明艳的,就如初冬的暖阳。
  从冉洁一的角度看,池城一脸的冷色分明已有些融化,下一秒却重新板起面孔,刻意朝反方向离开。
  女孩追上前,奔跑时,长发如同飘扬的旗帜。
  转瞬间她已经跳到了池城背上,池城一个承接不住,险些摔倒,却在好不容易稳住自己之后,赶紧捞住她的后膝。
  看得出来他很小心翼翼,才免得她摔下去。
  女孩的长发垂顺地滑落在池城肩头,双手则立即环住他的颈项不放,“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
  说着便将脑袋探向前,精巧的鼻尖蹭着他的侧脸和耳翼。
  池城当时的表情,是冉洁一从没见过的——那样和煦,与这严冬格格不入。
  连他说话的语气,都是冉洁一不熟悉的:“下次你再敢去夜店惹那些人,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这不再是她认识的池城。
  她记忆里的男孩,对人从来冷淡疏离,连说话都带着距离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那女孩丝毫不在意他的恫吓,笑嘻嘻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弯弯的眉梢眼角带着狡猾:“爷,奴家知错了,给您赔不是。爷想怎么惩罚奴家……”
  “严肃!”
  池城背着那女孩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再听不见他们对话的内容。冉洁一坐在出租车上,久久不能回神。
  冉洁一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一整个白天都呆在出租车里,司机载着她漫无目的地行驶,直到夜幕降临。
  她在上海的第一夜,在酒吧里度过。她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个陌生男人,第二天宿醉醒来,所有财物被盗。
  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攫住心神,冉洁一裹着床单坐在床脚,泣不成声。
  这座城市,举目无亲,她的手机也被拿走了,唯一存在脑中的号码,是池城的。
  揩干眼泪拨号码,接通后响起的是个女声:“喂?”
  这声音,冉洁一只听过一次,已是终生难忘——正是昨日派出所门口的那个女孩。
  她“啪”一声挂断电话。
  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嫉妒。
  之后再见到池城,瞥见他指上的尾戒,冉洁一发现自己拿杯子的手都是僵硬的。
  冉洁一抬下巴点点他的尾戒,嘴角有很勉强的笑意:“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怎么没告诉我?”
  语气更算不上无虞。
  他那么聪明,若不是怀着心事、无暇顾及其他,不会发现不了她的异样。
  他确实心不在焉,约在这间咖啡店,面前的咖啡,一口都没喝,最后也只草草对冉洁一应付着说了一句:“她最近有点忙,等有空了,我带她来见见你。”
  冉洁一从不曾有过那么强烈的想要了解一个人,她查到那女孩的家世、背景——有些费事,但并不是办不到,她甚至结识了女孩同父异母的姐姐揭沁。
  冉洁一知道那个叫时颜的女孩在忙什么:她正面临母亲住院、四处借钱的窘境。
  冉洁一也是在那时查出,母亲曾出的那场车祸事故,导致时颜弟弟受伤。
  驾车的正是池邵仁。
  池城的母亲那段时间已经病重,池邵仁并不怕官司缠身,他可以轻易摆平一切,除了——他千辛万苦挽回的妻子。
  池城也不愿母亲带着恨意离开,最终顶下了罪行。
  他们的家庭,充满肮脏,欺骗——对这些,冉洁一早已习以为常,她唯一庆幸的,是池城并不知道她其实对自己母亲的那点过去一清二楚。
  他怜惜她,向她隐瞒,对她友好,冉洁一扪心自问过无数次,这样的男孩子,她怎么舍得放弃?
  这可是她生命中仅存的阳光……冉洁一是把这一切通过揭沁之口转述,她不信,这个倔强的女孩知道一切后,还会无条件地继续和池城交往下去。
  果然,不久,池城的这段恋情宣告结束。
  那女孩跟随自己的生父走了,却告知池城,是要和别的男人一道移民,就这么在离开前,还重重伤他一回。
  直到时过境迁,冉洁一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左右任何事,因为早在接近池城的最初,时颜就已动机不纯。
  如果真爱过,她怎么舍得?
  好在这女的终于走了,在池城的目视下,在冉洁一的目送下,直入云霄的飞机带走了她。
  可似乎,池城的心也随之被带走了。
  如果不是为了池城,冉洁一不会想再见到池邵仁。
  她不能把冉冉还给池邵仁,甚至不能让人知道冉冉的存在。她不能毁掉池城对她的怜惜——那是她唯一的筹码。
  她得在池邵仁面前表现乖巧,否则,她也没有机会接近池城。
  池邵仁管不了儿子,反倒是冉洁一,一次又一次将酒醉的池城送回家。
  送回他曾与那女孩共有的家。
  时颜走得很干净,没留下任何属于她的东西。真的残忍,连合照都全部带走。
  地上随处散落着画稿,他除了买醉,就只剩画图来耗尽时间。
  冉洁一帮他整理屋子,为他敷额头,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此刻的每一次呼吸,都仍与那女孩有关?
  他的眉头紧锁,又是为了谁?
  冉洁一忽然觉得心痛,她俯下了身,想要吻平他的眉心。唇印在他眉峰上,正要向下继续,池城缓缓睁开了眼睛。
  池城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这张精致的脸,有一瞬间,他脑中闪过某些幻觉,某些回忆里最美好的记忆,可下一瞬,他清醒过来。
  池城迷蒙着眼,清晰地说:“洁一,不行。”
  他拒绝,可她不会放弃。
  去瑞士滑雪,是冉洁一为池城精心安排的一次旅行。
  眼看他一点一点走出伤痛,冉洁一小心翼翼藏好自己的渴望,她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他爱上她,并不急于一时。
  他们下榻的酒店风景很美,阿尔卑斯山的雪景尽收眼底,住的第一晚在餐厅用餐,被抓拍的那瞬间,他正将切好的牛排送到她嘴边——这一幕,被镜头捕捉到,放在照片墙上,是永恒的记忆。
  即使只是因为她闹着要尝尝他的牛排,即使,他当时的脸色依旧淡漠,可对冉洁一来说,这些,都太珍贵,最美好的一幕,就此定格。
  然而冉洁一渐渐发现,他在走出伤痛的同时,也正逐步封闭他自己。
  当看到他为了一个丢失的皮夹,疯了一样在滑雪场寻找,听着他用德语向场地工作人员形容那张放在钱夹里的照片——他甚至连照片中女子的表情都描述得一清二楚,令人历历在目——冉洁一顿时有如被醍醐灌顶。
  他的心里,难道真的没有一寸位置是空出来的?那个女人,为什么一直,一直霸占着他的心……因为一张遗失的照片,这一晚,他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个颓废买醉的男子。
  这次,他是真的想要醉死过去了。
  冉洁一也很想就此喝得醉生梦死,再不醒来。
  可她始终是清醒的。
  最终仍就是冉洁一把池城带回了她的房间。
  “如果我35岁之前还嫁不出去,那你娶我好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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