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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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么回事-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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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任课老师发生了冲突。

  教我们古代文学的老师叫范少云,头衔是教授,五十多岁的样子,身材矮胖,头发稀疏,满脸油光,眼睛下面有两个大大的眼包,鼻梁上架着副深度近视眼镜,上课时他常常要把眼睛凑到书本上才能看得清那些字。由于是使用多媒体来教学,所以每次他要给我们念自己课件上的字时,就要把脸凑近电脑屏幕或者投影屏幕,眯着眼,再用一口含混不清的普通话读给我们听。他是陕西人,普通话里带着浓重的陕西腔,说出来是含含糊糊的,大家要努力分辨他的发音,最后才能听出点头绪来。

  对于我们来说,听他的课简直是种精神折磨,我们的人是坐在课室里,我们的心早已逃课了,这应该就是“灵魂出窍”。班里的人常常被他催眠得昏昏欲睡,听说曾经有师兄师姐调侃过如果范少云不当老师的话,去当催眠专家肯定会比现在有成就。他从大一开始教我们,先秦文学、两汉文学、魏晋南北朝文学,一路教下来。真看不出他这么神通广大,研究的范围居然这样广。其实是因为我们学院的师资力量不够雄厚,为了节省人力资源,一个老师就要“身兼多科”。

  这么无聊的课程,我们想不睡着的难度当然很高。一肚子陈旧学问却仍然站在讲台上,一个教师就是这样赖着不走的。这种人太多了,有几个老师不是天天在嚼肚子里的那点陈谷子烂芝麻。我们听一遍都受不了,真不明白他们怎么可以日日夜夜经年累月讲下去,浪费口水,消耗生命,为的是赚取那点钱财以维持生活。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本质,总要把人折磨得麻木不仁。中国最好的人才都不是在当教师,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不愿意当老师的原因,正是因为我自知肚子里没多少东西能教给别人,就不要再丢人现眼,误人子弟。

  这些都不要紧,范少云最变态的地方是,如果我们一不小心称呼他为范老师,他的脸色立刻沉下来,整张脸板得像块砖头,而如果我们称呼他为范教授,最好是用甜甜的声音来叫,他马上眉开眼笑,一脸温和样。亏他还是近两年才评上教授的,一评上就变得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特别是听传闻说他和曹卓东老师很不和,两人还为各自的教学方式而争论过。范少云觉得曹老师的教学方式太人性化了,对我们这么放松,肯定做不出什么教学成果。要我说其实是他不明白自己的教学方式有多么不人性化,多么不灵活,就是那种传统的最差的“填鸭式”教学,古板到让人抓狂。

  其实教师的头衔跟教学成果有什么关系,如果真的有,大多数都是成反比。他们为了拿到高一级的头衔,多挣几分面子和工资,就要对领导卑躬屈膝,对同事笑里藏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最后撕破脸皮,争得头破血流。教师的最主要工作已经由教书育人转移到了评职称,他们无心于教学,每年都忙着写那些长篇大论的论文,发表在某某著名学术刊物上。发了那么多也没几个人看,看了又不知所云,研究来研究去,老生常谈,最后连孔子的“三月不知肉味”的“肉”是哪个品种都要拿来研究一下。世界上的大部分垃圾文字就是由这些厚颜无耻、功利心强大无比的人创造出来的。不过看在他们为了做学问熬得这么辛苦,连头发都离他们而去,虽然头顶还没达到“地中海”的地步,可是也差不多像一块没长作物的空地了,就原谅他们的骄傲吧。对于那些连自己的悲哀都不知道的人,人们总是充满同情心的。某些时候,我就对自己充满同情,可至少我明白自己为什么悲哀,因为我抓不住时间,也改变不了现状,只能一天天混下去。

  如果范少云要继续这么教下去的话,我们也无话可说,就等着熬到尽头。但是这一次他为了看看自己的教学成果如何,就像要故意找茬似的,破天荒想随堂考查一下我们。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眼镜,清清嗓子对我们说:“我教你们的时间都快近一年了,也不太清楚你们究竟学得怎么样,我就现场考一下你们吧。”

  他刚一说完,班里就骚动起来了,一些正在玩手机的人赶快把手机塞进了包里,而那些正听着mp3的人也赶紧把耳朵里的耳塞摘下来,都正襟危坐起来,还有些人使劲把正在一边睡觉一边流口水的同学给推醒了。

  睡得正酣的龙俊庭被马东明弄醒了之后还迷惘地问:“怎么了?下课了吗?”接着做出了一个伸懒腰的动作。

  范少云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他直接叫龙俊庭回答问题:“上学期我给你们讲先秦两汉文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些内容?”

