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涛[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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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涛[梁凤仪]-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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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的解释。”
  然后,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和躲避,办公室的门就已经开启了。
  阮凯薇与归慕农看到我就坐在门口秘书的位置上,都微微一怔,尴尬之情是属三方面的。
  我慢慢站起来,不晓得反应。
  无疑,阮凯薇的脸色极之难看。我是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倒是归慕农比较镇定,他轻声地对我说:
  “找我有事吗?”
  这简单的一句话,表面上是解了围了。
  一般情况下,高级职员都会在正常下班时间之后找到顶头上司的办公室去,从容地商议公事。只有在下午六时半过后,才没有频密的商务会议与电话骚扰,反而能确切地把握时间机会,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阮凯薇不也是在这个时候来找归慕农谈话吗?那么,我在他办公室外轮候,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当然,我相信彼此的脸部错愕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那是无话可说了。
  阮凯薇和我都在做贼心虚。
  她正在我背后肆无忌惮地放冷箭,我则无可否认在偷听人家的谈话,都犯了要羞愧得面红耳赤的错事。
  看来,只有归慕农面对此境此情,依然能理直气壮。
  阮凯薇最终强挤了一个笑容出来,就走了。
  我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归慕农就说:
  “你进来坐吧!”
  我也就只有跟进去了。
  我呆坐着,原来打算要跟他说的话,都给刚才那桩意外吓跑了。
  归慕农说:
  “你是否有事找我?”
  “我只是来看看你走了没有,然后……”
  这个答案是天下间最笨的。
  以为是简单地推搪了事,其实更会引起异常复杂的揣测来。
  一个女下属特意地跑来看看她的男上司走了没有,不可思议。
  我才这么一想,整张脸发烫,不禁低下头去。
  待到归慕农说:
  “我倒是有件事正要找你。”
  我才抬起头来,看到对方的神情轻松,心也就比较宽了一点,问道:
  “什么事?”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升职了。”
  这个消息,我老早已在他的办公室门外听到。
  我完全没有想过,归慕农会用这个方法来瓦解阮凯薇的投诉。
  我若是被提升了,多管辖几个部门,包括人事部在内的话,就不是越权,更不是归慕农偏私了。
  可是,鸡与鸡蛋的问题,究竟谁先谁后?
  是归慕农为了应付阮凯薇而想出来的折衷办法,抑或是有了这个构想而导致阮凯薇的不快?
  我忽然觉得这是需要澄清的。
  因为别有用心的升职,对我不是表扬而是贬抑。
  我于是提高一点声浪,很直率地问: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归慕农扬一扬眉,说:
  “这对你很重要?”
  “是的。”
  “好,我们不在这里谈,到外头去,我请你吃晚饭再说。”
  “为什么现在不能谈?”
  归慕农笑了一笑,很轻松地说:
  “隔墙有耳。”
  听他这么一句话,我的脸更红。
  归慕农是个有意思有深度的人,他并不多说话,只四个字已经道出了很多。
  他分明知道刚才那一幕,我已经听到了阮凯薇跟他说的一番话。
  当我们坐到餐馆里,我干脆跟他说:
  “刚才我走到你办公室,发觉秘书已经下班,本来是打算按动对讲机跟你通话的……”
  归慕农给我添了白酒,说:
  “辛苦工作了一天,应该好好享受一顿晚餐,别的都且按后再说。”
  “可是。”我忽然有点焦虑,因为我觉得委屈:“我需要向你解释。”
  “你并不欠我解释,因此不需要偿还。”归慕农向我举杯,说:“有一个事无大小都要好好解释的上司,不是一件好事。”
  他跟我碰杯,把酒干掉。
  我默然地吃着晚餐,觉得不解释就再没有话好说似的。
  不是不感激归慕农的信任,只是,我大概满肚子的苦水,吐不出来,人就觉得更不舒畅,闷恹恹的。
  归慕农说:
  “对不起,我令你不快。”
  “没有,不是的。只不过……”忽尔眼眶一阵温热,我无法接下去。
  “只不过人生太多误解,对不对?”归慕农知道我的意思:“惟其如此,解释就更不必要。所以,希凡,你也不必知道我是在哪个时候决定给你升职的,好不好?”
  “好。”我答道。
  “请相信,我的决定并不草率,也不全然是偏私,你的工作质量与态度,是令我感动的,我深信我的决定并没有错。”
  “多谢你。”我这句话是真心的。
  “可是,希凡,你介意我跟你讲真实话吗?”
  “肯讲真实话的人,在今天实在也太难得了。”
  “你并不是一个愿意把全副精力以及一生时间都放在事业上的女人吧!我猜你的感情放在家庭上多。”
  “何以见得?”
