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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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 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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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严肃音乐,后又陷于绝望,几乎扯碎了她的睡衣,自杀未遂后牺牲了她的爱情
——博尔舍扮演医生——她忠诚于她的职业,保留了她的护士帽和红十字胸饰。奥
斯卡的小脑和大脑哈哈大笑,不间断地把不正经的邪念编织到影片里去,而奥斯卡
的眼睛却哭出了眼泪。我泪眼模糊地在荒漠中迷了路,荒漠者,穿白衣的无名志愿
护士也。我在其中寻找道罗泰娅姆姆,关于她,我只知道她租下了蔡德勒家乳白玻
璃门后面的小间。
    我有时听到她的脚步声,她正上完夜班回来。我有时在晚上九点左右听到她的
声音,这时她结束白班回到她的小间。每当奥斯卡听到走廊上有护士的动静时,他
并不总是稳坐在椅子上。他经常摆弄着房门把手。谁能经受得住呢?如果有什么东
西从门口走过,可能是为了他而从门口走过的,他能不起来瞧一眼吗?如果邻室的
每一个声响看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使安稳地坐着的他一跃而起,他还能稳坐在椅
子上不动吗?
    如果周围一片寂静,那情况会更糟糕。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个船艏形象,它是木
制的、被动的、寂静无声的。第一个博物馆看守躺在自己的血泊中。据说,尼俄柏
杀死了他。馆长另找一名看门人,因为博物馆不能关门大吉。第二个看守又死了,
人们惊呼:尼俄柏杀死了他。博物馆馆长好不容易找到了第三个看门人,也许已是
他找过的第十一个了。不管怎样,一天,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看门人也死了。人们
嚷道:尼俄柏,漆成绿色的尼俄柏,琥珀眼睛射出目光的尼俄柏,木制的尼俄柏,
她赤身裸体,不抽搐,不挨冻,不出汗,不呼吸,没有蛀虫,因为喷洒了防虫剂,
因为她是历史文物,无价之宝。为了她,必须烧死一个女巫,人家砍下了雕刻这个
形象的匠人的天才的手。船只沉没,她却游泳脱险,因为尼俄柏是木头的,不怕火,
会杀人,始终价值连城。她以她的寂静无声使学生、大学生、一名老年神甫和一个
看门人组成的合唱队变成直挺挺不再动弹。我的朋友赫伯特·特鲁钦斯基纵身向她
扑去,结果丧了命。可是,尼俄柏却始终是干的,越来越寂静无声。
    女护士一大早,大约六点钟就离开了她的小间、走廊和刺猬的寓所,周围变得
寂静无声,虽说她在的时候并没有弄出什么声响来。为能经受住这种寂静,奥斯卡
不得不间或把床弄得嘎嘎作响,移动一张椅子或者让一只苹果朝浴缸滚去。大约八
点钟,传来刷刷的响声。是邮递员,信和明信片被他塞进门上的邮件缝,纷纷落到
走廊的地板上。除去奥斯卡以外,蔡德勒太太也在等待这刷刷声。她是曼内斯曼公
司的女秘书,九点才上班,出门在我后面。所以,奥斯卡是听到刷刷声后第一个去
看的人。我轻手轻脚,尽管明知她在听着我的动静。我打开房门,这样就不必开灯,
把所有的邮件全拣起来。如果有玛丽亚的信——她每周一封信,用干净的字迹报道
她自己、孩子和她的姐姐古丝特——我便随手塞进睡衣兜里,接着迅速溜一眼剩下
的全部邮件。凡是寄给蔡德勒家的或者寄给住在走廊另一头的某个闵策尔先生的,
我不是站着而是蹲着,又让它们落到地板上,却把寄给护士的拿在手里,转动、闻、
摸,奥斯卡首先要了解一下寄件人是谁。
    道罗泰娅姆姆很少收到信,但毕竟比奥斯卡要多。她的全名是道罗泰娅·肯格
特,可我只称呼她道罗泰娅姆姆,久而久之便忘了她的姓氏。对于一个护士来说,
姓纯属多余。她的母亲从希尔德斯海姆给她来信。西德各家医院也寄来信和明信片。
来信的都是同她一起受完专业培训的女护士们。她现在不带劲却又劳神地用写明信
片来保持跟她的同行们的联系,也得到她们的回信。奥斯卡溜一眼就知道,全是些
无聊的废话。
    那些明信片,正面多半都印有爬满常春藤的医院楼房,使我了解到一些道罗泰
娅姆姆以前的生活情况。她在科隆的文岑茨医院、在亚琛的一家私立医院、在希尔
德斯海姆都工作过一段时间。她的母亲也是由希尔德斯海姆给她来信的。她也许是
下萨克森人,也许像奥斯卡那样是个东方难民,战后不久逃到那里落脚的。我还了
解到,道罗泰娅姆姆就在附近的马利亚医院工作,同一个叫贝亚特的护士是要好朋
友,许多明信片都提出这一友谊,还让代为问候那个贝亚特。
    她,这位女友,使我不安。她的存在使我想入非非。我写了几封致贝亚特的信,
在一封信里请她替我说些好话,在另一封信里又闭口不谈道罗泰娅。我想先去接近
贝亚特,再转而接近她的女友道罗泰娅。我起草了五六封信,有几封已经装进信封,
我带着信去邮局,然而一封也不曾寄出去。
    如此疯狂的我也许总有一天会把这样一封致贝亚特的信寄出去的。可是,在一
个星期一,我在走廊里发现了那封信,它使我的不乏爱情的激情变成了嫉妒,情况
也就不同了。顺便说一下,当时,玛丽亚同她的雇主施丹策尔先生的关系刚开始,
奇怪的是我对此事倒冷漠地听之任之。
    信封上印好的寄件人告诉我,写信给道罗泰娅姆姆的是马利亚医院的一位埃里
希·韦尔纳博士。星期二,第二封信到了。星期四又捎来了第三封。在那个星期四,
情况究竟是怎样的呢?奥斯卡回到他的房间里,坐到一张厨房椅子上,这些厨房椅
子都包括在租用的家具里。他从睡衣口袋里掏出玛丽亚每周都会寄来的信。玛丽亚
尽管有了新的追求者,仍准时来信,字体整洁,内容详细。他拆开信封,读着,却
什么也读不进去。他听到蔡德勒太太在走廊里,紧接着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喊闵策
尔先生,后者没有回答,可他必定在家,因为蔡德勒太太打开了他的房门,把邮件
交给他,还不停地规劝他。
    蔡德勒太太还在讲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就已在我耳边消失了。糊墙纸错乱的图
案使我的精神也错乱了,垂直线、水平线、对角线、曲线,干条线万条线乱作一团。
我见到自己成了马策拉特,却又同他一起吃着所有的受骗者都在吃的伪称有益于健
康的面包,轻易地把我的扬·布朗斯基装扮成一个诱拐者,涂抹成撒旦的脸,画得
实在蹩脚,先让他穿上传统的天鹅绒领子的双排扣大衣,又让他穿上霍拉茨博士的
白大褂,紧接着他又变成了外科医生韦尔纳,来诱拐,来使人堕落,来玷辱名声,
来伤害人,来打人,来折磨人。凡是一个诱拐者必须干的,他都干了,这样一来,
他反倒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了。
    今天,当我回忆起那个一时心血来潮产生的念头时,我可以微笑了,而当时,
这个念头却使奥斯卡变得嫉妒,变得像糊墙纸的图案一样错乱。我要学医,尽快地
去学。我要成为医生,而且就在马利亚医院从业。我要赶走韦尔纳博士,揭露他工
作马虎,甚至指控他在做喉头手术时疏忽大意造成病人的死亡。事实将会证明,那
位韦尔纳先生从未上过大学,更非医学博士。战争期间,他在一个野战医院工作,
学到了一点知识。骗子滚蛋!奥斯卡将成为主任医师,如此年轻,然而身居负责的
岗位。一位新任教授绍尔布鲁赫来到那里,由手术室护士道罗泰娅姆姆陪同,在一
群白衣随从的簇拥下,走过回声四起的过道,给病人作了诊断,在最后一刻决定动
手术。多妙啊,这样一部影片过去还从未拍摄过哩!



