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二 )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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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二 )金庸-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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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斗,他老是避不见面,我有什么法子。”钟夫人垂头不语,泪珠儿扑簌簌的掉在衣襟上。
    钟万仇忙道:“对不住,阿宝,好阿宝,你别生气,我不该对你这般大声嚷嚷的。”钟
夫人不语,泪水掉得更多了。钟万仇扒头搔耳,十分着急,只是说:“阿宝,你别生气,我
一时管不住自己,真是该死。”
    钟夫人低声道:“你心中念念不忘的,总是记着那回事,我做人实在也没意味,你不如
一掌打死了我,一了百了,也免得你心中老是不快活。你另外再去娶个美貌夫人便是。”
    钟万仇提起手掌,在自己脸上拍拍两掌,说道:“我该死,我该死!”
    段誉见到他一支大手掌拍在长长的马脸之上,实是滑稽无比,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嗤的
一声,笑了出来,笑声甫出,立知这一次的祸可闯得更加大了,只盼钟万仇没有听见,可是
立即听到他暴喝:“什么人?”跟着砰的一声,有人踢开房门,纵进房来。段誉只觉后领一
紧,已被人抓将出去,重重摔在堂上,只摔得他眼前发黑,似乎全身骨骼都断裂了。
    钟万仇随即左手抓住他后领,提将起来,喝道:“你是谁?躲在我夫人房里干什么?”
见到他容貌清秀,登时疑云大起,转头问钟夫人,道:“阿宝,你…你……又……又……”
    钟夫人嗔道:“什么又不又的?又什么了?快放下他,他是来给咱们报讯的。”钟万仇
道:“报什么讯?”仍是提得段誉双脚离地,喝道:“臭小子,我瞧你油头粉脸,决不是好
东西,你干么鬼鬼祟祟的躲在我夫人房里?快说,快说!只要有半句虚言,我打得你脑袋瓜
子稀巴烂。”砰的一拳击落,喀喇喇一声响,一张梨木桌子登时塌了半边。
    段誉给他摔得好不疼痛,给他提在半空,挣扎不得,而听他言语,竟是怀疑自己跟钟夫
人有甚苟且之事,心中不惧反怒,大声道:“我姓段,你要杀就快快动手。不清不楚的胡言
乱语什么?”
    钟万仇提起右掌,怒喝:“你这小子也姓段?又是姓段的,又……又是姓段的!”说到
后来,愤怒之意竟尔变为凄凉,圆圆的眼眶中涌上了泪水。
    突然之间,段誉对这条大汉不自禁的心生悲悯,料想此人自知才貌与妻子不配,以致动
不动的就喝无名醋,其实也甚可怜,竟没再想到自己命悬人手,温言安慰道:“我姓段,我
以前从没见过钟夫人之面,你不必瞎起疑心,不用难受。”
    钟万仇脸现喜色,嘶哑着嗓子道:“当真?你从来没见过……没见过阿宝的面?”段誉
道:“我来到这里,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钟万仇裂开了大嘴巴,呵呵呵的笑了几声,说
道:“对,对,阿宝已有十年没出谷去了,十年之前,你还只八九岁年纪,自然不能……不
能……不能……”但兀自提着段誉不放。
    钟夫人脸上一阵晕红,道:“快放下段公子!”钟万仇忙道:“是,是!”轻轻放下段
誉,突然脸上又是布满疑云,说道:“段公子?段公子?你……你爹爹是谁?”
    段誉心想:“我若再说谎话,倒似是有甚亏心事一般。”昂然道:“我刚才没跟钟夫人
说实话,其实不该隐瞒。我名叫段誉,字和誉,大理人氏。我爹爹的名讳上正下淳。”
    钟万仇一时还没想到“上正下淳”四字是什么意思,钟夫人颤声道:“你爹爹是……是
段……段正淳?”段誉点头道:“正是!”
    钟万仇大叫:“段正淳!”这三字当真叫得惊天动地,霎时间满脸通红,全身发抖,叫
道:“你……你是段正淳这狗贼的儿子?”
    段誉大怒,喝道:“你胆敢辱骂我爹爹?”
    钟万仇怒道:“我为什么不敢?段正淳,你这狗贼,混帐王八蛋!”
    段誉登时明白:他在谷外漆上“姓段者入谷杀无赦”九个大字,料想他必是恨极了我爹
爹,才迁怒于所有姓段之人,凛然道:“钟谷主,你既跟我爹爹有仇,就该光明正大的了断
此事。你有种就去当面骂我爹爹,背后骂人,又算什么英雄好汉?我爹爹便在大理城中,你
要找他,容易得紧,干么只在自己门口立块牌子,说什么‘姓段者入谷杀无赦’?”
    钟万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似乎段誉所说,句句打中了他的心坎,只见他眸子中凶光
猛射,看来举手便要杀人,呆了半晌,突然间砰砰两拳,将两张椅子打得背断脚折,跟着飞
腿踢出,板壁上登时裂出个大洞,叫道:“我不是怕斗不过你爹爹,我……我是怕………怕
你爹爹知道…知道阿宝住在这里……”说到这句话时,声音中竟有呜咽之意,双手掩面,叫
道:“我是胆小鬼,我是胆小鬼!”猛地发足奔出,但听得砰嘭、拍啦响声不绝,沿途撞倒
了不少架子、花盆、石凳。
    段誉愕然良久,心道:“我爹爹知道你夫人住在这里,那又怎样了?难道便会来杀了她
么?”但想自己所说的言语确是重了,刺得钟万仇如此伤心,深感歉仄,转过头来,只见钟
夫人正凝望着自己。
    钟夫人和他目光相接,立即转开,苍白的脸上霎时涌上一片红云,又过了一会,低声问
道:“段公子,令尊这些年来身子安好?一切都顺遂罢?”