  我微微惊骇,从没有人,包括我亲爱的家人在内,曾经从这个角度看我。
  人们都认定,我越来越平步青云,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
  无人会想到,我的努力勤奋,专注工作,是希望能为我那可爱的家庭带来有建设性的经济效益,以使家人活得更好。
  我对事业的期望,源于对亲人的爱护。
  最应该了解我的汤阅生,就最误解我。
  没想到反而是归慕农有这番察觉。
  他笑道:
  “对你的观察,加上直觉。希凡,我看错了你吗?”
  我没有回答,在细味着他的说话。
  归慕农看我没做声,又说:
  “既如是,我在欣赏你,回报你的工作表现之余,我要慎重地提点你,不要轻重倒置,把你其实最紧张的人事忽略了,到头来,你得到的不是你最需要的,你会后悔。而我,好意变成恶意,爱护你反而害了你,活脱脱是破坏你家庭的帮凶,我会难过。”
  忽尔,我低下头去,因为觉得眼眶温热起来。
  “希凡,你究竟有多少晚时间花用在办公室内,你知道吗?”
  我仍然没有作答,原来有注意到我的人、我的心、我的行动、我的为难。
  怎么这个人不是汤阅生,而是另一个旁边的男人?
  “希凡,在我决定要给你升职时,我有过矛盾,自己会不会是在做着爱之适足以害之的行为。不过,我承认我绝对有私,我还是如此安排了。然后,我又后悔。”
  归慕农这番话,令我微微震栗。
  我终于禁不住抬起头来。
  看到了一种热炽的、真诚的、盼望的、稍带冲动的,不属于一个上司的眼神。他说“爱之适足以害之”,这个“爱”与这个“害”,可以有双重解释。他说“他绝对自私”,自私的目的可以为公,也可以为私。
  然后,他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提升我是一项纯行政决策,抑或其他?
  他的眼神出卖了他,或者他刻意地,最低限度是不打算再掩饰地,流露他的心意。
  向我流露他的心意?
  归慕农说:
  “或者阮凯薇刚才的投诉,反而成全了我的意愿。我决定把你升职,因此很自然地安排了你开始接手新工作,而又当我有所踌躇时,阮凯薇出现了,她逼着我向她解释,我只好先向她宣布这个好消息。”
  然后,归慕农凝望着我,他用眼睛问了一个我听不到,可是我感应得到的问题。
  我答他:
  “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即使客观条件发生了催化作用。”
  归慕农听了我的话,一怔,说:
  “你的这两句话精彩绝伦,我受教了。”
  “不敢当,我知道你完全是为了照顾我的。”
  我难过得低下头去。
  忽尔觉得归慕农在作着各方面雪中送炭之举。
  他对我的关怀,并不只是一个上司。
  到如今,我察觉、感受、接收得来。
  忽尔,我自卑起来,禁不住说:
  “我并不值得你破格提升。”
  “为什么?”归慕农说:“是因为你对付了那姓陈的无赖,尽了你做雇主的责任,还是为了你不分昼夜,废寝忘食,甚至疏忽了你的家庭来为公司效力?在品格与工作上的表现,你不值得尊敬而有所表示吗?”
  我瞪着他,茫然地问道:
  “你都知道?”
  “这并不难知道,是吧?陈清华这人我认识,可是绝对是好朋友,他的为人我清楚,因而他打算在我面前陷害你,我会把事情调转来观察,或多或少地得悉真相。”
  “多谢你。”
  我是由衷地、情不自禁地说出这三个字来的。
  这段日子以来,误会太多了。应该关怀看重我的人,却来轻蔑我、侮辱我。反而是一个默默地站在我身旁的人对我予以一个公平的评价。
  我还以为一直在归慕农面前的表现都极之窝囊,不期然地苦笑起来。这世界原来是寄以希望,就必然会失望的世界;没有期待,然而却会有意外之喜。
  “你不用谢我。”
  “我是真心的。”再抬头看他时,我知道必是眼有泪光。
  归慕农伸手过来,轻轻地握着了我的手。
  我没有反应。
  那就等于是一个很明确的反应了。
  为什么不可以接受另一个男人的矜怜垂悯呢?
  在心灵上,我已接近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
  可不是吗?
  丈夫不以我为妻,儿女不以我为母,家姑不以我为媳,好友不以我为友,同事?别说下去了吧。
  我的身边,除了两位对我还存敬意的菲籍女佣之外,就只有这个姓归的男人。
  他的条件并不比其余人等差。
  最棒的是他看到我、明白我、理解我、爱护我。
  还有,最重要的是肯承担我。
  有人走到他跟前去造我的谣,他挺起胸膛,用他的权势力量给我档住。
  然后,于一夜,他轻轻地握着我的手。
  我怎么还能反抗。
  归慕农的手心传来的温热益重,他用的力度由轻而重。终于,他紧紧握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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