  “从未记得过,当然……早忘记了。”龙俊庭说完后打了个哈欠。

  “我就知道你是左耳进右耳出。”

  “我是根本两耳都不进。”他又嘀咕了一句。

  “就考最简单的,背一首《诗经》里的诗吧。”

  大家开始狂翻书,可是书上的内容是魏晋南北朝的,哪有什么《诗经》。

  “你开始背吧。”

  龙俊庭用不耐烦的声音说:“我不记得了。”

  “第一首《关雎》都不记得了吗?这可是男孩子最喜欢的。”

  “我就不喜欢。”

  “真是时代不同了,那你背首别的吧。”

  “我一首也不会。”

  范少云开始发火了:“看你这么懒散,平时肯定不用功。”

  “教授,我要更正一下您的说法,我一点也不懒。”

  “作为一个学生,上课时不是在听课而是在睡觉,还不是懒是什么?”

  “因为我是个‘特困生’……这也不代表我懒,是我对这些没兴趣,而且我从来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不过我省电,根本原因是学校经常停电。”

  我听到有人在窃笑。

  范少云被气得涨红了脸:“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这种态度。”

  “你给我站着,听其他同学背……我再找个男生。”

  女生们轻轻舒了一口气。

  “马振海。”

  坐在我旁边的马振海站了起来,我的身心开始紧张。

  “你给我背一首。”

  “我也不会。”

  “总有一首有点印象吧。”

  马振海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背诵我们在高中时学过的那篇《静女》:“静女……其殊……”

  “俟我于城隅。”我在旁边低声向他提醒。

  “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他又忘记了。

  我只得继续提醒他:“搔首踟蹰。”

  “搔……”

  我握住了他的手。

  “……首踟蹰。”

  “静女其娈。”

  “静女其……”

  “娈。”这下我没办法形容了。

  “……我忘记了。”他没耐性背下去了,干脆放弃。

  范少云的脸部肌肉开始抽搐,有点像海面上排山倒海的波浪,“你也给我站着……”他提了一下气,“看看你们,什么堕落样……你们广东人在全国人民眼中的形象除了说着满嘴‘鸟语’,普通话怎么也学不标准之外,就是暴发户多。从古至今,仗着山高皇帝远就为所欲为,把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都当作空话,‘山穷水恶出刁民’,叫你们南蛮真是没叫错。这里就是个暴发户的天堂,可惜却是块文化的沙漠。去我们陕西看一下,那可是个名副其实的文化大省,出的大文人是一箩筐……”

  龙俊庭就反驳他:“既然这样,你不待在你们的文化大省,跑来这里干什么?”

  范少云面露尴尬:“我爱待哪就待哪儿,你管不着。”

  叶星儿忍不住开口了:“教授,我们的普通话不标准是因为我们讲的粤语的发音是古汉语发音,‘今人说古话’不是文人们最爱做的事吗?还有你说广东是块文化的沙漠,可是沙漠上也能长出仙人掌啊,还能开花呢,开出的花还很漂亮呢。”

  范少云瞪着一对死鱼眼,“你读过几本书?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叶星儿提高了声音:“我是没读过几本书,但我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说话的权利。一个人,只要他是个合法的世界公民,就算他是个一字不识的文盲,他也有说话的地方和权利。”

  范少云哑口无言。

  然后是更厉害的蒋成杰也加入了“战争”,他一字一顿,慢悠悠地说:“阿城说过‘哪里是什么文化沙漠,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沙漠都在心里’。”

  “厉害啊!”大家鼓起掌来。

  范少云被我们这群臭皮匠气得嘴唇哆嗦,站在那里下不了台,最后他支支吾吾地向我们骂道:“你们这群愣头青懂什么?在我面前卖弄?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我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长……”

  范少云正在喋喋不休之时,突然龙俊庭对他大叫了起来:“啊,教授,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高血压和腿短了。”

  班里的人“哄”地一声笑翻了天,范少云彻底崩溃了,整个人呆若木鸡,不知该作何反应。幸亏下课铃声适时地响起了,他就胡乱地把自己的东西一卷,气冲冲地走了。

  等范少云离开后,班里的气氛立即由狂热转为沉寂。马东明就问蒋成杰:“阿城是谁?是不是香港的李嘉诚?”

  龙俊庭就抢着回答:“蠢才,阿城都不知道,肯定是郭富城啦。”

  蒋成杰瞪着他们两个,冷笑了一声,突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我,鄙视你们两个。”

  周围的人哑然失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节 争吵的后果
我们在课堂上跟范教授争吵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全院,颜丹婷应该被领导抓去训话了。领导训完了她,她就要来训我们。她匆忙叫马振海召集起全班人,说要给我们开一个特别教育大会,班助刘立伟也来了。

  在会上,颜丹婷首先厉声斥责我们不懂礼貌,居然敢跟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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