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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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5期-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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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在军伟呼机响起的那一刻是停滞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整齐地向树下的军伟看去。从树缝中漏出的点点日光打在军伟的脸上落成一道光影。日光里的军伟如同舞台中央追光灯下的独白演员,冷静得没有丝毫慌张。他扔去烟蒂,拿出挂在腰间的呼机,逐字逐句认真看了几遍后才把它塞回原处,边系着衬衣的扣子边朝我们走来。我们自觉地把他围在圈中,急切询问着他看到的内容。 
  笑天录像厅。军伟骑上车,把放在车筐中的包打开,取出用报纸包好的砍刀,别在身后。在知了震颤的鸣叫声中,一群单车上的少年呼啸远去,留在那个街角的是满地烟头,被风吹动的破旧报纸…… 
  8 
  价值十五元钱的利锋牌砍刀没有用来剁肉也没拿去切西瓜。此时它裹在被汗水浸湿的报纸里,在颠簸的单车上躁动地表现着自己的锐利。刀刃穿过报纸,刺透军伟黑色的裤子露出刀尖,看上去像是一滴未被蒸发掉的奶油,更像是没来得及擦去的粉笔白。我想和军伟骑成平行,告诉他那把刀已经划破了他的裤子。可是张开嘴呼出的却是干痛的热气,没有了说话的欲望。我只好继续跟随着他的背影,骑在他的身后。胖子并没坐在车座上,他身子悬空,整条街都能听到他的怪叫声。不知被他从哪弄来两根木棒斜躺在他的车筐里,看得出他很盼望接下来能发生点什么。我也期盼能见到传奇的老丧,可我并没像军伟那样孤傲地骑在最前方,也没仿效胖子那古怪的举止。我不紧不慢地骑在队伍的中间,只有在经过我爸单位时才低下头,快蹬了几下,猛冲了过去…… 
  昏暗的录像厅里上演着不知放了多少遍的港产枪战片,而观众们却永不生厌地爱着它。在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中,军伟和黄毛他们点亮着手中的打火机,一排排快速地寻找,大步向前走去。我跟着他们,紧握着手中的木棒,迎接一触即发的战斗。 
  打火机亮了又灭,却不见军伟把刀从腰后拔出。也许军伟收到的消息不可靠,或许是老丧在我们来的路上也收到了消息及时逃走,多半个录像厅找完,也没有搜到他。这样平淡的结局不免让人失落。幸好,临走时,胖子看见了坐在第三排拐角处老丧的表弟,我的校友,王强。 
  军哥,怎,怎么了?王强居然还能装出若无其事的笑脸,可他那紧张的口吃轻易地就把他的伪装出卖。 
  没事,出来聊聊。军伟背过身,走向出口。 
  黄毛搂住王强紧随着军伟往外走去。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更像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王强尝试着挣脱却被黄毛搂得更紧。夹在人群中的他不断重复地问着:军哥,怎么了?怎么了? 
  看你妈看,有什么好看的!胖子用手中的铁棍指着几个看热闹的初中生,都他妈给我老老实实看录像去! 
  那些初中生没错,他们明白,即将在门外上演的场面比他们看过的任何一部影片都要精彩。 
   
  9 
  狭长的过道潮闷得压抑。一台结满蜘蛛网的老式排风扇挂在墙头孤独得苍老。 
  过道的一端堆满了喝空的汽水瓶,满地的废纸,一只毫无生气的老猫,从我脚上爬过,停在一个发霉的纸箱里,懒懒地舔着尾巴上的毛。 
  王强的后背紧贴在斑驳的墙壁上,额头上的细汗密密麻麻如同一层麻疹。黄毛和光头分别把他的两只胳膊死死地按在墙上,他根本不能动弹,只能粗粗地喘着气,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军伟。 
  军伟歪下头,发梢盖住了他点烟的样子。 
  老丧呢?军伟叹一般地吐出一口烟。 
  谁? 
  装傻是不是?黄毛甩了他一巴掌。 
  军伟扭过头冲我们笑了笑又转过脸对王强说:他你认识吗?军伟欠过身,王强看见的是左臂缝了九针杀气十足的三宝。两个人短兵相接地对视了几秒钟后,王强把目光停留在三宝右手的酒瓶上,耷下头低声自语着:认识,宝哥。 
  还宝哥。军伟学着王强的语气,冷冷地笑着。军伟把没抽几口的烟向王强的嘴里塞去,他惧怕地晃了下头,却在黄毛又一次的骂声中把烟噙在嘴上。他无法去抽那根烟,被熏青的脸无助地看着它无声的自燃,一寸寸变短。 
  军伟走到三宝身边,悄声对他耳语着,三宝会意地点着头,双眼紧盯着残光中的王强。 
  怎么样,愿意告诉我老丧在哪了吗?军伟把烟从王强口中取出,弹掉了长长的烟灰,放回嘴中,深吸了一口,眯着眼,把烟雾喷在王强的脸上。 
  军哥,我不骗你,我真不知道…… 
  小子,你够硬。军伟赞许般地拍着王强的肩,扶他靠在墙上。告诉你哥,是男人就别躲,有种就出来见我,把事情解决了,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王强顺从地回答着。 
  听见就好。军伟也冲他轻点着头,却突然把手中的烟头拧在王强的胸口上。空荡的过道中顿时响起烟火灭在汗水中的声音。王强的脸扭曲地变了形,手臂上的血管和青筋凸露在外,立刻就会炸开。军伟扔去烟头,背着王强,直直地朝前走去。 
  我的视线随着军伟的移动飘移着。他在那个发黄的纸箱边蹲下身,把那只倦懒的老猫抱在怀中,顺着它身上卷曲的毛,享受着它在怀中献媚般的撒娇。 
  一阵闷响的破碎声又把我的视线转回王强所站的地方。三宝手中的酒瓶只剩下三分之一,王强的脚边一地碎片。王强瞪大的双眼定格在三宝报复的脸上,他软软地向下沉去,有血从他的身上涌出,他的衬衣开始变红。 
  军伟把猫放回在纸箱中,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受到惊吓的猫迅速躲了起来,无辜的叫声中胆小的模样更像只怕猫的老鼠。 
  三宝扔去了酒瓶:黄毛,走了。黄毛和光头又踢了王强几脚,边向前走边回头警告着他和老丧。 
  胖子奋力把木棍砸在王强的身上,双手扶在腿上,虚脱地喘着气快走,胖子拍了下我,快步朝外走去。我漠然地看着王强如何挣扎地想站起身却又绝望地倒在地上。 
  那颗烟头没灭得彻底,还有烟雾在半空中缓慢地散开。 
  你他妈还站在那干吗?等死啊。胖子站在出口对我怒骂着。 
  就在我慌忙朝外走出时,似乎有句熟悉的台词从身后的录像厅传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拼死,因为你是我兄弟。 
   