  

 


                                 衣柜里

    别以为奥斯卡只想着同护士们亲近。我毕竟有我的职业生活嘛!艺术学院的夏
季学期已经开始,我只得放弃假期里临时的刻字工作,因为奥斯卡该去摆姿势换取
较好的报酬了。他们在我身上运用的旧的风格手段必须经受考验,同时他们又开始
在我和缪斯乌拉身上试验新风格了。他们扬弃了我们两个作为对象的具体性质,放
弃、否认我们的具体存在,在画布和画纸上画上各种线条、四方形、螺旋形以及画
在糊墙纸上也许还凑合的、纯粹是外在的东西。在这些日用品造型设计般的画上什
么都有,唯独没有奥斯卡和乌拉的形象,没有深奥的紧张度。他们还加上了市场上
小贩叫卖腔似的标题,例如:《向上编织》、《歌唱时间》和《新空间里的红色》
之类'注'。干这些的主要是年轻学生,他们连正正经经的素描都不会哩。库亨和马
鲁恩周围我的老朋友们,还有齐格和拉斯科尼科夫这两位高才生,他们有丰富的黑
色和彩色,所以不必用苍白的小圆圈和贫血的线条来为贫乏唱赞歌。
    缪斯乌拉呢?她却下凡随俗,暴露出她的艺术趣味不过是工艺美术的趣味而已。
她热中于新派的糊墙纸,很快遗忘了已经离开她的画师兰克斯,却认为一个姓麦特
尔的中年画家各式各样的大幅装饰画是漂亮的、欢快的、滑稽的、离奇的、绝妙的,
甚至是时髦的。麦特尔尤其喜爱像甜过头的复活节鸡蛋这种形式,乌拉不久就同他
订了婚,这里就不多说了。她后来还经常找到订婚的机会。前天她来探望我,给我
和布鲁诺带了糖果。她向我透露,眼下她离认真的结合只有一步之遥了,不过,她
以前也老说这样的话。
    学期刚开始时,乌拉只想当新派的缪斯,对这个盲目的——她根本没有觉察到
这一点——流派青眼相加。是她的复活节鸡蛋画家麦特尔把这只跳蚤塞进她的耳朵
里的'注',他还传授给她一套词汇作为订婚礼物,而她就试用这套词汇同我进行艺
术对话。她大谈什么相互关系、布局、重音、透视、落差结构、溶化过程、侵蚀现
象之类。她,白天只吃香蕉喝番茄汁的她,谈论着原细胞、色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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