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还抱有希望？”
云昕还没回答，眼前的江柒便已经抬起了头，那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让云昕怔在了原地。
云昕认识江柒不久，但无论是生气的他，大笑的他，郁闷的他，却都是鲜活的。
而眼前这个正看着她的男人，脸上虽然带着笑，浑身散发着属于他的戾气和闻不到的血腥味的男人，那双眼睛依旧漆黑，但……却纳不进万物。
在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底……带着悲哀。
漫无尽头的悲哀。
江柒忽的伸出手，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你应当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云昕看着他。
“三年前血洗江湖，滥杀无辜，总共杀了三千零八十四人，灭了四百二十一口全家的大魔头江一暮。”
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手指微颤，定定看着她。
平静的声音下带着掩饰不了的颤抖，那双平静看向她的双眼眼底的悲哀无止境的蔓延。
他的唇角勾着冷笑，字眼从他的唇齿间蹦出来。
“我是他儿子——江越。”
“我的身体里……留着他的血。”
咬着牙根，努力道出来的声音缓慢的传开，他亲手揭开了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真相，将血淋淋的事实撕了开来，暴露在阳光底下。
“现在，你觉得我还有希望么？”
“有。”
毫不犹豫回答的声音犹如旭日晨光，瞬间劈开了他眼前那片混沌的黑暗，那张唇红齿白的小脸明晃晃的凑到了他的面前。
——什么人需要你去度化，什么人不需要……这并不是从面相来看出来的。
——不从面相上看，那怎么看？
——待你见到了，你便会知晓了。
小尼姑一直没明白庵主那话中的深意，但是此刻……她却明白了。
所以，她要度化那些人。
那些……心被束缚，迷茫于黑暗，挣扎于泥沼，停留于彷徨的人。
云昕透彻的大眼依旧望着他，唇角缓慢的扬起：“我会帮那老虎包扎伤口，是因为它的伤是我弄的。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这是常识。”
“我没有觉得因为它要伤害你，所以我为了救你……就能伤害它。我与它的事，和我与你的事，并不能混为一谈。”
因此，江一暮的恩怨，又与他何干？江一暮是他父亲是一回事，但江一暮与那些人的恩怨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道理，你也懂……所以我放走那只老虎的时候，你一点也不奇怪，不是么？”
所以……
哪怕有些人仍然抱有‘父债子偿’，或者流淌着江一暮的血液的人一定也会是一个大魔王之类的想法。
但……
“自己的未来，是由自己决定的。有没有希望什么的……活下去就知道了。”
眼前的小娃娃笑眯眯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小脸上光溜溜的脑门颇为刺眼。江柒漆黑的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缓慢的低下头去，双肩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正微笑的云昕一下子就睁大了眼，两只爪子不知所措的伸了出来。
她……她只是说了些心里话而已，没、没那么让人感动吧？
正当云昕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的耳边那熟悉的笑声响起，勾起唇角笑的潇洒的江柒凑近了云昕的小脸：“小鬼，你真的是云梓幽那小子的亲妹妹？你这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性子，和云梓幽可一点都不像啊。”
云昕揪着小脸瞅着他。
江柒轻呼了一口气出来，便摇头晃脑的摸着下巴摇着头：“这么容易相信人，要是被人随便编个凄惨的身世，你是不是就要毫不警惕的把人领回家了？唔，也许我该好好提醒云梓幽一下，让他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怀疑’！”
说完，江柒就直接伸出手，将坐在他身上的云昕一把拎起。
直接被轻而易举拎在半空的云昕大眼依旧瞅着他，方才还善解人意的小高僧瞬间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小娃娃，被拎在手里的模样简直不要让人摆布的太随意。
云昕眨巴眨巴大眼睛：“所以……你说的是假的么？”
江柒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也冲着她眨了眨眼：“你猜？”
云昕顿时瘪嘴，她会看相，不会测谎！
*
疑似是欺负了一下下小云昕后，心情大好的江柒抬手一拎，直接将小娃娃拎到了他的肩膀上，扛着云昕直接运起轻功便往回飞了。
待他们回到马车的时候，方才在小溪遇到的那两人已经不见了，但是那位绿衣姑娘却还在原地，怀里还抱着小灰兔。
当看到江柒带着云昕安然无恙回来的时候，她这才松了口气，若是因为她不小心道出了江柒的身份而害的两人遇了险，那她这辈子可都不得安心了。
