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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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岛渔夫-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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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有一天,两只迟归的冰岛渔船中,有一只在洋面出现了,是哪一只呢?…… 
  很快,女人们都聚集到悬崖上,沉默而且焦虑。 
  歌特浑身颤抖、面色惨白地站在那儿,站在扬恩父亲身边。 
  “我想一定是,”老渔夫说,“我想一定是他们!一道红色的边线,一张装着滚轴的中帆,反正是像极了;你说呢,歌特,我的女儿?” 
  “可是不,”他突然泄气地接着说,“不,我们又弄错了,这辅助帆桁不一样,而且他们有一个后桅支索帆。那么,这次又不是了,这是玛丽—贞妮号。噢!但肯定的,我的女儿,他们不少,也会回来的。”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黑夜每天都以无情的平静按时降临。 
  她继续梳妆打扮,有点像个精神失常的女人,她始终害怕自己像个遇难者的妻子,每当别人对她露出同情和秘而不宜的神色,她便十分恼火,于是把眼睛转过一边,避免在路上遇到这种使她心灰意冷的目光。 
  现在她已养成习惯,从一清早就走向陆地的尽头,波尔—爱旺村峻峭的悬崖上,经过扬恩的父母家时,为了不让他的母亲和姊妹们看见,她总是从屋子后面绕过。她独自一人,走向那普鲁巴拉内地方如鹿角般映衬在英法海峡上的最远的岬角,她整天坐在那儿,在一个孤零零的、俯临着一望无际的海水的十字架下…… 
  在这渔民之乡,到处都有这种花岗石十字架,矗立在突出来的悬崖上,似乎在祈求恩惠:似乎想要使那吸引着人们、而且不放他们归来、尤其喜欢从中留下最勇敢和最漂亮者的神秘的、动荡的庞然大物平静下来。 
  在这波尔—爱旺村的十字架周围,是遍布着矮小荆豆的永远碧绿的旷野。在这样的高度上,海上的空气十分纯净,几乎闻不到海藻的盐味,却充满九月的温馨气息。 
  那犬牙交错的海岸,层层叠叠,远远呈现在面前,边缘呈尖齿形的布列塔尼的土地,一直延伸到海水的沉静的虚无之中。 
  近处,许多岩石筛布在海面,但越过这些,就不再有什么干扰这镜面的光滑;大海从所有海湾的深处,发出一种柔和、轻细而无限的声音。这是多么宁静的远景,多么温柔的深渊!正当如呼吸般微弱的和风,使在秋天最后的阳光下重新开放的矮小的染木花四处飘香时,这广大的蓝色的虚无,这加沃家的坟墓,却深藏不露地严守秘密。 
  在一定的时辰,海水的水位下降,一块块斑点便到处扩大开来,似乎那英法海峡渐渐干涸了一样;随后,同样是慢慢地,水位又渐渐上涨,而且继续来回反复,丝毫不把死者放在心上。 
  而那坐在十字架下的歌特,则一直呆在那儿,在这一片静谧中凝视着远方,直到夜幕降临,直到什么也不再看见。 

                  九 

  九月结束了。她不再进食,也不再睡觉。 
  现在,她在自己家里蹲着,两手搁在膝间,头仰靠着身后的墙壁。何必起身,又何必躺下呢;当她过度疲乏时,便和衣倒在床上。否则她就呆在那儿,一直未然地坐着;由于静止不动,她的牙齿冷得打战;她始终感到太阳穴被一个铁环紧紧箍住,感到双颊收缩,嘴唇枯干,有一种发烧的味道,有时候她从喉头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很久,很久地,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同时脑袋碰撞着花岗石墙壁。 
  或者她低声地、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对他说着绵绵情话,仿佛他就在她身边。 
  有时她也想到与他无关的事物,一些毫无意义的琐事,例如为着消磨时间,瞧着那陶制圣母像和圣水盂的影子,随着光线的下落,在她的床头板上逐渐拉长。可是接着,更加剧烈的痛苦又来提醒她,她又开始发出喊叫,用脑袋去撞墙壁…… 
  整个白天的时间,就这样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整个晚上的时间,整个夜里的时间和整个早晨的时间,也都一样。当她计算他在多久以前就该回来了的时候,一种更大的恐怖攫住了她,她再也不愿知道日期,再也不愿知道当天是什么日子。 