  10 
  八月二十七日,午后两点,烈日当空。三点,天阴。四点,大风,纠缠不清的电线隐喻着谁的命运。五点,飞沙走石,世界末日。 
  两个八你要吗? 
  不要。 
  两个六呢? 
  不要。 
  一个Q? 
  你走。 
  还不要?那你输定了。什么破牌啊你。 
  我是输定了。我手里只剩下两张三,怎么赢? 
  一下午我们都在打牌。最简单的玩法,我却连着输了好多局,被他们惩罚到麻木。 
  军伟睡着又被胖子赢牌后得意的叫声吵醒,他躺在床上,翻看着一本没封面的杂志。 
  我操,这他妈什么天?要爆炸啊?胖子走到窗台,头伸到窗外,左右张望着。 
  这风!胖子用力地关了窗。还没输够啊?胖子取笑着我,夺走了我手中刚点着的烟。 
  牌还没发到每个人的手中,军伟已经开了门,把刀别好在身后。都别玩了,快走。三宝呼我,说在一中门口看见了老丧……话还没说完,他已冲进风中。 
  风吹得人无法前行,五个人挤在一辆矮小的出租车里。车里响着一首很熟悉却想不起名字的歌曲。我犹豫着车到了一中后我该怎样去做?那可是我的学校,我的同学们即将结束一天的补课放学回家,如果他们看见本应也该补课的我却手握木棒和军伟他们出现在校门外…… 
  一刽L你们先下,我付车钱。我故作轻松地说出这个绝妙的借口。我用余光瞟着坐在我左右的光头和胖子,他们并没接话,出神地望着车外的昏天暗地。 
  你身上钱够吗?坐在前排的军伟又一次给我解了围。车还没停稳,车门却被打开,军伟和他的兄弟们镇定地乘风杀去。 
  那也许是我唯一一次能看清老丧模样的机会,却因为灰色的风中他急速飞去的身影而失去。确切地说,我是和出租车司机一同透过车的前窗观赏军伟是如何把刀举到平行,又如何在快靠近校门口时冲几个人影狂奔过去。 
  我下车,望着已消失成光点的背影,有些自责但更多是解脱。再转身看向我的学校,还好,才有零散的几个人推着车艰难地朝校外走出。可是,等等,那棵摇摆的榕树下怎么会伫立着一位雕塑般的女孩? 
  我逐渐拉近了和她之间的距离,彻底忽略了拼杀在前一条街的军伟。 
  我看到了多么美的一位少女。 
  她手中紧握着一个黑色的琴盒,眼失神地盯着地面。长发零乱地飘在微微张开的唇上,粉色的裙子未遮住带扣的白色凉鞋。 
  我停在她的面前,等故事发生。 
  她注意到我,轻缓地抬起睫毛,红了的眼中有泪流下。街道过于冷清,低空的鸟群迷失地飞着,又一阵风吹过,吹开了散落在她身后草丛中的书本一页页。我们的背景是沙漠似的天气,暴风从四方汹涌袭来,扫起的纸屑就像下雪。两个人木然地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在周围旋转了几下,腾空而起,像气球,颠簸在很脏的空中。 
   
  11 
  自从传来老丧缝了九针的消息后,胖子更加佩服军伟。他执意认为军伟人好,刀法更好,才让老丧一针不多一针不少地也缝了九针。而对于我没有目睹老丧被砍的过程,胖子连连摇头说可惜。此后的那几天,不分场合、听众,胖子见人就会渲染复仇的经过,赞叹着军伟的为人和刀法。 
  然后军哥就一刀狠狠向他腿上砍去,老丧立马就跪倒在地。都把我们看傻了。军哥也就只砍了他这一刀,转身就喊我们走…… 
  军哥,老丧腿上的口子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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