在看到那绿衣女子后，江柒的脸色似乎有些怪异，仍旧还想逃的样子，好在绿衣女子率先开了口：“江少侠莫走，我没有恶意的。”
江柒将肩膀上的云昕拎了下来，仍旧狐疑的瞧着绿衣女子。
女子微微行了个礼，便柔声道：“在下雁城派弟子程楠楠，几个月前随师父拜访其他门派的路上，因贪玩……离师父远些的时候，遇了险，有幸得江少侠相救。”
程楠楠顿了顿，脸颊微红了些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抬眼小声继续说道：“当时江少侠离去匆忙，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因此……今日见到江少侠，激动了些许，但并不恶意，只想当面给少侠道谢。若是给江少侠带来了不便，请多原谅。”
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让人听起来颇为舒心，而且本就温婉的面容衬的她更是毫无恶意。
而身旁，被放下的小云昕一双大眼更是紧巴巴的瞅着她，嘴角扬起的弧度更是让那张小脸显得更亮，小脑袋点的欢起。
没错没错，没有恶意的，这个漂亮姐姐也是个好人的。
……嗯，虽然在她的印象中，只要是漂亮的姐姐就没有是坏人来的。
说完，程楠楠便也是真的朝着江柒行了个结结实实的大礼，江柒直接顿在了原地，似乎有些没料到这种情况。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开口：“顺、顺手罢了。”
程楠楠道完了谢，便扭头看了眼身后站在马车旁的那白衣少年，似乎有些畏惧，但口气却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敬畏道：“江少侠与江少侠的朋友们怕是还要赶路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便准备离去，但却被站在那的云梓幽忽然叫住。
“程姑娘这是要去哪？没准我们顺路呢？”云梓幽从马车旁缓步走了过来，微微笑道，手却朝着一旁的云昕招了招，云昕这才屁颠屁颠的凑了过去。
程楠楠看着小娃娃走到了那白衣少年的旁边后，怔了怔，这才回答道：“我师父近日要办六十寿诞，我与几位师兄弟这才送完请柬，正准备回雁城派。”说完，程楠楠似乎察觉出来了有些不对劲，有些不好意思的连忙开口道：“若是两位少侠不嫌弃……”
程楠楠顿了顿，娇容上带着几分为难，倒不是她不欢迎，而是她怕……程楠楠抬眼瞧了眼江柒，也不是怕惹出麻烦，而是怕到时候江少侠……不自在或是给他闹出事故，让他不舒服。毕竟寿诞，江湖中去的不少，若是江柒真的要去……
被人认出来，定然又是一番风波。
毕竟江柒救过她，她还是不想江柒遇险……
“程女侠盛情难却，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即是雁城派长老的寿诞，我们自然要送上一份贺礼了。”
程楠楠还没犹豫完，便听到了那温和的声音从容的应下，程楠楠惊讶的看去，少年漂亮的容颜之上，笑眯眯的表情让人再拒绝也拒绝不出来了。
不止是程楠楠，连江柒都吓到了。
江柒瞪向云梓幽，……人家六十大寿咱们去凑个什么热闹！？云混蛋你吃饱了撑的么？又打什么坏主意……咦！江柒愣了愣，莫非这货……真的在打什么坏主意？
云梓幽伸手摸了摸云昕光溜溜的脑门，笑而不语。
*
因为顺路，程楠楠便同几人一起上路了，显然最高兴的……莫过于小尼姑了。
天色已黑，抵达客栈的众人定下了房间，在用晚膳之前，程楠楠便善解人意的收拾了行礼，路途中依照小尼姑的意思放走了那只小灰兔后，小尼姑便一直尾随在她身后了。
在晚膳还没上之前，程楠楠便先给小尼姑铺好了床。
而另外两位……
角落处，云梓幽倚着墙，眯着眼睛看着把他喊出来的人。江柒狐疑的盯着他，磨着牙：“快说，你又打什么鬼主意了？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去参加那什么鬼寿诞，你可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嗯。”云梓幽淡淡应了声，眼神从他身上轻飘飘的略过：“你对昕儿说了什么？”
“啊？说、说什么啊？什么都没说啊。”瞬间主动变成被动的江柒当即就心虚了，眼睛左转右转了起来，完全没有发觉到话题已经被云梓幽转移了，只是在云梓幽那轻飘飘的注视下，他越来越心虚，最后只能垂下头去。
无力的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交代：“你那妹妹……真是了不得啊。”
“哦？”云梓幽挑眉。
江柒轻笑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好久没见过那样的人了，我从没觉得……但是却也是事实，原来真的有人……纯粹到那种地步，并不是天真到随意被骗，而是……哪怕再肮脏，再黑暗，都能毫不在意的去触碰的那种。”
说着这话的时候，江柒的黑眸犹如黑夜中的星光，闪烁着光亮。
“看来……你对我家妹妹，很感兴趣啊？”轻柔的声音在耳边荡开，带着轻笑，透着阴冷。
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的江柒退后了一步，连忙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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