  人们对冰岛渔船的遇难,一般总能找到点迹象;或者返回的人曾远远看见这一惨剧,或者发现了难船的一块残骸,一具尸体,他们总会得到某种征象从而猜测出一切。然而关于莱奥波丁娜号,人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玛丽一贞妮号上的人,曾在八月二日最后看见过它,说它该是往北边更远的地方捕鱼去了,以后,这就成了无法猜透的秘密。 
  等待,永远在等待,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果真不再等待的时刻才能到来呢?连这个她也不知道,现在,她几乎希望这个时刻很快到来。 
  啊!如果他死了,至少人家应该发发善心告诉她呀! 
  啊!她要看看他,看看他现在的模样,——他,或者他的遗骸!……只要那接受过那么多祈祷的圣母,或者如她一样的别的什么神灵,愿意开恩赋予她超人的视力,让她的扬恩呈现在她眼前!——他,活着,驾着船回家,或者他的尸体在海面滚动……至少可以确定他的消息I知道他的下落!!…… 
  有时候,她突然感觉在水平线的尽头冒出一张船帆:莱奥波丁娜号渐渐近了,急急地朝岸边驶来!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动弹了一下,想要站起来,跑去看看海面,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她重新颓然坐下。唉!它此刻在哪儿呢,这莱奥波丁娜号?它会在哪儿呢?无疑是在那边,被抛弃、被粉碎、被遗失在那可怕的遥远的冰岛那边…… 
  这些,终于形成一个萦绕在心头的幻象,始终是那同一个幻象:一只裂开的、空空的难船,在静寂的红灰色的海面上摇晃;慢慢地,慢慢地,无声无息地,出于嘲弄似地以一种极端的柔缓,在死水般的绝对平静中摇晃。 

                  十 

  夜半两点钟。 
  在夜里,她尤其注意所有走近的脚步声:只要听到一点儿响动,一点儿罕见的声音,她的太阳穴便颤动起来;由于过度紧张地留心外面的事物,她的两鬓变得极为疼痛。 
  夜半两点钟。这一夜犹如别的夜,她合着双手,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倾听着荒原上水恒的风声。 
  突然,路上响起了男人的脚步声,急促的脚步声!在这样的时辰,谁会打这儿经过呢?她直起身子,连灵魂深处都抖动起来,心儿也停止了跳动…… 
  有人在门口停住,走上了小小的石头台阶…… 
  是他!……啊!自天而降的快乐!有人敲门了,难道这还能是别人吗!……她赤着脚站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已变得那样虚弱的她,竟像描儿似地轻盈地跃起,张开胳膊准备拥抱她的爱人。肯定是莱奥波丁娜号在夜里到达了,就在对面波尔—爱旺湾抛了锚,——于是他,他就跑回来了;她以闪电般的速度在脑中构想了这一切。而现在,在她急于拔掉那闩得很紧的门闩时,竟被门上的钉子划破了手指…… 
  …… 
  “啊!……”接着她慢慢地后退,沮丧地把头垂到胸前。她那疯女的美梦破灭了。这不过是她的邻人方代克,……到她弄明白这不过是他,而空气中压根就不曾有过扬恩的一点踪影时,她感到自己重又渐渐堕入原来的深渊,堕入原来那个可怕的绝望的渊底。 
  那可怜的方代克道着歉说:他的女人,谁都知道,病得很厉害,此刻,他们的孩子又得了喉症,在摇篮里窒息了;因此他请她在自己跑到班保尔去找医生的时候,到他家帮助照应一下…… 
  所有这些难道和她,和她有什么相于?在痛苦中变得孤僻起来的她,已经对别人的困难无能为力了。她跌坐在一张凳子上,如死人一般眼睛发呆地面对着他,既不回答,也不听他说话,甚至连瞧也不瞧他一眼。这人讲的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他明白了一切;他猜出了为什么人家这么快地为他开门,他因自己适才给她引起的痛苦而同情她。 
  他结结巴巴地请她原谅: 
  “真的,我不应该来打扰您,……您!……” 
  “我吗!”歌特赶快回答,“为什么不该来打扰我呢,方代克?” 
  她突然又生气了,因为她还不愿意被人看作一个绝望的女人,绝对不愿意。而且,这会儿是她可怜起他来了;她穿上衣服,跟他去了,而且有了照看小孩的气力。 

  到她四点钟回来倒在床上时,异常的疲劳使她睡着了一会儿。 
  但是那无限快乐的一刹那,已在她脑海中留下一个无论如何不能磨灭的印象;她不一会儿便蓦地惊醒过来,半抬起身子,好像记起了什么事……有关她的扬恩的什么新事……在重新返回的一片混乱思绪中,她很快地在头脑中搜寻,搜寻究竟是件什么事…… 
  “啊!什么事也没有,唉!只不过是方代克来过了。” 
  又一次,她重新跌入那同一深渊的底部。不,事实上,在她那郁闷而无望的期待中,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 
  然而,她曾感到他那么靠近,这就如同某些来自他的东西曾经回来在她周围荡漾;这就是布列塔尼地方人们所谓的“预兆”;于是她更加留心地倾听外面的脚步声,预感到也许有人会来谈到他。 
  果然,天亮的时候,扬恩的父亲进来了。他摘去便帽,朝上抚起那和他儿子一样鬈曲的漂亮白发,坐在歌特的床边。 
  他也一样,他内心也极其焦虑;因为他的扬恩,他的漂亮的扬恩,是他的长子,是他所偏爱的孩子,是他的光荣。但他并不绝望,真的,他还没有绝望。他以一种非常温柔的态度安慰歌特:首先,那些最后从冰岛回来的人们都说遇到极浓的雾,这就有可能使船延误归期;而且,他尤其想到,他们可能中途暂时泊在费罗埃群岛,这是一些遥远的岛屿,从那儿发出的信是要很久才能到达的;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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