    段誉听她问到自己父亲,当即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家严身子安健,托赖诸事
平安。”
    钟夫人道:“那就很好。我………我也……”
    段誉见她长长的睫毛下又是泪珠莹然,一句话没说完便背过身子,伸袖拭泪,不由得心
生怜惜,安慰她道:“伯母,钟谷主虽然脾气暴躁些,对你可实是敬爱之极。你两位姻缘美
满,小小言语失和,伯母也不必伤心。”
    钟夫人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么一点儿年纪,又懂得什么姻缘美满不美满
了。”
    段誉见她这一笑颇有天真烂漫之态,心中一动,登时想起了钟灵,目光转过去瞧放在小
几上的钟灵那对花鞋,心想:“钟姑娘给那山羊胡子抓住了,便一刻时光也是难过,得赶快
去救她才是。”说道:“晚生适才言语无礼,请伯母带去向谷主谢罪,这就请谷主启程,去
相救令爱。”
    钟夫人道:“外子忙着接待他远道而来的朋友,确实是难以分身。公子刚才想必已经听
到了,这几个朋友行为古怪,动不动便出手杀人,倘若对待他们礼数稍有不周,难免后患无
穷。嗯,事到如今,我随公子去吧。”段誉喜道:“伯母亲自前去,再好也没有了。”想起
钟灵说过的一句话,问道:“伯母能治得闪电貂之毒么?”钟夫人摇了摇头,道:“我不能
治。”段誉犹豫道:“这个……那么………”
    钟夫人回进卧室,匆匆留下一张字条,略一结束,取了一柄长剑悬在腰间,回到堂中,
说道:“咱们走吧!”当先便行。
    段誉顺手将钟灵那对花鞋揣入怀中。钟夫人黯然摇头,想说什么话,终于忍住不说。
    两人一走出树洞,钟夫人便加快脚步,别瞧她娇怯怯的模样,脚下却比段誉快速得多。
    段誉终是不放心,说道:“伯母既不会治疗貂毒,只怕神农帮不肯便放了令爱。”
    钟夫人淡淡的道:“谁要他们放人?神农帮胆敢扣留我女儿,要胁于我,那是活得不耐
烦了。我不会救人,难道杀人也不会么?”
    段誉不禁打了个寒噤,只觉她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言语之中,所含杀人如草芥之意,实不
下于那岳老三凶神恶煞的行径。
    钟夫人问道:“你爹爹一共有几个妾侍?”段誉道:“没有,一个也没有。我妈妈不许
的。”钟夫人道:“你爹爹很怕你妈妈吗?”段誉笑道:“也不是怕,多半是由爱生敬,就
像谷主对伯母一样。”钟夫人道:“嗯,你爹爹是不是每天都勤练武功?这些年来,功力又
大进了吧?”段誉道:“爹爹每天都练功的,功力怎样,我可一窍不通了。”钟夫人道:
“他功夫没搁下,我……我就放心了。你怎地一点武功也不会?”
    两人说话之间,已行出里许,段誉正要回答,忽听得一人厉声喊道:“阿宝,
你…………你到那儿去?”段誉回过头来,只见钟万仇从大路上如飞般追来。
    钟夫人伸手穿到段誉腋下,喝道:“快走!”提起他身子,疾串而前。段誉双足离地,
在钟夫人提掖之下,已然身不由主。二前一后,三人顷刻间奔出数十丈。钟夫人轻功不弱于
丈夫,但她终究多带了个人,钟万仇渐渐追近。又奔了十馀丈,段誉觉到钟万仇的呼吸竟已
喷到后颈。突然嗤的一声响,他背上一凉,后心衣服给钟万仇扯去了一块。
    钟夫人左手运劲一送,将段誉掷出丈许,喝道:“快跑!”右手已抽出长剑向后刺去。
凭着钟万仇的武功,这一剑自是刺他不中,何况钟夫人绝无伤害丈夫之意,不过意在阻他追
赶。不料她一剑刺出,只觉剑身微微受阻,剑尖竟已刺中了丈夫胸口。
    原来钟万仇不避不让,反而挺胸迎剑。
    钟夫人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只见丈夫一脸愤激之色,眼眶中隐隐含泪,胸口中剑处鲜
血渗出,颤声道:“阿宝,你………终于要离我而去了?”
    钟夫人见这一剑刺中他胸口正中,虽不及心,但剑锋深入数寸,丈夫生死难料,惶急之
下,忙拔出长剑,扑上去按住他的剑创,但见血如泉涌,从手指缝中喷了出来。
    钟夫人怒道:“我又不想伤你,你为什么不避?”
    钟万仇苦笑道:“你……你……要离我而去,我……还不如死了的好。”说着连连咳
嗽。钟夫人道:“谁说我离你而去?我出去几天就回来的。我是去救咱们女儿。我在字条上
不写得明明白白的吗?”钟谷主道:“我没见到什么字条。”钟夫人道:“唉,你就是这么
粗心。”三言两语,将钟灵被神农帮擒住的事说了。
    段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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